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_分節閱讀_92
荊鴻沒有接話。蘇羅喚了人過來,把荊鴻做好的藥送去給華晉中毒的那幾名護衛。 當晚,蕭廉等人就把體內的毒吐了個干凈,神智也恢復了清明。 蘇羅信守承諾,沒再把荊鴻關在牢里,但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也一個都沒放出來,只是牢頭們得了吩咐,對待這些人須得客氣點,好吃好喝供著,不能打罵,也不用審問。 過了幾天,荊鴻自己的身體也養得差不多了,蘇羅終于點出了正題,他派人來請他入宮:“荊輔學,君上傳你覲見?!?/br> 這一請,不是在正殿上,而是請進了重重帷幕的內閣之中。 外出時荊鴻依然被拷上了腳鐐,以示他是戴罪之身,鏈子拖行在封楚王的庭院內,發出細碎的聲響,他聽見屋內有一個清亮的孩童聲:“蘇羅,那是什么聲音?嘩啦啦的?!?/br> 蘇羅語氣溫和:“是你要見的人來了,他戴著腳鐐?!?/br> 孩童不滿道:“腳鐐?快拿下來吧,他是我的客人?!?/br> 荊鴻踏入內閣,看到一個身著王服的小公子,約莫八九歲模樣,被蘇羅抱在腿上,他雙臂環著蘇羅的脖頸,顯得很是依賴。 這孩子生得粉雕玉琢,極是漂亮,可那雙眼睛卻讓荊鴻嚇了一跳。 那是純然的黑色,沒有眼白,沒有一絲光亮與神采,仿佛被濃墨浸染,就那么空空洞洞地望著他的方向。 蘇羅給一旁的侍女示意,侍女幫荊鴻取下了腳鐐。 孩童沒有穿鞋,他賴在蘇羅身上,沖荊鴻招招手:“你過來呀?!?/br> 荊鴻走了過去。 他白嫩的小手摸索了下,摸到荊鴻的掌心,笑著說:“你叫荊鴻對吧?我是封楚王于鳳來,蘇羅說你能治好我的眼睛?!?/br> 荊鴻暫且成了封楚王的御醫,這事夏淵在監牢里也得了信,于是他本就枯燥無聊的日子越發難以忍受了。 那個封楚王算什么東西!憑什么享受我曾有的待遇! 還有那個討厭的國師!憑什么不讓荊鴻來探望我!荊鴻是我的輔學好嗎!還有沒有人把我放在眼里了! 夏淵一個人生悶氣,為了維持華晉王族的風度,還不得不壓著滿肚子的火。 這天他又聽說荊鴻給封楚王出主意,鏟除了一個宮里的叛臣內jian,明知道這是那個國師在故意激她,還是氣得飯都吃不下了。 他拿起前幾日用稻草扎的小人,把它當成荊鴻親了幾口,又去捏捏他故意安上去的胸前兩個草結和下面一根小棍棍,嘴里亂七八糟地罵著:“叫你不聽話!混都給勾去了吧!信不信我給你揪下來!” 自言自語地混鬧了一會兒,夏淵叫牢頭給他送來筆墨,撕下自己里衣的一角,洋洋灑灑寫了幾筆,看了看,想讓人替他送給那人,又覺得太矯情,不送出去吧,又堵得慌,最后他把那片衣角丟在一旁,盯著小草人發呆。 盯著盯著,心里的氣消了,身體的邪火卻又上來了。 忍不了了!不忍了! 夏淵自暴自棄地岔開兩腿,大馬金刀地發泄起自己的心火。 前來送晚飯的牢頭都給他嚇傻了,不是沒見過自己玩的犯人,可哪個不是躲被窩里偷偷摸摸地玩,這人一副完全不避嫌的樣子,氣粗地喘息著,那眼神盯著個小草人都快盯出火來了,倒把他這個旁人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牢頭丟下晚飯就趕緊撤了,這位爺是真大爺,他惹不起。 半晌,夏淵呼出一口熱氣,隨手拿過一片布擦擦手,擦完了才發現,這不是剛剛題詞的那塊么?看著上面的點點污漬,夏淵勾了勾唇,這回再送過去就不矯情了。 荊鴻替封楚王扎完針,回房就看到一個絲絹包著的東西。 抖開絲絹,里面掉出塊皺皺巴巴的破布。 鼻尖掠過一絲淡淡的腥氣,再見上面的點點斑駁,荊鴻愣了愣,剎那紅了臉。 破布上是兩行詞,字跡潦草狂放,顯然,題這首詞的人心情不是很好,可看的人卻笑了起來,眼前浮現的,盡是那少年略帶委屈的眼—— 坐對青墻望草扎,恨為新王掃落花。 你看那風起玉塵砂,一層云下,抵多少門外即天涯。 第68章 一線差 夏淵恨他照顧封楚王,給別人勞心勞力,也預見了封楚看似平靜,實則一陣風便能吹起漫天煙塵的局面,為他擔心,又怕他樂不思蜀…… 荊鴻對著這幾個字便能想象出那人糾結的心思。 蘇羅走到他身邊,拿起搗藥杵聞了聞:“你今天是怎么了?已經走神好幾次了?!?/br> 荊鴻頓了下:“沒事,昨夜沒睡好?!?/br> 蘇羅似笑非笑:“你真不去看看你家那位太子?聽說他在牢里挺能鬧妖的?!?/br> 給調配好的藥水加上塞,荊鴻淡淡道:“不去了罷。封楚王醒了嗎?醒了的話,我給他試試這個藥?!?/br> “剛醒,這會兒脾氣大,等等再試吧?!?/br> 他話音未落,就聽內間那人氣哼哼地嚷道:“蘇羅?蘇羅你人呢!蘇羅!” 蘇羅疾步走進內間,柔聲哄著于鳳來穿衣服,又取了溫熱的毛巾在他臉上敷了敷,仔細地伺候他擦手洗漱。 于鳳來緩了一會兒,紅潤的臉上透出笑模樣:“蘇羅,我聞到炸果子的香味了!” 蘇羅抱他走出來:“嗯,昨天君上不是說想吃嗎?” 于鳳來親昵地環住他的脖子:“蘇羅最好了?!?/br> 眼看著蘇羅把那炸果子一顆一顆喂過去,把人寵得沒邊了,荊鴻先是有些不贊同,后來想到自己似乎也沒資格評判別人,還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說到底,人不是被寵壞的。 于鳳來依然沒有穿鞋,他很不喜歡穿鞋,有時蘇羅不在,他就光著腳瞎跑,有一次踩到泥塘里被碎石扎了腳心,從那以后蘇羅就經常抱著他,也不嫌累。 荊鴻在為于鳳來診治時得知,他的眼睛在兩年前中了蟲瘴,這蟲瘴本是封楚大賢院圣者找來一位高人下給蘇羅的,卻陰差陽錯被于鳳來沾染了,那之后蘇羅用盡了辦法,只堪堪保住于鳳來的性命,而那雙眼睛就此陷入了黑暗。 大賢院是彌陀教的總教壇,很多封楚人信教更甚于信王,百余年來,大賢院表面上只傳播教義,實際上卻越來越深地干涉政事,到于鳳來父皇那一輩,封楚朝中逐漸分成了親教派和親王派兩股勢力。 圣者一直視蘇羅為眼中釘,謀害不成,以為那位高人失手,很快將其秘密處死,蘇羅失了線索,時至今日也沒找出消解這種蟲瘴的方法,只好求助于荊鴻。 荊鴻道:“真虧你們能瞞下來,一國之君深居簡出,垂簾聽政,總歸是會惹人非議,光是宮里就有君主身患惡疾面目潰爛之說?!?/br> 蘇羅冷哼一聲:“那也比被人說是妖瞳詛咒要好些。我這雙眼已經成了大賢院詆毀污蔑的把柄,要讓他們看到君上的眼,怕是又給他們篡權找到個借口?!?/br> 由于那雙藍眼和狠辣的行事作風,蘇羅在封楚的名聲不是很好,朝中親教一派有人說他是妖魔化身,會給封楚帶來大災。 荊鴻嘆了口氣,確實,初見封楚王這雙純黑的眼,連他都嚇了一跳,更何況那些容易被動搖心旌的教徒與百姓。 妖言惑眾,三人成虎,這也是他曾經親身體驗過的。 不再想這些,荊鴻專心給于鳳來試藥:“這藥是點入眼中的,可能會有些許不適,君上需忍耐一下?!?/br> “嗯,我知道了?!庇邙P來乖巧地應聲。 蘇羅讓于鳳來仰靠在自己身上,荊鴻以干凈絲綢蘸取藥水,往于鳳來的眼中滴了兩滴。于鳳來閉上眼,微微皺眉。 眼中的刺癢感越發強烈,于鳳來緊咬著唇,一聲不吭。蘇羅怕他忍不住伸手去揉,心疼地攥著他的手,問荊鴻:“這是在做什么?” “我在試著為他祛除眼中的瘴氣?!?/br> “有效果嗎?” 過了一會兒,待于鳳來放松下來,荊鴻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搖頭道:“瘴氣散去了一些,但很快又重聚在一起,收效甚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