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園箬笠新_分節閱讀_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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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時候,嚴澈剛把霧戌山歸置好,說是將池塘交給她兩口子打理時,張超英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畢竟血緣隔了一層,再親也親不到哪里去,即便是搭把手幫著嚴澈管理塘子,也不能全心全意地把自家的地撂一邊兒不是? 因此,嚴國盛示意今年地里少花點兒心思,好空出手專心幫著嚴澈打理霧戌山時,張超英理也沒理,硬著頭皮連嚴澈家不種的地也拼了過來,一塊種。 哪曾想,他們沒把池塘照顧好,不單魚全部翻了白肚不說,末了人家嚴澈還把“死魚”賣了的錢分給他們那么多……張超英那叫一個慚愧啊。 也正是那一次池塘事故后,嚴澈漂亮的處理手段,張超英感動之余,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你一個老泥巴(老農民)有什么值得人家圖謀的?既然人家孩子是巴心巴肺地對待你,你還在這里矯情個什么勁兒?不就是少種點兒地,多幫著搭把手么?刨了一輩子泥巴的泥腿子一個,沒錢沒勢還能沒力氣?也虧得人家孩子待你這么實誠,也不覺得老臉愧得慌嗎? 雖說如今心態矯正過來了,卻沒料到今天收成這么好,六畝地,愣是收了近四千斤的小麥。 大豐收,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兒。 可是看著黑了好幾層的幾個大老爺們兒,張超英愧得只覺老臉都沒處擱——若不是自己當初小心眼兒,耗得著折騰這么一家子人折騰成這樣么? 于是乎,本該“弱書生”嚴澈做的家務事,張超英搶來做;本該大老爺們兒做體力活兒,張超英也橫插過去捯上三五下;遞茶遞水,送茶送水該是三個放暑假的小輩兒做的事,張超英也是手一伸,噔噔噔就不見了人影兒。 起初,大家都不以為然。 直到張超英中暑,暈倒在曬麥場上時,嚴澈才驚覺:嬸子,多心了。這是在變著方兒的“贖罪”呢,唉! 嚴國強明白過來后,直接當著老兩口的面兒黑了臉:“他叔他嬸兒,你們這么做是干啥呢?” 聽到嚴國強帶著怒氣的質問,嚴國盛自知丟人,干脆撇過了臉,把話茬兒丟給張超英,讓張超英自己來解釋。 這會兒張超英本來身體就虛弱,聽到四哥是真生氣了,一急,也理不得是不是小輩兒們都在跟前,眼淚嘩啦啦地就流了下來:“四哥,是我不好,是我小心眼兒了。三兒把我當親娘的對待,我還這么小心眼兒,我……我……我……嗚哇——” 聽著張超英這一聲嚎哭,嚴國強一怔,有點發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嚴澈抿唇一思索,大致也就順出了道道兒,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這個疼惜自家爺兒倆,一直幫手照顧自家爺兒倆的嬸子,給藤子都遞了一個顏色,讓藤子都把自家老父親和嚴國盛帶了出去,順便也把三個嚇懵了的小家伙也哄了出去。 見人都走光了,嚴澈這才端著熬好的綠豆稀飯,坐到了張超英的床邊:“嬸兒,別這樣,你這樣叫我愧得慌?!?/br> 聞言。 張超英滿臉淚水地抬眼看了嚴澈一眼,看著這孩子擔憂的眼神,心下更是愧疚,更是覺得自己小心眼兒,沒臉見人了……又是“哇”地一聲,哭得更揪心。 這下子弄得嚴澈也沒招兒了,端著綠豆稀飯勸也不是,走也不是,張了好幾次嘴,就跟在演啞劇似的,愣是發不出一個聲調兒,只得像根木樁子一樣傻呆呆地坐在張超英旁邊,動彈不得。 好不容易張超英的哭聲偃旗息鼓了,嚴澈這才松了一口氣,想來,也是想清楚了。 不過,張超英停了哭聲,卻一把抓著嚴澈的手,老淚縱橫依舊:“三兒,你瞧你嬸子多小心眼兒,你瞧……”說著說著又哽咽了,眼淚也流的更兇。 嚴澈趕緊把端得手軟的綠豆稀飯往旁邊一擱,抓起一旁的毛巾遞了上去,心里有些酸酸的:張超英是真心待他如子,也是真的打心眼兒里稀罕他心疼他。 以前萬俟姝瑜剛走那陣兒,那個時候的嚴國強整個人都跟癲狂了似的,哪還顧得上管嚴澈?嚴江嚴河雖然清楚點兒,可是給萬俟姝瑜辦喪事也得跑進跑出……這樣一來,嚴澈這個小孩兒就沒人看管,餓了累了,難過了想娘了,也沒人知道。 獨獨惦記著嚴澈的就是張超英,她把嚴佳美支過來,時時刻刻地陪著嚴澈說話兒的,照看著嚴澈,安慰著嚴澈。 這些年兩家關系有些疏遠,估計也是因為那個潑辣的嫂子造成的。張超英不是那種攪事兒的婆姨,估摸著也是為了避免兩家生出間隙,這才不得不減少了兩家以前那么頻繁的走動。 而如今嚴澈會來了,趙翠花也搬去了鎮上,張超英對嚴澈一家的親近這才再次燃起。 思緒飄了幾圈,嚴澈也有了主意。 任由張超英抓著自己的手,嚴澈眼珠子一轉,嘴角彎起一抹笑意,道:“嬸兒,那些麥秸稈呢?” “呃?”張超英一頓,也停止了懺悔哭泣,哭花的臉抬起來看著嚴澈,不知道嚴澈要做什么:“啊,晾著呢?!?/br> 看到張超英的注意力算是被吸引過來,嚴澈又道:“太好了,嬸兒。今年家里麥子種的少,麥秸稈也少得可憐,我還估摸著要不要去灣里買點回來呢?!?/br> 聽到嚴澈說要去買麥秸稈,張超英心里頓時生出“你這個敗家的兔崽子”的怒氣,眉頭一擰,眼淚未干的眼睛已經開始噴火:“賣了點桃子,你就要開始糟踐錢啦?麥秸稈到處都堆得是,你錢多?還要去買?” 嚴澈看到張超英的模樣,心下憋笑,露出一臉苦惱,也學著眉頭一擰:“嬸兒,你是不知道,咱家的竹樓子弄好了,灣里頭的人可都知道這竹樓子的好,都琢磨著自家也弄上一個住人呢。白天我還問了問……您沒見著,灣里人把麥秸稈都寶貝著呢?!?/br> 張超英一愣,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兒,擰著的眉頭又深了:“哎喲,夭壽喲,現在連咱的麥秸桿兒也成稀罕物了?” “哎?!眹莱簢@了一口氣,道:“可不。上午我還聽說柳家潭還有人過來跟咱灣里人買麥秸稈了呢,說是要好幾百一噸呢?!?/br> “???”張超英一聽,頓時驚得坐了起來:“什么?這么貴?” 嚴澈“苦惱”地點了點頭:“我還準備著給屋頂加一層麥秸桿兒,現在看來……唉?!?/br> 張超英真急了,吸了幾口氣,這才吐一口氣,有些喘:“哎喲哎喲,這可咋弄???這又得花多少錢???哎喲,還想著日子好過了,哪想到現在咱鄉下啥都是錢??!這些挨千刀的,鉆錢眼兒里也不怕死里面出不來,哎喲,咋弄啊咋弄??!” 憋得腸子都抽筋的嚴澈,看到張超英急成這個樣子,才明白有些過頭了,趕緊給張超英順氣兒:“嬸子嬸子,你別急,別急,我……”話到嘴邊,嚴澈終究還是拐了一個彎兒,沒有說出來。 等到張超英順了這口氣,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你看我這腦子,真是老得不中用,還上哪去買啊,咱家不是那么多么?你這個混孩子,家里有,你還要出去灑錢……”說話間,張超英一抬頭,正好看到嚴澈笑瞇瞇的眼睛,一愣,反應過來:三兒這是安慰自己呢。 張超英一口一口地喝著嚴澈喂過來的綠豆稀飯,越看心里越暖:三兒啊,真是個可人疼的娃兒。要是我也有個兒子,不知道…… “嬸兒,還真沒人像你這樣愁麥子收多了的?!眹莱簺]注意到張超英突然的黯然,因此也不知道張超英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啊,那你說,家家收成都好了,這麥子能不賤么?”張超英收起了那些黯然,接過了嚴澈的話。 “那得看怎么賣?!眹莱河忠艘簧紫★埼菇o張超英。 張超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把奪過勺子,奪過碗:“咳嗯,我自己來?!?/br> 嚴澈也不介意,笑瞇瞇地遞了過去。 張超英自己舀了一勺稀飯,就著嚴澈剛才的問,知道嚴澈又是有主意了,忙道:“三兒,你腦子空,注意多,你給說說,咋才能不把麥子賤賣呢?” 嚴澈想了想,道:“咱先把公糧該交的交了,今年就別用錢去抵了。余下的屯起來?!?/br> “可是咱今年的麥子太多了,那得圍多大的糧囤???再說了,囤著不是便宜老鼠了么?不行不行,糟蹋糧食是作孽,老天爺要降罪的?!睆埑⒁煌〒u頭。 “哎呀,嬸兒,你聽我說完?!眹莱汉眯脷庥譄o奈。 “嗯,說說?!睆埑⒗^續喝稀飯,模樣就似在說:我不插嘴,你說我聽。 “嬸兒,你看啊,咱嚴家灣的游客越來越多,棚區搭起來后,外地的小商小販是不是來了很多???”嚴澈問。 張超英想了想,點頭。 “是不是有好幾家都是做小吃的???”看到張超英又點頭,嚴澈這才說:“咱可以打一些面粉出來,這些做小吃的我看有幾家就是做面食兒的,他總不能什么都從外面去買吧?再說了,咱們的麥子如何,他們可都親眼看到的,以后保不準還得到灣里來跟咱們買面粉?!?/br> 張超英一聽,眼睛亮了,含著勺子示意嚴澈繼續說。 嚴澈也不介意張超英此刻的模樣似極了小孩子,忍著笑繼續道:“而且麥麩子(糠)也有用,咱池塘不還有魚?老院子不還有雞么?麥麩子可是好飼料??!” 張超英聞言一拍手,激動地把碗打翻在床上,好在碗里已經沒剩下多少稀飯,不然可有得忙:“對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些呢?咱家還有魚要喂,有雞要吃食兒呢?!?/br> 看著張超英想通了,整個人也恢復了從前的活力,嚴澈這下是徹底松了一口氣。 他并沒想著占叔叔嬸嬸的便宜……現在暫時就這樣穩定張超英的情緒,等到池塘的魚和老院子的雞能上秤的時候,再從賣出的錢里面刨出麥子錢給他們。 到時候,就算是他們想推脫也來不及了。 這廂安撫好了張超英,嚴澈剛走出門口,就看到嚴家陵悶悶不樂的回來了。 “怎么了?”揉了揉嚴家陵那頭倒刺兒一般的頭發,嚴澈問道。 嚴家陵卻不像以前那樣一見到嚴澈就撒嬌耍渾,反而懨懨地喊了一聲“小叔”后,就進了屋,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傻呆呆地搖啊搖。 嚴澈一挑眉,心道:好嘛,小魔王居然玩憂郁? 正要上前戲耍小家伙,嚴澈發現,手卻被人拉住了。 回頭一看,拉住他的人居然是藤子都。嚴澈還沒來得及張口置喙藤子都,藤子都就一根手指摁到了嚴澈的嘴上。 嚴澈皺了皺眉,藤子都比劃了比劃,大致就是要嚴澈出門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