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向生而死

    有些回憶是不需要再重新經歷一遍好讓自己想起的，那就像一個亂七八糟的毛線團，可你只需要找到最重要的那個線頭，便能將其理清，瞬間便能想起所有遺忘的一切。

    就像現在這樣，卡洛萊終于在快樂與痛苦的迷宮中找到了那根線頭——不僅僅只是接近死亡，而是已然死亡，這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覺的源頭便是這具紫色的巨大身影，滅霸。

    當卡洛萊望進滅霸那雙冰冷而充滿死亡意味的雙眼里時，她便想起了一切，不僅想起了她是如何被滅霸刺穿身體而死，也想起了在這的更早之前，自己是如何糾纏著生下她的孩子凡妮莎。但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來源——卡洛萊究竟是誰？

    胸口似乎還留著那一個不算太大的，但卻從前胸貫穿至后背的血洞?？迦R緊抿著嘴，她從床上下來，薄薄的米色睡裙在月光之下便像是夜輝織作的衣服，她的長發披在身后隨著呼吸輕微起伏著，在拉開窗簾的落地窗中就像是童話里只有夜晚才會出現的仙子。

    但卡洛萊知道，自己的生活永遠不會是童話，她的命運從出生就注定了是一個悲劇。

    從衣掛上取下一件藍灰色的披肩搭在肩頭，卡洛萊連拖鞋也沒有穿地便離開了房間，穿過半夜里無人的走廊，搭乘亮著柔和燈光的電梯，直直往頂樓的花房去。

    斯塔克宅的頂樓是一大片溫室花房，誰也不清楚為什么托尼·斯塔克居然會有這樣的心思，在如此高科技的房子里留下一片溫柔而芬芳的地方，但這也的確是斯塔克宅的一大風景，不少朋友都愿意在午后來到花房小坐。

    卡洛萊也是的，如果午后的太陽不會太大，卡洛萊便會拿著書來到花房，在斑斕色彩與花香的包圍下靜靜閱讀。電梯會開在溫室之中，但穿過叢叢花簇后，打開溫室的另外一扇門，便會是一片露天天臺，足以眺望整個紐約，甚至可以看到遠處的山與海。

    冷涼的雙手從披肩下伸出，輕輕撫動著小徑兩旁探出頭的花朵，像是女神在親近著自己虔誠的信徒般，但卡洛萊的目光卻絲毫沒有向兩邊看去，她直直望著前方那扇玻璃門，雙手在小徑盡頭毫無留戀地收回，推開了溫室通往天臺的門。

    紐約高處的夜風將披肩與裙擺吹得飄搖，她的棕發在空中像是海浪一般上下浮動，誰都知道卡洛萊瘦弱，可當風吹得睡裙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和脆弱的四肢，當寒冷讓她的雙頰、鼻尖以及眼角都變得通紅時，這樣的琉璃娃娃一般的虛無感才會被真正展現出十分之叁四。

    卡洛萊將披肩抓緊在自己胸前，然后赤裸的腳便踏在有些粗糲的碎石路上，一步一步往天臺的邊緣走去。

    現在已經是深夜兩點了，即使是如此繁華的紐約也不再有那般吵雜的燈紅酒綠，她看到大片大片的漆黑，加上幾處亮起的燈光就像是夜空的倒影一般，此刻蒼穹與人類文明便融為了一體。

    然而就在夜風瘋狂地在耳邊呼嘯的時候，身后卻傳來了錯雜的腳步聲。玻璃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音像是要驚醒月亮一般，可卻絲毫沒能讓卡洛萊停下腳步。她甚至沒有在寂靜被打破時的瞬間驚嚇，只是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天臺邊緣走去。

    “卡洛萊！”

    “卡洛萊，停下！”

    “回來，女孩，不要再往前走了！”

    錯雜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那些男人原本不應該這樣著急和慌亂，他們在卡洛萊不知道的地方總有很多辦法能阻止她向天臺接近，畢竟十五歲的卡洛萊還沒有任何的能力——即使是二十多歲的卡洛萊，她的能力也不足以阻擋這些超級英雄。

    但這回卻不一樣，無論是托尼的鋼鐵盔甲，還是布魯斯的抓索，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接近卡洛萊，除了夜色，除了風，還有那只到卡洛萊腰部的天臺圍欄。

    那些其實都沒有睡著的，被賈維斯通知的男人急匆匆地跑上來，卻只能看到卡洛萊像是失去了意識一樣的動作沒有任何解決方法，他們甚至不知道卡洛萊是否是清醒著的。

    只有賈維斯，他在所有人的沉默下提聲向卡洛萊說道：“卡洛萊小姐，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只要你停下來！”

    他身邊的男人都忍不住扭頭看向賈維斯，只見賈維斯雖然一臉擔憂，但的確是對自己十分堅定，相信卡洛萊會因為自己的話語而停下腳步。

    也的確，卡洛萊真真在賈維斯的話落后停住腳步，甚至還緩緩轉過身來面對他們。

    “我想知道的一切……”卡洛萊并沒有失去意識，她的目光清明，神情柔和，嘴角甚至還帶著一些輕巧的笑意。原本因為她停下的動作而高興的男人忽然意識到，卡洛萊并不是因為賈維斯的話語而感到好奇或是需要解答，她的態度無比置身事外，“謝謝你賈維斯，但我已經都知道了?！?/br>
    在卡洛萊說完這句話后，天臺上是真真地安靜下來，此時連風都停滯了，像是命運的大手直直撥停了時針的轉動。那些男人也在瞬間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木偶般卡頓在原地，只有雙眼內得到的畫面還可以傳到腦海里。

    他們只能看著回應完賈維斯的卡洛萊再次背過身向天臺邊緣走去，每走一步，她的身體都像是抽枝一般的長大。

    第一步，頭發變得更長更卷；

    第二步，身量更高了些；

    第叁步，胸脯鼓了起來，臀部也飽滿了，四肢也修長而柔軟；

    第四步，瑩綠色的光芒緩緩浮現在她周身。

    她恢復成這些男人們最熟悉的模樣，遠遠地望著那柔美的身影，便能使萬般愛意浮上心頭。

    可她太靠近天臺邊緣了，如今圍欄只能攔到她的下腹部，即使夜風已然停下，可卡洛萊的身影就像一根輕盈的羽毛，隨時都要因為小小的動靜而飛走。

    卡洛萊再次轉過身，連夜色都遮不住她的面容，她溫柔、慈愛、卻又冷漠的熟悉面容，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似乎在看著這群深愛著自己的男人，但卻好像望著虛空——“再見”。

    那無聲的話語傳進了被暫停的男人心中，就在這句告別結束的瞬間，身體控制權再次回到他們身體里。顧不得其它，他們只是瘋狂地向天臺邊緣，向卡洛萊跑去，那只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可卻像是天塹一般無法跨越，只能奮力地看著卡洛萊后傾著身體，翻過天臺圍欄跌落進無邊的冷漠夜色里。

    就連那速度最快的皮特羅和巴里，也只能緊緊握著圍欄，手中無助地抓到那藍灰色的披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