宋帝江山_分節閱讀_74
趙瑗咬著唇,不說話,趙構繼續道:“十年來,我既盼著能打贏,又盼著從此不再打仗。直到秦相公入朝,這才花了大價錢,換來合議。朕父母妻兒,兄弟姐妹皆被金兵□,朕心中何嘗不憤恨?但能打么?能打贏么?好容易金人也不想打了,議和終于定下來。金人知道朕心中不甘,便在和議中有一條“秦檜不得罷相”的條款!若是朕今日將其罷免,金人就知道朕想要開戰……” 趙瑗憤然道:“那就戰!何懼一戰?” 趙構眉頭緊鎖,搖了搖頭,道:“打不過的,今日秦檜不過是行事張狂了些,到不至于篡位謀反??扇绻?,如果當真宋金開戰,你我哪里還有立足之地?更何況,現如今又拿什么去打?”說道這里,趙構不由的想起岳飛被殺在大理寺中。當日岳家軍十萬勁旅,尚且難以取勝,今日裁軍多時,韓世忠已經五十多歲,年紀老邁,國中將領,無一人能夠統籌大軍,怎能開戰? 趙瑗聽到趙構這一番話,難過的說不出話來,他心中又是覺得屈辱,又是憤怒,還滿是失望。 趙構拍了拍趙瑗的肩膀:“瑗瑗,做皇帝,要學會一個忍字。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秦賊張狂,朕盡量節制他便是。若是罷相,一旦引來金兵南侵,那朕這皇帝,還有你,恐怕都要被抓到北邊,半壁江山也保不住,十年辛苦積攢下來的家底,盡數送給別人了!” 趙瑗聽到這些話,心中難過之極。他萬萬沒想到,趙構為了議和,竟什么都能容忍! 趙構亦看著趙瑗,過了一會兒道:“瑗瑗,秦檜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活不了多久的!等到他老死,你我父子二人也不必像今天這般的忍耐了。朕知道你心里委屈,但,這件事情,就這樣吧!那個活口其實是我殺的,別怪爹不給你做主?!?/br> 趙瑗幾乎覺得有些窒息。他低下頭深深的吸了數口氣,抬起頭來,道:“既是如此,兒臣愿意暫時忍耐。只是求阿爹一件事情,把秦山放走。他為了我身披數創,我若是連他也保不住,以后又有誰肯為我效力?” 趙構見趙瑗不再去追究自己遇刺的事情,便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情好說!朕寫一份手詔,讓他拿了可以通行關卡,遠遠的離開京城,也算是救他一命!” 說畢,便走到龍案前,提起御筆,剛寫了兩個字,忽然心念一動,道:“瑗瑗,朕有些下筆不穩,恐怕措辭不當,你替朕寫了吧!” 趙瑗情知趙構是害怕將來這件事情被秦檜責問,但此刻也不多說,道:“兒臣不敢用御筆龍案?!?/br> 趙構便將筆紙取下,鋪在地上,趙瑗拿了筆,寫了通關文書后,趙構又取出自己的璽印蓋上,道:“這也是你施恩與他,好讓他能夠知恩圖報!” 趙瑗將文書收了,朝著趙構行了一禮,便走了出去。 蕭山一直等候在殿外,之間天色漆黑一片,看不到半點光亮,等了半晌,才見到趙瑗出來,就忙上前問道:“怎樣了?官家是否已經下定決心,整治秦檜?” 趙瑗道:“你怎得如此肯定,阿爹會對秦檜下手?” 蕭山見趙瑗臉色不是很好,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便茫然道:“沒有皇帝會允許自己的親兵侍衛被宰相隨便調用吧?這足夠引起十二萬分的警覺了!” 趙瑗沉默,伸手拉住蕭山:“先別說這些,快走吧!我送你出城!” 蕭山吃了一驚:“走?” 趙瑗道:“邊走邊說!” 皇宮內,大殿中,秦檜和趙構兩人的氣氛,有些微妙。 秦檜聲音不似往常的恭謹:“臣已經查明,秦山就是刺殺普安郡王的兇手,要將其捉拿歸案,卻不知道被什么人放走了!陛下可知是怎么回事?” 趙構陰著一張臉:“朕怎么會知道?” 秦檜上前一步,直逼趙構:“但是臣怎么聽說,秦山這個逆賊,今日見過陛下?” 趙構甩袖不悅:“秦相公,你就這用這種態度跟朕說話的嗎?” 秦檜意識到自己似乎逼得過急了,便后退兩步,躬身道:“臣只是擔憂普安郡王的安危,故此著急了。臣聽說秦山逆賊出城被攔,卻拿著陛下的手書,想必是有人矯詔!” 趙構道:“朕從未見過你的義子!你們的家事朕也沒心思過問,至于他從哪里弄來的偽詔,這不是你秦相公當去查的事情么?” 秦檜道:“臣還聽聞,今日普安郡王大婚之夜,卻丟下王妃不見,又聽城門官說,那手詔是殿下的筆跡……” 趙構打斷秦檜的話,道:“他生父沒了,今日進宮來過一次,誰人能在喪父之痛下還洞房?秦相公你管的太多了!” 秦檜道:“原來如此,看來陛下果真不知情,是臣妄言了,還請陛下恕罪!看來放走逆賊之事,是普安郡王所為了?” 趙構見秦檜步步緊逼,又煩又怒,喝道:“秦相公,你未免太過分了吧!朕還有事,你先退下吧!” 秦檜嘴角露出了一絲陰慘的笑容:“臣還有一事,今日金國派使者前來,問為何淮西軍中有招降納叛的事情,臣不知該如何回答?!?/br> 趙構心中怒意更甚,知道秦檜這是在威脅自己,他用力的將怒氣壓下,淡淡的道:“知道了,朕會下旨,約束他們!也不早了,秦相公為國cao勞,當注意身體!” 秦檜朝著趙構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這才退出。 趙構狠狠的看著秦檜離去的身影,腦袋中來來回回的都是蕭山的那句話:“今日秦賊能夠調動陛下的親軍侍衛,他日未必便安心做人臣!” 直到此刻,趙構才追悔莫及,當初不該聽信這人的鬼話,自毀長城。以至于現在,手上連一點本錢也沒有了! 原以為議和之后,就是自己的好日子到來了,現在看來,真是謬之千里! 趙構悔恨交加,他想要前去吳貴妃處歇息,卻忽然想起前些天秦檜曾經上書,要求立吳貴妃為后;他想去找來太醫王繼仙排解寂寞,又忽然發現王繼仙和秦檜的妻子結義成了兄妹;趙構將自己身邊的人,挨個挨個的想了一圈,竟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從外庭到后宮,竟全面失守!身邊的人,除了趙瑗,其余的都和秦檜一個鼻孔出氣,真是讓人膽寒! 趙構到了此刻,才忽然想起楊存忠今日的表現來,楊存忠平時和秦檜走的也很近,關鍵時刻卻肯站到自己這邊,看來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忠心。 趙構這才心中稍安,在崇政殿旁的寢閣中,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趙瑗送蕭山一路出宮,半路上一句話也不說,蕭山見他神情委頓,便道:“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趙瑗只是搖頭,他原以為趙構只要認清了秦檜的真面目便必然會動手,豈料這皇帝還真是打定了主意要隱忍。想到前途如此,蕭山又馬上要離開,哪里高興的起來呢? 蕭山見趙瑗竟是帶著自己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心中更驚,便不肯多行一步,問道:“殿下,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不說,我決不會走的!你要是私自放我走了,皇帝和秦檜都會拿你開刀,我走也走的不安心!” 趙瑗從自己的懷中緩緩掏出手詔,道:“你放心吧,我已經說服官家,讓你平安離去!” 蕭山心中這才稍安,但還是不解:“官家打算怎么處置秦檜?” 趙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道:“你跟我出城,出去了我再跟你說!” 蕭山心中狐疑,心中暗想:先順著他,等問出來后再做計較!便跟隨趙瑗出城,兩人沿著湖邊路而行,此刻正是深夜,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趙瑗牽著自己的馬,一句話也不說。 蕭山實在是忍不住了,停下腳步:“殿下,你……你怎么了?” 趙瑗微微搖頭,他遭遇喪父之痛,又見到趙構如此行為,實在是難過之極,此刻又要送蕭山走,更覺夜中冷風刺骨。 趙瑗見蕭山不走了,便也停下腳步,蕭山四處一望,兩人不經意間,正好停在當日埋葬岳云張憲的尸骨之處,岸邊垂柳光禿禿的,樹上還落著積雪,趙瑗只是沉默。 蕭山見趙瑗郁悶,想要逗他開心,便道:“殿下,還記得第一次相見嗎?你看居然又走回了這里!” 趙瑗這才發現,自己竟站在埋骨之處,一時之間,往事新愁一起涌上心頭,再也忍耐不住,將蕭山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