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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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自己,多少從小跟著父親耳濡目染,對飲食有所了解,現在有了這本書,胡嬌嬌對過兩年改|革開放后能發家致富,更有信心了。 那就先從黃鱔開始。 白明時說,可以去泥塘捉黃鱔。這對不論是胡驕,還是原主胡嬌嬌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黃鱔喜歡在田繩邊鉆洞,一般白天藏在洞里,夜晚游出來覓食。而且這家伙行動敏捷,耳聰目明,十分靈活,所以釣黃鱔不是件容易的事,得先找到黃鱔洞口。 胡嬌嬌拎著個小簍子,往稻田地走去。綠油油的田野,清風吹得溪邊樹林子簌簌作響。從來沒捉過黃鱔的胡嬌嬌,以為就像摸魚一樣簡單。那稻田地里盡是泥水,說不定還有蚯蚓、螞蟥什么的。為了楊玉喬的身體,胡嬌嬌忍著惡心,咬咬牙,卷起了褲腿管,露出兩節白生生蓮藕般鮮嫩的腳踝。 田埂另一邊的稻田地里,站著三個村里青年,戴著草帽,手里也拎著魚簍,跟胡嬌嬌一樣,也在捉黃鱔。這年月在鄉下,想吃點帶rou的很難,就得千方百計地去向大自然索取。什么天上飛的小麻雀、樹上的知了、水里游的草魚,逮來都是一頓美餐。 胡嬌嬌盯著眼前的泥塘,猶豫著到底該怎么下去。 “這不胡家的嬌嬌么?”隔壁泥塘的青年笑嘻嘻地開了口,眼睛順著褲管貪婪地盯上了胡嬌嬌雪白嫩生的腳踝,不由喉頭一緊,咽了口唾沫,“妹子,你這是來干什么?需要幫忙,跟哥哥我說話?!?/br> 胡嬌嬌感到臉上火辣辣的,板起了臉,并不跟青年搭腔。對方見沒撩到,討了個沒趣,這時其他兩個人也趟著稻田地走過來了。 另一個青年瞧了瞧胡嬌嬌手里的魚簍,心下猜出個大概,“嬌嬌這也是要捉黃鱔吧?你這工具不行啊,你瞧哥哥我,捉黃鱔得用鋼絲做鉤,用蚯蚓做餌,還得找到藏身的洞,來來來,哥來手把手教你?!闭f著就想上手去薅胡嬌嬌的魚簍。 胡嬌嬌靈巧地一躲,閃到了一邊去,趕忙放下褲管,拿起簍子,拔腿就走。 那三人見胡嬌嬌要走,自知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也不忘對著小徑上快步離去的胡嬌嬌調笑道:“嬌嬌你捉黃鱔要做什么?這是要給誰補補???哥哥我不用補也壯!” 雖然說的隱晦,但胡嬌嬌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話,離開的步子更加快了。 不知走下多遠,胡嬌嬌停下來歇口氣。風從東南方吹來,卷著熱浪撲在臉上。胡嬌嬌擦了擦臉頰的汗珠,環顧四周,見四下里無人,這才放心地找了一處田埂,脫了鞋,往下走。泥水沁涼,給一開始的不適帶來了一絲樂趣。 胡嬌嬌仔細尋找田埂下的洞xue,終于在拐角處,發現了一個洞,洞口不時冒出些小泡泡。她不禁喜出望外,彎下腰伸出手去。 “別伸手!” “呀!”胡嬌嬌的手指被狠狠地鉗住了,吃痛得眼淚都流了下來。這哪里是什么黃鱔洞,分明是螃蟹洞! 身后的大楊樹底下,坐起了一個人,跛著腳,一瘸一拐但快速地靠近了過來。 “給我看看?!卑酌鲿r手里的竹棍也不知在螃蟹哪兒敲了一下,那螃蟹一下就松開了鉗子,掉落在地上,飛似的橫著爬走了。 血順著胡嬌嬌的食指往下流,疼得她齜牙咧嘴,十指連心,那只該死的螃蟹似乎還用了大力氣,簡直比那天腦門磕破還疼。 白明時似乎有些生氣,“叫你別伸手,你偏要伸?!?/br> 本來胡嬌嬌就疼得很,聽白明時非但不安慰,反而數落起她了,更加平添了委屈,“你說的時候已經晚了,我手都伸過去了,我哪兒知道那是螃蟹洞?” 第9章 螃蟹洞,紅蜻蜓 白明時面無表情地輕輕托起胡嬌嬌的手,仔細端詳著傷口,“夾掉一塊rou,疼是疼了些,但包扎起來不要沾水,一星期就好了。長新rou的時候會癢,不要去撓?!?/br> 胡嬌嬌撇撇嘴,“你這是又要弄點菜葉子、草糊糊給我止血么?” 白明時背對著胡嬌嬌,邊小心翼翼地彎腰去拔草,邊淡淡道:“你也可以不用這些草,一邊流著血一邊去找劉醫生。順便告訴你,他今天去陳村給豬做配種去了?!?/br> 胡嬌嬌沒憋住,笑了出來,可手指又疼著,眼角還掛著淚珠。這破涕為笑的模樣,像極被微雨沾濕的石榴花。 胡嬌嬌俯下身子,好奇地問道:“這也是艾草嗎?” “這是黃荊?!卑酌鲿r將嫩葉揉碎,敷在胡嬌嬌的手指上?!稗糇×?,先回去吧?!?/br> 胡嬌嬌朝稻田地望了望,“怎么摁?我這手還得拎魚簍呢。黃鱔沒捉到,我拿什么給我媽熬湯補身子?” 太陽底下,少女的臉曬得通紅,腳邊還放著一個魚簍。白明時想起昨天也是自己跟她說的,黃鱔也是補血良品,這丫頭才來捉,不慎被夾傷了手,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胡嬌嬌看見白明時從口袋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只手絹,輕輕地纏繞上她的手指。胡嬌嬌微微驚訝,手絹一般是女孩子貼身帶的物品,很少見男孩子帶的。別是哪個姑娘送的吧?忽而轉念又想,面巾紙在這個年代還沒有,大家普遍都用手絹來擦汗、擦鼻涕。用臟了后,隨時都可以在水里清洗清洗,晾干了繼續用。像白明時這種愛干凈的人,隨身帶著一塊也不稀奇吧。 白明時在胡嬌嬌的手上系了個蝴蝶結,手絹材質輕薄,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在微風中輕輕晃動,像在手上停留的真蝴蝶,又像一枚大號的戒指。 “回去找劉醫生換紗布,手絹還給我?!?/br> 胡嬌嬌小聲嘀咕道:“可我還要抓鱔魚呢?!毙睦飬s還想道:我怎么一碰到你這個人就不是頭破就是血流的? “在這兒等等吧,一會兒黃鱔就會自動進你的魚簍里?!卑酌鲿r一跛一跛地回到自己剛剛乘涼的大楊樹下。 “怎么可能?你哄三歲小孩呢!”胡嬌嬌眨巴眨巴一雙大眼睛,略帶生氣地瞪著白明時。這個人不論什么時候總是一副懶怠又高傲的樣子,真叫人來火。 她這才發現,原來剛剛白明時是躺在樹下乘涼呢。她對這個人更好奇了,這個時間點,知青也好,村里的年輕人也罷,都在田里干農活了,怎么他不用干活嗎? 白明時重新舒舒服服地半躺在一塊大石頭上,樹蔭正好遮住了太陽。待那只花蝴蝶似的身影湊過來時,白明時眉頭緊蹙,表示出了明確的不滿?!澳氵^來干什么?” 胡嬌嬌訕笑道:“來躲太陽?!?/br> “別的樹底下不能坐嗎?” “沒有人,害怕?!焙鷭蓩烧f的語氣很誠懇,還略帶著一絲惶恐。像之前在田埂邊遇見的那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胡嬌嬌是真有些害怕。 白明時先是不解地挑了挑眉,在少女清澈如溪水的眼神中,他明白了些許。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已經都出了汗。濕了的幾縷發絲粘在臉頰旁,更襯得少女楚楚可憐。這樣一張五官清麗的臉,家里又沒有個父親、兄弟,孤兒寡母的確是容易被人欺負的。 他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也想到了另外一張美麗的臉龐——他的母親。 “我能在這兒坐著么?就坐旁邊這棵樹下?!焙鷭蓩煽吹桨酌鲿r冷著臉,就不由自主一陣發怵,自打上次在知青宿舍門口見到他卸了趙子林的胳膊后,胡嬌嬌就自動把白明時在心里貼上了不好惹的標簽。但又和村里那些嬉皮笑臉、總想占她便宜的青年不一樣。 白明時“嗯”了一聲,算是應允了。 胡嬌嬌很自覺地挪到離白明時有段距離的一棵大樹下,不聲不響地坐下了。 眼面前有一條淺淺的小溝,這個年月工業沒那么發達,更沒有人為的污染,連條小溝都是清澈的,溝邊長著蘆葦和狗尾草,不時飛過來幾只蜻蜓。其中有一只通體紅色的蜻蜓,在鄉下俗稱“紅新娘子”,胡嬌嬌在以前的世界一直生活在城里,從來沒見過這個,看得出神。 白明時半瞇著眼睛,不時留意著那邊的動靜。少女坐過去后很安靜,沒有像莊上傳聞得那樣妖冶不自覺,只好奇地看著蘆葦上的蜻蜓。 太陽眼見著快落山了,胡嬌嬌蹲在樹蔭底下看螞蟻搬家。蜻蜓低飛,螞蟻搬家,都是要下大雨的征兆。正琢磨著,不遠處嘰嘰喳喳有一隊人過來了。胡嬌嬌好奇地翹首,竟然是趙子林他們幾個知青。趙子林吊著個膀子,顯然是還在養傷。 趙子林最先注意到胡嬌嬌,驚喜地問道:“嬌嬌你怎么在這里?”對上次胡嬌嬌拿莧菜扣他頭上的事,絲毫不介意,反而不好意思地對胡嬌嬌道歉道:“對不起啊嬌嬌,上回是我說話不注意?!?/br> 陶敬軍并不驚訝地看了一眼白明時,“你還閉目養神呢?太陽都快落山了,一般這個時候你不早回去了么?” 趙子林冷笑一聲,“有人仗著自己腿瘸,生產隊的活兒也不干,天天躲在這里乘涼,也不知道是真瘸了不能干,還是偷懶?!?/br> 白明時不咸不淡地道:“怎么?膀子接上了,還嫌不夠?你要是也想靠瘸腿偷懶,我可以幫你一把。你是想要我從腳踝下手還是膝蓋?” 趙子林想了想自己的胳膊,頓時冒了一后脊梁冷汗,只得憤憤瞪著白明時,不跟他說話了。 陶敬軍知道兩人有矛盾,生怕再鬧出點什么,忙來打岔,正好一眼瞥見胡嬌嬌腳邊的魚簍,于是便對她笑問道:“小胡來稻地里抓魚嗎?” 胡嬌嬌搖了搖頭,“我來捉黃鱔。我mama眼睛不大好,白知青說吃黃鱔能補血明目??晌也粫?,沒找到黃鱔洞,光找到螃蟹洞了。喏,還被夾到手?!?/br> 聞聲的趙子林、錢勇幾個紛紛流露出了心疼?!跋胍S鱔我們來幫你捉嘛!” 錢勇咧嘴笑笑:“我們今天也是來捉黃鱔的,回頭分你點?!?/br> “真的嗎?”胡嬌嬌喜出望外,沒想到白明時說的會有黃鱔送上門竟然是真的。 知青的日子過得也苦,這些都是城里來的娃,有的家庭條件不錯,從小嬌生慣養,在鄉下要吃沒得吃,要喝沒得喝,偶爾也會來這些地方捉捉草魚、黃鱔什么的,打打牙祭。 一聽說有機會為美人效勞,幾個男知青紛紛捋起袖子、摩拳擦掌,爭著往稻田地里下。有的手里帶著釣鉤和餌,手段嫻熟,看來也不是第一次捉了。 錢勇的網子撈起一只小螃蟹,得意地對螃蟹說道:“小東西,就你夾著我們大美人的手了,你還真會挑人!看我不吃了你!” 胡嬌嬌聽到錢勇的話,不由紅了臉,輕聲呵斥了他一句,“胡說些什么!還捉黃鱔不?” “捉!捉!”錢勇連連點頭。 在他的帶頭下,不到半小時的功夫,知青們就收獲了滿滿當當的一簍子。拜胡嬌嬌所賜,他們找到了那個螃蟹洞,抓了一串小螃蟹。陶敬軍樂得哈哈大笑,“今天晚上都能飽餐一頓了!” 錢勇將捉到的黃鱔給胡嬌嬌裝了一大簍,并四只小螃蟹,當即便引起了其他知青的不滿。 其中有一個叫田曉萍的,平時管著女知青們的生活日常,她走過來攔住錢勇,道:“錢勇,我們下鄉插隊,平時也都受這些村民們的照顧,胡嬌嬌不會抓黃鱔,你給她幾條也不是不行??赡氵@也太偏心了吧?胡家幾口人?我們知青多少人?你把黃鱔都給了她,我們吃什么?而且剛剛抓黃鱔,她也沒出力??!” 錢勇剛想辯駁,胡嬌嬌忙先開口道:“田知青說的對,謝謝大家的幫助?,F在干活都是干得多拿得多,我沒出力就拿黃鱔,實在說不過去。這樣吧,如果你們不嫌棄,我愿意幫忙做這頓飯?!?/br> “你也會做飯?”田曉萍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問完又覺得自己問得多余又尷尬。這鄉下的妹子比不得她們有些城里來的知青,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很多都是六七歲大還沒灶臺高了,就會跟著打下手了。 胡嬌嬌笑笑,“別的不說,做菜我可是拿手。我爸胡守義之前在公社大食堂當過大廚呢!” 提起胡守義,知青們紛紛眼前一亮,他們當然聽大隊書記他們說過。那時候公社還吃大鍋飯呢,胡守義愣是能顛得起那么大的鍋,將一口鍋里炒出來的菜吵得咸淡勻稱,香得人恨不得立刻大快朵頤。本來干活就累,吃了胡師傅的飯想吃得更多了。 就前幾天,一起干活的一個老漢還提起過,哈喇子都要下來了。 田曉萍將信將疑,“行吧,就帶你過去試試吧。你要是做不好,還浪費了我們的油鹽,這些黃鱔我們可是一條都不讓你拿走??!” 第10章 蟹rou粥,炒黃鱔 一行人一路高歌著,興高采烈地往知青宿舍走去。 太陽落山后,待在宿舍里洗衣服、打掃衛生的幾個女知青已經等得肚子咕咕叫了,稀飯也已經煮了,就等著黃鱔下鍋。 待看到跟在后頭的胡嬌嬌,羅敏君皺了皺眉,十分不悅地問道:“她怎么也來了?這是我們知青點?!?/br> 趙子林最看不慣她那副目中無人、口氣大的樣子,旋即懟了一句,“知青點就不能邀請老鄉來坐坐?下鄉的時候組織都是怎么說的?要與鄉民融為一體,都是我們的親人!” 羅敏君嘲諷地鼻子里哼哼,“親人?你干meimei?” 田曉萍知道這二人平時強勢霸道慣了,便出言制止道:“我們去捉黃鱔,看到胡嬌嬌因為掏鱔洞被螃蟹夾了手。錢勇他們就打算從我們捉的黃鱔里分她幾條。她過意不去,覺得自己什么力也沒出,我們也不樂意,所以商量了一下,今晚由她來給我們做黃鱔?!?/br> “憑什么?她也配!”羅敏君尖酸地喊了出來。 趙子林也不客氣,“她不配你配?來,你來,我們大家把鍋和勺都讓給你,讓我們的羅知青給我們做一次菜,我們也期待已久很想嘗嘗?!?/br> 羅敏君心虛地紅了臉,在知青點,大家都商量好了,做菜、搞衛生這些生活瑣事都是輪流做。不少男同志不會做飯,就負責去弄食材,譬如今天去捉黃鱔打牙祭;大部分女知青都承擔了做飯的任務,可唯獨她是不參與的,因為她不會,也不打算學。因為這個,女知青里不少人都對她有意見,認為她搞|特殊。 “那也不能讓她干,你們瞧她長得那個樣子,再聽聽村里人都是怎么說她的。她會做飯么?好不容易吃頓帶rou的,回頭再給她弄砸嘍?!?/br> “弄砸了我賠大家黃鱔和螃蟹?!焙鷭蓩赡抗庹嬲\,篤定地道。 原本田曉萍還對胡嬌嬌有點偏見,可今天接觸過以后,對她的印象卻是大為好轉。不但有禮貌,還通情達理,于是便按下了羅敏君的話頭,轉身對其他知青道:“大家也都餓了,就趕緊收拾收拾做菜吧?!?/br> 肚子的餓與對黃鱔的饞,很快就占了上風,誰還管做飯的這個人是誰?更何況胡守義的大名,在任家莊乃至整個銅錢鄉都是響當當的,父親手藝好女兒也不得差到哪里去吧? 胡嬌嬌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簍子里扭曲著身體的黃鱔,心里有些害怕。 田曉萍看出了她的心思,走過來對她道:“你手指被夾了,黃鱔就不用你來殺了,讓他們男的來。你說,要什么別的菜,我們現在洗?!?/br> 胡嬌嬌真心實意地對田曉萍說了一聲“謝謝”,然后腦子里飛快地回憶昨天在菜譜上見過的那些方法,考慮到材料有限,她便挑選了最簡單的一種做法,“要蒜、蒜臺、韭菜、青紅辣椒,要是有醬豆子就更好了?!?/br> 田曉萍和另外一個女知青相視一眼,面露為難,“其他的都有現成的,就是醬豆子沒有,得去找鄉親們借?!?/br> 胡嬌嬌瞇了瞇眼,“不用去,我知道哪兒有?!彼徒o白明時的那罐子辣椒醬里就有些許醬豆子,用那個醬來當醬料,再好不過了。 陶敬軍已經扶著白明時回宿舍了。胡嬌嬌走進來,笑盈盈地道:“白大哥,能不能將我送你的那罐蘑菇辣醬借我做個菜?” “不給?!卑酌鲿r想都沒想就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