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第31章 天真有邪 祝以臨曾經在拍某一部戲的時候,和導演吵過一架,原因是他們對主角的情感理解觀點不一致。 祝以臨認為,主角發現自己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第一反應應該是震驚,無法接受,試圖找理由為對方開脫,等他開脫不了,不得不接受現實的時候,傷心的情緒才會慢慢地浮上水面。 導演說:“不,第一反應就應該是傷心,極度震驚的情況下你理不清邏輯,你應該在什么都沒想明白的時候,帶點茫然,眼淚先流出來?!?/br> 那部戲是三年前拍的,時至今日,祝以臨才終于理解,什么叫做“眼淚先流出來”。 雖然他現在沒哭。 “你沒什么想解釋的?”祝以臨上前兩步。 他的眼前有點搖晃,不知是視覺出現了問題,還是這個世界的確在搖晃,他竟然站不穩了。 陸嘉川剛從浴室出來,身上只披了件白色的浴袍,頭發還沒擦干,握著手機的右手緩緩垂下,慢動作似的,然后手指松開了,被遺忘的手機靜靜掉到地上,沒發出太響的聲音。 然后他往后退了幾步,那一瞬間的表情好像是想退回浴室里,緊緊關上門,逃避現實,躲開祝以臨。 但他沒這么做。 陸嘉川白著一張臉,輕聲細語道:“哥哥——” “你別這么叫我!”祝以臨氣紅了眼睛,“我知道是有人在整我,我把有記憶以來所有認識的人挨個懷疑了一遍,甚至想過我媽,都沒想過你!——陸嘉川,你可真是個東西!” “……對不起?!?/br> “你承認了?” “還有機會不承認嗎?”陸嘉川低下頭,他有種奇特的本領,不管干了什么,表情都像受害者,“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哥哥,你愿意聽我解釋幾句嗎?” “好,我聽。讓我好好聽聽,你有什么苦衷,強迫你不顧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親手把我逼上絕路,讓我每天睡不好覺,還得分出精力來哄你,不敢對你訴苦,因為我舍不得你陪我一起承受壓力——你說吧,你究竟有什么苦衷?” “……” 陸嘉川說不出話,大概沒什么好解釋,他只是想垂死掙扎一下。 祝以臨用力地盯著他,比他更希望他能給出一個理由,自己立刻原諒他。 但是沒有,陸嘉川什么都說不出來,事實就擺在眼前,怎么編? 沉默的對峙中,祝以臨頭腦發昏,心里有無數個疑問,比如:除此之外,你還騙過我什么?你對我說的那些話,究竟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你愛我也是假的嗎?看我心力交瘁還自以為寵溺地哄你,你是不是覺得很有趣?陸娉婷真的有欺負過你嗎?是你欺負她吧?既然你有那么大本事,何必跟我過不去? 但祝以臨一句都不想問了,沒有必要,哪怕陸嘉川并不特別愛他,只要念一點點舊情,就不可能這么對他。 仇人都做不能如此狠毒,兩面三刀,逼他死,為什么陸嘉川能? 或許他不應該想,陸嘉川騙過他什么,他應該琢磨一下,陸嘉川的一百句情話里,能不能有兩三句是真心的? “你不解釋了?”祝以臨想掉頭就走,但他邁不動腳步,他竟然還不死心,“你的苦衷呢?怎么不告訴我?” “對不起?!?/br> “對不起沒用,你先說,你為什么這么做?你是宏發集團的大股東?除了宏發,手上還有別的公司,對吧?陸娉婷說你掏空了博光,不是污蔑你,是真相,只有我相信你純潔無辜,一萬個疑點擺在眼前我都不信,只信你的一面之詞?!?/br> “……對不起?!标懠未C械地道歉,“是我做的……但是我……我真的很愛你!你別生氣好不好?” 陸嘉川低著頭,不敢看祝以臨。 他那么高的個子,背靠在浴室門上的姿態,竟然像小孩子一樣瑟縮,眼淚滾滾往下掉:“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可能因為我是個瘋子吧,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哥哥,你別甩開我?!?/br> 他在說什么? 祝以臨不能理解。 八成又是某種蒙混過關的手段,包括他隨時隨地收放自如的眼淚,原來那不是真情,只是行騙的道具,他這么會賣慘,一次又一次,偏偏祝以臨照單全收。 騙人究竟有什么快感? 騙感情,證明他有魅力,能輕易勾走冷漠的祝以臨的心? 再搞垮祝以臨的公司,證明他有能力,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陸嘉川”這個名字,被祝以臨放在心里將近十年,他做過無數個回到過去的夢,那美好卻短暫的兩年時光,把天性淡薄的祝以臨變成了一個會傷心的人。 可現在他在為誰傷心呢? 陸嘉川不值得。 他喜歡的那個男孩已經死在了回憶里,不是現在這個滿口謊言、在背后給他捅刀的騙子。 祝以臨撐不住了,他最近吃不好飯,有點低血糖。 為了不影響拍攝,他白天強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進入角色,每天晚上收工后都特別疲憊,恨不得立馬倒在床上睡一覺,但是他靜下來之后,又焦慮得睡不著。 他身體素質不錯,但人都是有極限的,他撐了那么多天不敢倒下,實在沒想到,陸嘉川竟然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祝以臨幾乎要嘔血了,即便氣急攻心,傷心欲絕,他也做不出太極端的舉動,最多是放任自己失控幾秒,眼淚沒憋住,流了滿臉。 祝以臨嗓音微哽,強忍著說:“算了,我不喜歡斤斤計較,羅里吧嗦地算誰對不起誰,既然你對我從始至終都是欺騙,就當我眼瞎了,活該,以后我吸取教訓,我們各過各的,分手吧?!?/br> 祝以臨轉身往外走,陸嘉川呆了兩秒,沖上來抱住他:“——不行!” 祝以臨被摁在門口的墻上,陸嘉川死死地勒著他的腰:“我不是故意傷害你,我怕你不要我了,我不想讓你走……哥哥,你別難過好不好?我給你道歉,給你補償,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給的,我都給你!” “放手?!弊R耘R推了一把。 陸嘉川不肯放。 祝以臨簡直要被他逼瘋了:“你到底想干什么?!還嫌我不夠慘嗎!要我破產,還要對你死心塌地,跪在你腳邊繼續愛你,你才能滿意收手嗎?——放開我!” 祝以臨用力地推開陸嘉川,后者踉蹌了一下,被他兇得好幾秒不敢說話,眼淚嘩嘩往下掉。 直到祝以臨拉開門把手,要走出去了,陸嘉川突然瘋了似的拽住他,把他強行拽回來,“哐”地一腳踢上門。 祝以臨低血糖犯了,兩眼一黑,差點栽倒。 陸嘉川抱著他,一副恨不得把他捏死在懷里的架勢,竟然反過來指責他:“你說分手就分手?憑什么?!七年前是你說了算,現在也要你說了算,你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能不害怕嗎?我在你面前撒嬌都要掌握分寸,吃醋還要被你教訓——你養我就像養條狗!又要我叫,又不準我叫得太大聲!你他媽根本就不愛我!” 陸嘉川哭得停不下來,如同曾經某一個分別的日子,他趴在祝以臨的肩膀上,用眼淚沖垮了一個夏天。 那個夏天再也不會回來了。 陸嘉川不準祝以臨反駁,自顧自說:“都是你的錯!是你把我變成了這樣!你和我爸,陸娉婷,我后媽,你們都是兇手!你們把我當拖累!都恨不得我死!” 祝以臨呼吸困難,從牙縫擠出一句:“放屁,我哪兒對不起你?” 陸嘉川聽不進去,他是個偏執狂,只信自己腦子里固有的觀念,其他一切有可能發生變化的人和事,都令他沒有安全感,不值得信賴。 祝以臨也覺得他不值得信賴了。 當一個人撒嬌裝嗲賣慘煽情,演技驚人,接二連三地騙了你之后,你就很難判斷,他這一次是不是又在演戲?他嘴里還有哪句話是可信的? “陸嘉川,你現在放開我,我還能念著點舊情,記得你曾經的好?!弊R耘R說,“別把那些珍貴的東西都弄壞了,你不在乎,但我舍不得?!?/br> “……” 不知道這句話怎么刺激陸嘉川了,他突然不哭了,僵硬地松開抱祝以臨的手,紅著眼睛安靜了幾秒,突然爆發:“你舍不得?你舍不得什么?!反正不是我!你就愛以前那個蠢貨!但他死了!他在你不回他消息的時候就死了!后來他在陰間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你知道嗎?!你飛黃騰達,被數不清的人愛慕,他在后媽家過著舊社會一樣沒有人權的日子,盯著電視里的你哭!” “……” “我花了七年!才讓自己重新活過來!我現在想把你抓在手里,我有錯嗎?我哪里做的不對?你的公司有什么好舍不得,如果你愛我,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給你錢啊,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我有幾百億,幾千億——你要鴻城市中心的地標,我也能買下來!你為什么要和我分手?” 陸嘉川瘋得不輕。 祝以臨也快瘋了,他什么都不想說了,轉身往外走。 陸嘉川軟的硬的都試過,眼見留不住他,竟然還想威脅他:“哥哥,你走出這道門,你的公司就真的沒有了?!?/br> “……”祝以臨的最后一絲心軟也被擊潰,他抄起門口的一個東西,自己都沒看清那是什么,順手砸到陸嘉川身上,“——我不要了,你滾?!?/br> 第32章 哀樂 摔門的動靜驚動了住在隔壁的譚小清,女助理是一個人形的“祝以臨情緒探測雷達”,她放下吃到一半的晚飯,匆匆來到祝以臨的門前。 她有備用房卡,為防止打擾祝以臨休息,不需要敲門,直接進。 她進到客廳的時候,祝以臨正在窗下站著。 酒店的窗簾拉得密不透風,祝以臨一身漆黑,背影寥寥,幾乎與窗簾的顏色融為一體。 譚小清小心謹慎走近幾步:“哥,今晚不回鴻城了嗎?時間快到了?!?/br> “不回了?!弊R耘R沒回頭,伸手指了指后面,“給我點紙巾?!?/br> “……”譚小清聽出他聲調不對,嚇得不輕,連忙把茶幾上那盒紙抽拿給他,結結巴巴地問,“怎、怎么了?” 祝以臨沒吭聲。 譚小清沒敢走到他前面,但她猜到了,祝以臨在哭。 原來無情冰山也會流淚,真是開天辟地以來頭一遭。譚小清先是驚嘆,后又生出幾分惻隱——從來不哭的人,究竟遇到多傷心的事,才會淚流不止呢? 祝以臨活得太像個完美的假人了,突然冒出幾分活人氣兒,好比天神跌落凡間,你再仔細看他:哦,原來他也和我一樣,只有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會疼會哭,并非無堅不摧,也沒那么高不可攀。 譚小清想起自己的傷心事,十分善于共情地有了幾分感同身受,忍不住想安慰他兩句:“哥,你是不是和陸嘉川吵架了?” 除此之外,應該沒有什么事能讓祝以臨這么反常。 果然,祝以臨沒否認。 譚小清心想,應該不止是吵架這么簡單吧?前陣子他們鬧了幾天冷戰,祝以臨也沒這么崩潰。 安慰人需要技巧,就算安慰不到,幫他轉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譚小清拐彎抹角地說:“我不知道你和他鬧了什么矛盾,感情這種東西,就是很容易讓人委屈。我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個男朋友,他是我們系的男神,成績好,長得好,家境也不錯,他先追的我,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透明,不漂亮,沒錢,不求上進,每次期末低空飛過……” 譚小清頓了頓,確定祝以臨真的有在聽,沒嫌她煩,才接著說:“我們系很多女生暗戀他,她們說我走了狗屎運,遲早要被甩。我自己也這么覺得,那段時間壓力特別大,每天疑神疑鬼,一旦發現他和某個學妹有了接觸,我就擔心,是不是要分手了?他終于發現我不值得喜歡了?隨便找誰都比我好啊?!?/br> 事情過去比較久,譚小清已經走出來了,但每次提到,仍然會有幾分低落:“后來,我突然意識到,我這種狀態太可憐了,何必呢?不就是一個男人嗎?我不能甩了他嗎?這年頭,誰離了誰活不下去???干嘛把自己逼得神經衰弱?” “所以分手了?”祝以臨接了句腔。 “對,當時很舍不得,也懷疑,我是不是有點對不起他?但我控制不了心慌自卑,如果拖下去,我會變得更可憐,那樣不好,不如快刀斬亂麻?!弊T小清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在勸分,尷尬地找補,“呃,我不是讓你和他分手,我——” “沒關系?!弊R耘R打斷她,“已經分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