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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鳳簧于飛在線閱讀 - 碧瀟曉風拂素緗(中上)

碧瀟曉風拂素緗(中上)

    “小懶蟲,我不過一時沒見,你竟趴在池邊睡下了,你素來體弱,倘或得了風寒,就又要我來照顧你了,只沒得讓人心疼?!币娝雮€身子浸在水中,如一彎月影,若隱若現,小鳳纖掌不由輕撫滑下,面上也漸而呈現嬌艷動人之色,手便在是時之處停了下來,又捏著芳笙鼻尖,貼在她耳邊輕輕吹氣,總算將她喚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對淺夢中若有耳聞之言輕聲嗔道:“還不是你……”卻自顧指尖掩口,臉先紅了半面。

    小鳳坐到溫泉邊,纖手為她細細理著一頭青絲,黠笑道:“你快說說,我如何了?”

    她撇了撇嘴,小聲嘆道:“還不是你每晚……練功練的太勤了?!?/br>
    小鳳一把將她摟在懷中,嬌媚一笑:“為了你我長長久久,我可不能有一日懈怠?!?/br>
    這下芳笙連耳根都紅了,輕輕推開了她,一頭扎進了水里。

    小鳳望著那一圈漣漪,放心了許多:自端陽節那日回來,阿蘿手上傷痕累累,卻一個字也不肯說,這幾日更是時常發呆,人也總是悶悶不樂的,趁她不在意時,眼眶總沾著幾滴淚痕,倒更為惹人憐愛,好在方才又同她玩笑了。

    當芳笙浮出水面時,見小鳳已端坐在木屋軒窗之下,白云相棲,閑花風定,她正拈著繡線,眸中漾著兩汪清溪,眉嫵唇嫣,笑意盈盈,玉指輕刺芳心,簇成緗梅纖影,仔細看時,是一件合歡襕裙,原來這幾日她一直在盤算著:那件素的阿蘿最是喜愛,情好之后,卻便不能穿了,既是貼身之物,自要親手為她做件新的。

    芳笙胭頰叢生,更肆意浮在清淺氤氳之上,仰望天邊南去鴻影,仿若置身云夢之澤,不由嘆道:“若一輩子住在這里,也是極大的幸事?!?/br>
    此處溫泉,是小鳳特地命人挖的,聽芳笙這番情切之語,她心內更為歡暢,袖上的茜桃春露,更沾了喜色。

    芳笙隨意用素白衫子一裹,赤足漫步于花叢之中,松風為友,牡丹為伴,意趣橫生。忽而止身,她望著小鳳,渟渟明眸下愁緒渺渺,終是被滿滿的情意掩下,見小鳳停針,也向她柔柔望來,只覺小鳳人比花艷,她心中一動,揮袖起舞,梨月扶風,紛落如雪,小鳳見此,便將手中繡活放在一旁,撫過岳山上的鳳湘花,又端身,在鳳尾琴上奏起了《清蓮賦》,曲清意濃之時,小鳳抬眼相望,眸中無限風情,而一襲縞練,是時探到了她那張芙蓉面前,她心知阿蘿起了相戲之意,便將這流素握于掌中,將她帶了過來,掠過重重花影,置于自己膝上。

    芳笙摟住了小鳳的秀頸,歪頭笑道:“岳主這沉迷美色的模樣,倒真想叫人瞧瞧呢?!?/br>
    小鳳撫過芳笙秀發,嗅著幽幽冷梅,又在她唇邊輕輕一吻,笑道:“我會教天下人都知道,本岳主有多喜歡岳主夫人!”

    芳笙揚頭一笑,俏麗多姿,低首間小女兒模樣盡顯,對著小鳳訴道:“牡丹為國色,幽蘭為天香,比起國色,我更偏愛天香,比之天香,我只鐘愛岳主?!?/br>
    小鳳轉眄流華,顧盼嫣然,朱唇膩在芳笙雪腮,又貼在她耳畔笑道:“湘君竹風梅姿,國色天香,猶不及也?!闭f罷,抱起芳笙,鳧身緩行,共赴花叢錦榻,羅帶輕解間,卷起一簾香霧,其后倚斜風而擁細雨,覽巫峰以縱蘭枻,恣肆徜徉于天地之間,二人本就是這世間極美極好的女子,此時更仿佛天地間只此二人……

    羅玄眉頭緊皺,半掩著一本泛黃的醫書,門外誦經之聲,倒能給他幾分清凈。自聽了絳雪之言,已來到這寺內叨擾了幾日,古境清幽,梵音遼闊,以致靜心忘塵……得益于此,他藥方子已研究妥當,今日便可一舉拔出毒針,但與緗兒之事,依舊理不出個頭緒,他更時常思量:緗兒臨走之時所說,到底是何何為?

    羅玄眉頭緊皺,半掩著一本泛黃的醫書,門外誦經之聲,倒能給他幾分清凈。自聽了絳雪之言,已來到這寺內叨擾了幾日,古境清幽,梵音遼闊,以致靜心忘塵……得益于此,他藥方子已研究妥當,今日便可一舉拔出毒針,但與緗兒之事,依舊理不出個頭緒,他更時常思量:緗兒臨走之時所說,到底用意何為?

    這幾日下來,那朵蕊心散盡的朱梅,在他心頭揮之不去,又纏上了許多陳年舊事,也令他多了一番感慨:滿月之后,緗兒便開始多病,恩師與他想盡法子,也于她不壽命格無濟于事,直至五歲那年,壽數將盡,父母便忍痛割愛,將她寄養在了一座尼姑庵中,不到半月,尼姑庵竟毀于一場大火,將她接回家時,竟被他發現,她臂上刺了一朵暗含名字的梅篆,遮掩了那粒朱砂,他再三相詢,才知此物是由師太所點,可她只覺不好,便將兩人玩笑時所作的梅篆,刺在了臂上,足見她年紀尚幼尚不知其意時,已對此物深惡痛絕了,她雖敬重父母,卻如此對待身體發膚……他原以為,那也不過是孩童之心,一時胡鬧罷了,如今想來,緗兒離經叛道,竟那時已有苗頭……想著想著,又嘆息起來:緗兒從小就乖巧伶俐,機敏多聞,卻不失孩童純真玩鬧之心,自己一向將她疼在心上,放在掌上,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她,如今該如何是好?

    正滿心憂愁時,卻聽到一聲:“爹,我們回來了?!?/br>
    他放下思緒,只見絳雪將幾個紙包,按他先時所言放在了桌上,卻又取出一信道:“爹,藥我和兆南已按爹說的,都采了回來,這是萬前輩他們傳來的消息,請爹過目?!?/br>
    他匆匆一覽,倒想從中得知緗兒的近況,哪怕只言片語,卻又不想被人看出,只得咳了一聲,冷臉道:“絳雪,家事不可對人言,有關你姑姑,你和兆南先莫要和覺生大師提起,以免擾了他的清修,記住了么?”

    她連忙答道:“事關重大,女兒當然時刻記在心里,爹腿傷近來有所好轉,這才是女兒要關心的事?!毙闹袇s有些發苦:爹還是不愿信我。

    他面上有所和緩:“我身上已無大礙,眼下我要把解藥配好,這一趟下來你也累了,去歇歇罷?!庇窒?以緗兒之聰明伶俐,豈會不知以毒攻毒之法,那幾枚冰針,實是為了解他體內陳毒,只要她還顧念手足深情,他便有信心讓她重歸正途。如此,他倒也不急了,至于其后能否行動如常人,要先令各位掌門幫主醒轉,他再思不遲。

    因牡丹叢中之妙事,芳笙受了風寒,又昏睡了半日,小鳳就在她身邊守著,片刻不曾離開,思慮多時,察覺了一事,眉尖不由緊簇起來,芳笙拉過她的手時,她方回過神來,也不問什么,直言道:“你功夫弱了許多,才添了這一場病?!?/br>
    她卻笑道:“我內力到了誰身上,那人要裝傻不成?”芳笙寒氣散去,功力便到了小鳳體內,而沒了高深內力維持,她本身體弱就顯現出來,是以極易受病痛侵襲。

    她又玩笑起來,其中倒參雜了幾分酸苦:“你以后都要守著一個病人,還要處處護著她,真是委屈你了?!?/br>
    小鳳頓時心疼不已,卻強笑道:“冥岳岳主在此,我看今后誰有膽子來欺負你!”卻對那本書暗罵了起來:原來也只解得燃眉之急,之后卻無異于飲鴆止渴。她本想撕了解恨,又堪堪止了這個念頭,倒不是信任古清風的名頭,只是想在這之上,憑著自己的悟性,另謀他法,她和阿蘿的路還長著呢,決不會緣盡于此!至于那書上亦有所載:銀蛛與金蜥蜴相生相克,若羅玄也知曉此事,她可要早做防備了,尤其是那個言陵甫,也是有幾分醫術的,他們會不會把主意打到那臭道士身上……想著想著,便對芳笙提道:“萬天成和他們私下相會了,可見余罌花賊心不死,非要從旁竄使別人,和我魚死網破,這方像她的為人?!毙▲P不想讓芳笙費心,但早已說好,二人何事皆不再相瞞。

    芳笙秀眉輕蹙道:“看在他師父的面子上,想著仇怨宜解,我指給他一條出路,我如今這樣,倘若他又和,又和那位大俠士聯起手來,倒有些不利?!彼莻€身份,對凰兒坦言是錯,瞞下不說更是錯,堪堪左右為難,進退維谷,這幾日她也是郁結于心,才助了這場風寒。她輕咳幾聲,握著小鳳的玉掌,囑道:“凰兒,萬事小心?!?/br>
    她點點頭,然而心中并不在意,揚眉一笑道:“我又豈會讓人威脅!”卻將芳笙摟在懷中,柔聲道:“阿蘿,解決了此事,以后若你不許,我不會再輕易取人性命了?!彼龔牟恍盘烀?,可若真能為阿蘿積下福報,將那一身病從此送去,她也愿試上一試的。

    芳笙深知她心意,情動中肺腑發熱,正是又苦又甜,五味雜陳,她拉著小鳳的手,只撒嬌道:“好凰兒,陪我躺一會罷?!?/br>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而滿頭大汗,睜開眼,便赤足往床下狂奔,顫抖著手,從衣內摸索好久,才找到那個荷包,從中翻出了那半枚銀梭,狠命攥在掌中,早已滿面淚痕,口中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凰兒定會平平安安的,為何,為何會沒有羅緗呢,若有羅緗在,定會舍了自己的命,也要你好好的!”

    不知不覺間,她已被小鳳輕輕抱回床上,她半邊身子發軟,剛要倒時,被小鳳擁在了懷中,她依舊顫巍巍的遍體生冷,整個人都呆了,小鳳柔聲喊了她好久,才令她回過神來,她緊緊攥著小鳳衣袖,哀聲道:“答應我,絕不可以尋死,即便沒有羅緗,沒有芳笙,你也不可以尋死,要好好活下去,不,你有我,哪怕我不在你身邊,我也會想盡法子護著你的!”又受夢中景象深擾,她低頭在心中詰問道:“為何沒有羅緗呢?凰兒,凰兒,我的好凰兒,你太苦了,你真的太苦了,他為何那樣絕情,都到了那般田地,為何連騙你一騙都不肯呢......”此時她整顆心也涼的發麻,乃平生從未有過的神慌意亂。

    芳笙所夢,正是小鳳被梅絳雪與方兆南,以雪花劍法擊敗,其后冥岳四散,終歸身無一物,然羅玄依舊不為她深情所動,連半句真心話也不愿說與她聽,小鳳便含恨以半截銀梭自戕,但她身邊,并無芳笙,從無芳笙……

    小鳳只當她心神不寧,做了噩夢,便拍著她,哄著她,見她漸漸安定下來,心上總算松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時,芳笙抬起頭來,已滿眼柔情,像是撒嬌道:“凰兒,近來我身上不好,你也有太多要事決斷,娘那里的香,我總怕會有一時疏忽,不如將你的七巧梭供奉于前,娘看她生前用過的東西,你將之增華揚光,便知你一直謹記她的遺愿,我們這一番心意,豈不令她有所快慰,凰兒你意下如何?”此言乃是望小鳳再不動用七巧梭之意。

    小鳳深知她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番話,定與她此番噩夢有關,便順了她的心思道:“你說的有理,都聽你的?!庇謸嶂⒙涞那嘟z,安慰不盡:“放心,長長久久便是長長久久,我絕不會對你食言?!?/br>
    芳笙將淚珠忍了回去,自此下了決心,她要借萬天成詭計之機,將一切做個了斷。

    兩日后,萬天成果借,求芳笙治臉傷之名上了冥岳,他以為這二人不備時,趁機發難,先行擒住了芳笙,將小鳳誘出了冥岳,與此同時,梅絳雪收到消息,便從她曾經被囚禁的地方之中,救出了言陵甫,以望此人能醫治父親,當她察覺不對時,卻為之晚矣。

    這邊小鳳站定,美目掃過眼前幾人,縱使被前后夾擊,她也全然不將他們放在眼里,萬天成所思伎倆如此拙劣,她和阿蘿一眼便已看穿,不過是將計就計,以萼代蘿。又想羅玄就派來這么幾個不成氣候的,也太低估她了,她冥岳岳主又豈會任人擺布,如此,她甩袖輕笑道:“我阿蘿宅心仁厚,總想著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又一向聽她的話,本想就此放你們一馬,怪只怪余罌花這個蠢人,從來都不懂見好就收,既然如此,你們今天一個也別想活!”說罷,她出掌如疾風利電,只想快些解決眼前,好速速與阿蘿相聚,她可一時一刻,都想瞧著她的阿蘿。

    芳笙將道袍掛在了一旁的枝上,說出話來輕巧無比:“這是比天蠶絲,還要細的銀蛛絲,加之我用寒氣錘煉,想必滋味,定勝天蠶絲百倍,不如去求你的好爹爹罷,看他肯不肯拼盡全身功力,替你解開此物?!?/br>
    梅絳雪卻咬緊牙關,臉色發白,不喊半個疼字,只撐起力氣,狠狠瞪著芳笙,眸中滿是指責之意。

    見此,芳笙冷笑道:“怪就怪你的好爹爹罷,這就是當初生下你時,他對你師父做下的狠事,連冥岳都不忍心用的刑罰,竟用在一位剛剛生產,還未出月的女子身上,更遑論這女子九死一生,為他誕下兩個孩兒!”

    長舒一氣,她又惱道:“現下你可算知道,何為痛不欲生了罷?倘或你心生怨恨,就先去怨你那好爹爹,之后大可來恨我,你唯一不該怨恨的,就是你師父,若不是為了凰兒,我早想讓你吃點苦頭了!既有何因,當有其果,你這么孝順,這只當為你那好爹爹贖贖罪罷!”一字一句,卻是芳笙心中泣血之言。

    梅絳雪卻從牙縫中,擠出一連串的話來,端是嘴硬,也是為了轉去身上苦痛:“爹做什么事,都情有可原!你若為她生氣,殺了我便是,別想著讓我屈服,更別想離間我們父女,我決不會對爹有任何埋怨,他是正人君子,你卻只會在暗中耍陰謀詭計!哼,可嘆兆南那個傻瓜,還當你手下留情,你卻利用他師妹惠瑛,毀了飛鷹女俠最為看重的容貌,竟還讓青城掌門和她父女相殘,爹和我說,你提前在五針上動了手腳,針上另涂有一種藥汁,與他所用的解藥,每一味都相克,卻一時查不出,你到底用了哪幾種,爹他不眠不休,盡心盡力救人于危難之中,你卻借由他的手,使得幾位掌門幫主狂性大發,妄圖以此毀了他神醫丹士的聲名,說起狠辣來,你比聶小鳳,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你別得意,爹總會想出辦法來的,你休想得逞!”

    芳笙素知梅絳雪之無可救藥,早已絲毫不放在心上,僅是提道:“只許有人耍陰謀詭計傷我凰兒,我便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么!”

    梅絳雪登時怒問道:“那爹呢,他可是你的親哥哥,你也真狠的下心!”

    她不理,方要牽著梅絳雪往前走時,卻見羅玄拄著雙拐,正立在她身前,臉色鐵青,面上更是痛悔不迭。

    芳笙知道,他定會在此等她的。

    他雖在盛怒之中,卻仍有一絲不忍:“沒想到這么多年來,你心性竟變得這般狠毒,為了逼我和你動手,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我本不該上你的當,但此事因我而起,你又是我的親meimei,我必須要給武林同袍一個交代,今天我定要帶你回去嚴加看管,再去向父母和恩師謝罪!”

    她將手中緞帶隨意一扔,便將梅絳雪綁在了樹上,故意氣他道:“我從幼時就狠毒無比了,那座尼姑庵便是我燒毀的,可惜一個人都沒傷著,真不解氣,神醫丹士何其聰敏,這件小事會想不到么?”

    他捏緊了拳頭,強忍下怒氣道:“無論你做下何等錯事,你都是我的meimei,我會把你帶回哀牢山好生管教,我也同覺生大師商量過了,小鳳自會青燈古佛,贖她身上的罪過,有大師在,你便不必擔心她了?!?/br>
    殊不知,哀牢山除卻山頂,早已剩一片廢墟了。

    芳笙臉上滿是諷笑道:“你見人家父女相殘,你倒坐不住了,偏生不肯好好管教令愛,更從來都不肯為我的凰兒想上一想?!逼浜笥挚嘈Σ恢?,憶及那個纏磨多時,容不得她心存僥幸的噩夢,她不住冷笑道:“狂妄自大,誰說她就要受你們擺布,即便她敗了,她性子那樣烈,到時只會一心求仁,將她關在寺中折辱,無疑叫她生不如死,有我在,你們休想得逞!”又狠狠盯著他道:“你曾囚了她,如今還要不知悔過,再來囚我們二人么!人非圣賢,誰孰無過,過而不改,其錯甚焉,可見先師的教誨,你更已忘的一干二凈了罷!”

    他不答,只搖頭悔恨道:“有辱門楣,欺師滅祖,這便是你一心所求么!”

    她僅淡然一笑:“上天要你我生為至親兄妹,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你欠她的那些,我來還她便是了,哪怕把這命償給她,也不過是天經地義。但凡這世上她想要什么,我都會助她得到,若死后真有什么報應,便報應在我一人身上罷!”她此時已無心于兄妹深情,對他看也不看一眼,連道:“大俠士上次既問芳笙,可否記得幼時之志,我此刻倒要清清楚楚回你了:我這人從無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狂妄之思,也早也沒了以天下人為己任的雄心壯志,我的心不知何時,已只容得下她一人,容不下大俠士所認為的天下蒼生?!彼活D,將心中的話再也止不住了:“且容芳笙大膽猜測一二罷,只怕大俠士心中,從來就忌諱她的出身,也從未把她與你一樣對待,在你眼中,她始終是魔非人,如此,你這正道之首,如何能‘屈尊’,渡她這‘魔教余孽’呢?我卻當真不知,她為何要讓你渡呢?當初她一介孤女,所求不過一絲溫情,你既誤打誤撞給了她,便給她一輩子又有何妨,你卻偏生過不去身上禮法二字,可恨你為人之師,不擔己過,反而及時抽身,將她一人推向絕境,她的一心所求,你又何時肯耐心問她一問了,即便你問了,你又何曾信過?自收她為徒那日起,你便只想她順從你意,稍有不預,便冷言相對……罷了,往事多談也已無益,你如今更是唆使她親近之人取她性命,我說你錯不自知,可你偏偏是正道之首,在他們眼中,你便做什么都是對的,即便有行差踏錯之時,也會有人搶著為你開脫,而到了她身上,對也是錯,不對就更要口誅筆伐,人人除之而后快了,因而你不能錯,錯的只能是她,但在我眼中,她才是無錯之人,即便她做過錯事,亦是你居功甚偉……”

    聽了這么多,不知他作何感想,只見他眉頭輕皺,止道:“夠了,緗兒,我再問你最后一句……”

    她指尖捏著一只,裝有解藥的玉瓶,往半空中拋了又拋,斬釘截鐵道:“不必了,那群掌門幫主,若因你優柔寡斷而喪命,你神醫丹士的聲名,只怕從此不復?!?/br>
    他向自己掌中看了再三,終是忍痛和親meimei兵戎相見了,起初她還接了他幾掌,就在他下了決心,誓要將她帶回時,她竟連躲都不躲,對這一招直直迎了上來,待他想回手時,她不僅不讓,亦已來不及了,她少不得要斷上幾根肋骨了。

    芳笙正是一步一步,誘著羅玄對她出此重掌。

    小鳳是時接住了芳笙,見芳笙臉色慘白,仍要對她一笑,嘴上還說著無礙,她心中一痛,哭了起來:她恨自己一時恍神,竟害阿蘿生生受了這一掌。

    送萬天成幾人祭了母親的英靈,小鳳這才發覺事態有變:阿蘿竟隨絳雪出了冥岳。一想到她身上只剩了幾分內力,又不禁揣度,羅玄肯讓萬天成來,難道是猜出了什么,為的只是將自己誘出冥岳,其實是要對阿蘿不利!如此,小鳳忙隨一雙玉蝶尋到了此地,將將聽到那些兄妹對峙之語,她竟絲毫不覺訝異,小鳳為人素來觀察入微,更在心上人一事上,直覺大為敏銳:這幾日阿蘿多少有些形跡,端陽那天,早上醒來時,她總是想問出自己要如何對付羅玄,和自己斗草時,提到“手足芳”時,便呆了一瞬,從外面手受傷回來后,時常偷偷望著她,又暗中悶悶不樂,阿蘿對古清風還極為敬重,而古清風那本書寫著貽贈愛徒,但所記的功法,恰是用來治阿蘿身上的寒癥……至于她先時在暗地里也并非未起過疑慮,尤其在進血池之前,譬如昆侖絕頂那冰室冰棺,原也沒幾人造的出,冰棺祭言上有個“娣”字,那些缺失的字跡,按她所想,是哪位神醫,哪位俠士,未能救回自己的meimei,自覺有礙他的聲名,便賭氣不來見了,這倒符合羅玄的脾性,羅玄又正好沒了年幼的meimei,最也讓她疑心的,是那兩只九連環的故事,但血池中羅玄對阿蘿的那股態度,全然不似相識,便讓她打消了七八分,而她心中,也實不愿阿蘿同羅玄有任何關系,如今既已這樣,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她不過擔心她的阿蘿,過不去這道坎……

    她當時就站在絳雪身后思慮這些,如今她正是懊惱不已!

    芳笙用霜楓羅帕,為她拭去珠淚,柔聲哄道:“他對你有養育教導之恩,與我有兄妹之情,想我那番奇遇,到底是他惜妹之心,所謂忠人之托,也不是人人都愿做,可做的,我心中實是一向感念于他,如此,就當我們皆欠了他的罷,眼下我一并還了,從此和他再無瓜葛了?!?/br>
    小鳳只顧點頭,再次點了她周身大xue,她今早已服了九神點息丸,自是無甚大礙,而小鳳只望能為她再減些苦痛,見她開始閉目療傷,便站起身來,眸中寒光逼人,對羅玄恨的咬牙切齒,亦是賭氣道:“你竟敢傷她!看來若我不在,神醫丹士不僅要殘害手足,更要我這新婚不久的婦人守寡不成?你既傷了我的人,無疑要斷了我的唯一出路,既是如此,就莫怨我對你心狠手辣了!”

    她此番出手果真絲毫不留情面,如今她功力大增,羅玄也一時難以招架,卻不知為何,她臂處忽有一處經脈不通,爭斗片刻,肩上反而故意受了他一掌,而芳笙早已擋在了她身前。

    “當初你既親手鎖了她的琵琶骨,我便也要和她受一樣的苦楚!如今我這三條肋骨,一條還了父母生養之恩,一條謝了恩師教導之情,第三條便是償了你我兄妹之義,從此父母恩師之言,和與你的兄妹之往,大俠士可休要再提了,倘若你今日對她再下毒手,芳笙只想問大俠士一問:不知是要我留命于此,還是你將命留下謝罪呢?”說罷,她再看了羅玄面上最后一眼,心想:“原來你也不是鐵石心腸!”便再難支撐,沉沉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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