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孫默_分節閱讀_37
聞言,沈俊暗暗松了口氣,“睿杰父親原乃昌陽城縣令,是位善官清官,卻一路官運不亨,數月前還因秉公辦案而受罷免之責。睿杰自小耳濡目染深受影響,心里對仕途這條道路未免有幾分抵觸?!?/br> “原來是這樣……”意王爺望向眼前少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本王怎么感覺對于入仕這一事,賢弟的抵觸情緒反而還要比李睿杰來的更強烈些?” 沈俊明顯一愣,端起茶杯持杯淺飲,借以掩飾眼中的詫異。他又能怎么說?難道照搬后世史學家對大宋朝的那套評論?告訴眼前這位年輕氣盛的王爺,他趙氏江山表象雖繁華,內里卻在一寸一尺邁向腐朽糜爛?羅列一張南北宋兩朝因官場明爭暗斗死去的民族英雄清單?他不敢吶! 意王爺顯然不愿就此作罷,表情亦變的有十二分嚴肅。 “賢弟莫不是對我大宋朝廷有何不滿?敬請直言,今日此地就你我二人,不管賢弟說出什么,本王都不追究?!?/br> “王爺您言重了,草民區區一介商賈,怎懂半點內廷外朝之事?只不過是心懷敬畏而已,并沒任何抵觸,不然,草民又怎會離開故土跑來這滿是權貴高官的國都落戶?” 意王爺將信將疑,“只是因為敬畏?” “哈……那當然……”沈俊笑了笑,拱手一揖,“像草民這類商賈,如無根浮萍,圖謀錢財以過活便是王道。招天惹地卻獨不敢得罪權貴官家,否則,一道令下,家產便悉數籍沒,多年經營全付諸東流,如何還能不心存敬畏?” “沒跟本王說實話!”皇家子弟這次總算聰明一回,只見意王爺看著沈俊面露一絲不悅,“既然明白商者如無根之萍的道理,便更應該想方設法與達官顯貴攀上交情以求得倚仗,可你一不攀附本王,二不結交京城權貴,三不允許李睿杰進御畫坊,孫默!你腦子里頭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俊當場便生出種騎虎難下的感覺來,先前他倒是小瞧了眼前這位少年王爺,可想想也對,皇族子弟師從名流,接受的教育那可都是最最上乘的精英式教育,頭腦靈活程度也絕非一般人能相比擬,今天再想要像上次那般蒙混過關,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正當沈俊擰著眉在發愁該怎么自圓其說,忽然樓梯方向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不消多時,便見一白面年輕太監慌張跑進了沈府閣樓。 太監恭著身子在意王爺耳邊小聲說了句什么,意王爺聞言臉色立馬就變了。后者當下也顧不得再與沈俊繼續糾纏,起身甩袖,匆匆忙忙便直奔樓梯方向去。 宮里出事了! 印象當中,沈俊依稀記得終大宋南北兩朝近三百年歷史,只開國皇帝趙匡胤暴斃死因成謎,其他全多是外患之憂,像內亂篡權倒是不見史書提及。再聯系到目前形勢,沈俊猜測極有可能是當今皇帝病情惡化。 汴京城百姓并不知道宮墻之內到底發生了什么,街頭巷陌仍如往常一般熱鬧喧囂。兩天后,御畫坊文書也正式下達,李睿杰果然不在征召之列,取而代之的是文林先生外孫張禪。也是從這天開始,廖府再不準許李睿杰登門。 因為這事,李睿杰著實情緒低落了好一陣子。沈俊深感自責的同時,特地抽出空來帶著李睿杰在汴京城各處游玩。 汴京城有八景最為出名:繁臺□□、鐵塔行云、金池夜雨、州橋明月、梁園雪霽、汴水秋聲、隋堤煙柳、相國霜鐘。兩人花了三天時間把九月份能在汴京城觀賞到的美景逐一領略了一遍,原本郁積在心頭的憤懣情緒這才排解去大半。 然而,這件事卻仍未結束。 這天傍晚,沈俊剛從店里查完帳回來,人還在大堂門口,就看到孫宏軒翹著二郎腿癱坐在太師椅上,閉著眼,一副要死不活狀。 沈俊假意咳嗽一聲,孫宏軒聽到動靜立馬睜開眼,耗子見了貓條件反射般,起身就往偏門方向逃,可沒跑出兩步,又好像起來什么,蹬蹬蹬再折回大堂門口,一臉討好神情。 “有事?”沈俊斜了孫宏軒一眼,反常即為妖,這小子心里有鬼! 孫宏軒點頭哈腰,嘿嘿一笑,“也沒多大事,就想問問大哥明天有沒有空……” “沒有?!睕鲲`颼丟下這么一句,沈俊徑直便往后院去。 “哥哥哥哥哥!大哥!”孫宏軒趕緊追了上前,“鋪子的生意可以暫時放一放嘛,咱家又不缺錢,犯不著這么拼……” 沈俊皺了皺眉,“到底想說什么?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嗯……那什么,明天晚上林家有場聚會,赴會的那可都是汴京城里的青年才俊,非常熱鬧!” “別人家辦宴跟咱們有半毛錢關系?”沈俊略顯疑惑。 “我跟林家大公子相熟??!交情還不錯?!毖哉Z間,孫宏軒一臉得意,“明夜的聚會我也有份參與!有面子吧~” 沈俊眼一斜,“哦?這倒蠻稀奇,不過你跟那林公子是怎么結識的?” “這個、這個……其實吧……反正……就那樣……” “就哪樣?說實話!” 孫宏軒立馬縮了縮脖子,“就六天前林公子幫我在胭脂閨解了個圍……” 話剛落音,沈俊眼一瞪,掄圓了胳膊啪啪照著孫宏軒腦袋就是兩巴掌,后者戰戰兢兢杵在原地也沒敢閃躲,硬受了。 見狀,沈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三番兩次告誡,你偏就不聽!不見棺材不落淚,自己都不惜命,我這外人也懶得再cao這份閑心!”說罷,懶得再看少年一眼,轉身就走。 “大哥!大哥!這是宏軒最后一次犯了!”一把捉住自家大哥胳膊,孫宏軒滿臉誠懇,“以后絕不會再犯,我孫宏軒對天起誓,要是踏進青樓一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大哥,你明晚就抽空陪我一塊去林府坐坐吧,求求你了!” “磨嘰半天,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呢!林家公子府邀了你,又沒給我發帖,我去湊個什么熱鬧勁?” “有有有!有帖子,在這!”孫宏軒連忙從懷里掏出兩張請帖遞了上前,“這是給大哥的,這我的?!?/br> 接過請帖打開一瞧,果然是兩人姓名,沈俊更覺奇怪。 一旁的少年趁熱打鐵,“林公子早就聽說過大哥,特別仰慕大哥,一直想結交為朋友,只可惜始終也沒機會。明晚剛好是個機會,宏軒也都向林公子夸下???,明晚一定能請動大哥過去。大哥,勉為其難你就當是幫宏軒一把,好不?” 沈俊隱約猜到點什么,只是仍不太確定,當下沉默片刻才冷冷道,“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聞言,孫宏軒立刻高舉雙手跳起來一陣歡呼,甚至還照著自家大哥臉頰狠狠親了一下,隨即,少年才一溜煙似得跑出了大堂,卻沒留意到大堂內響起的那一道無奈輕嘆…… ☆、46章 孫宏軒提及的林府便是當朝正二品大員,太尉文散官林永治府邸。而這場戲稱為‘失意宴’的聚會,先前沈俊也略有耳聞。據說是由林家公子牽頭,邀請汴京城一伙落榜書生參加的娛樂性質消遣酒宴。往年都有舉辦,且口碑還不錯。 第二天傍晚剛入夜,沈俊、孫宏軒便持帖往林府赴宴。當晚赴宴賓客人數著實不少,烏泱泱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兄弟倆也早早趕到林府門前,卻被林家小廝攔著不讓進去。 “這位小哥,請帖還沒核實清楚么?”臉上掛著笑的孫宏軒向林家小廝詢問道,“我哥倆都等了快一刻鐘,比我們晚來的估計早都就席了,你看能不能進去幫忙再問問……” 小廝白了孫宏軒一眼,見有客來,趕忙迎了上前,“哎喲!張大少,您來了!里邊請快里邊請,我家少爺等著呢!” 待把張大少迎進府里,小廝再折回門外候著。孫宏軒見狀立刻又笑笑著上前:“帖子是你家大少爺親手交給在下的,肯定錯不了!小哥若不信可以直接去問林公子……” “讓你等著就等著,怎么這么多廢話!”狠狠剮了孫宏軒一眼,小廝語氣間滿是嫌惡,“也沒說你帖子有假,只是今晚府里招待這么多賓客,我家老爺又是朝廷二品大員,總得先核實清楚了才能放人進去,再說,你哥倆又不是趕著去投胎,等個一兩刻鐘又能怎樣?” 高宅門第人來人往,孫宏軒這么被林家小廝厲言呵斥,當下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卻又不便發作,只能是悻悻然跑到小轎旁繼續候著。 轎廂內,沈俊嗶嗶啵啵正磕著瓜子,忽然幽幽說道:“這就你跟那林公子所謂的交情?嘖嘖嘖,簡直催人尿下?!?/br> “你就別笑話我了……”孫宏軒耷拉著腦袋,一副蔫了吧唧狀,“咱再等會吧,今晚人多,估摸著林公子一時半會是忙不開身……” 話剛落音,轎廂帷布便被掀了開,只見沈俊抬手朝孫宏軒招了招,后者連忙狗腿子般湊了過去。兄弟二人滴瀝咕嚕了幾句。孫宏軒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一臉懵逼,還搖了搖頭,直到沈俊擰著他耳朵狠狠轉了兩圈,孫宏軒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轉身坐進另一臺轎廂,接著轎夫吆喝一聲抬起轎子就走。 林家小廝原本還倚著門框一副老神在在狀,可見兄弟二人的轎廂要走,小廝先是一愣,臉上表情立馬就變了,趕緊三步并作兩步追出來,攔住了轎夫去路。 “兩位少爺,帖子就快核實清楚,怎么這么快就急著回去呀!” 沈俊仍嗶嗶啵??墓献?,透過轎廂小窗‘呸’的一聲吐出兩片瓜子殼,“‘就快’是多長時間?一刻鐘?兩刻鐘?半天?若是太久我哥倆可真等不了,府里還積著不少事等我回去料理?!鳖D了頓,又道,“今晚這宴會還是免了吧,回頭麻煩小哥跟林公子說一聲。轎夫,走起!” 林家小廝一臉慌張,趕忙緊緊拉住轎子不放行,“不用不用!小的現在就領兩位公子進去,一時半刻都不會耽擱!” “是么?那便最好不過了?!闭f罷,‘呸’的一聲,沈俊又從小窗吐出兩片瓜子殼。 雖是總算進了林家大門,可孫宏軒臉色卻極為難看,顯然少年已明白過來先前小廝是有意刁難自己。反觀沈俊則一副淡定自若神情,似乎早有心理準備,沿途他還饒有興致把林府景致與昌陽孫家大宅作了一番比較,吐槽不少。 不消多時,兄弟二人已是抵達宴席會場。 露天會場占地頗大,營造出的氣氛亦極為文雅。一株株桂花樹卓然而立,枝頭綴滿那粉黃色的花朵,成穗成團,桂花特有清香更是迎面撲來,沁人心脾。矮處還另栽有不少美人蕉,也是盛開時節,只見那團團簇簇或朱紅、或嫩綠或黃瓣間鑲滿紅點點的花骨朵兒,映染場間燭火光亮,煞是美艷。 會場主體則是一道蜿蜒曲折,寬約半米、長愈數百米的渠道,汴河水自林府東墻引入,經由渠道繞繞轉轉再自西墻流出。百十來賓客環渠道席地而坐,場面甚是壯觀。 水流順渠而下緩緩送去眾多特制杯盤碟盞,里面盛滿各類精美酒食菜肴,渠畔賓客隨取隨用,極是愜意。這番場景明顯是在效仿王羲之《蘭亭集序》中所描述的流觴曲水局。 沈俊、孫宏軒二人進場時,流觴曲水局已開宴,一群落第書生正依次飲酒賦詩,比拼學識,只聽得露天會場時不時響起陣陣喝彩鼓掌聲,別說,還真挺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