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園箬笠新_分節閱讀_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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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山頂的草亭里,嚴國強看著山下又有客人從埡口出現,徒步走入嚴家灣時,嚴國強嘴角彎彎,早已不似六旬老人,看上去正值壯年的他,也不由因為情緒激動而紅了臉。 山下池塘里隱隱傳來歡笑聲,正是已經放假的三個孫子——嚴家陵、沈春、沈秋,三個孩子正嚷著叫翟讓用嚴國盛粗制的魚竿在池塘邊釣魚,貌似,正在比賽,輸的人今天要幫著嚴澈做一天的家務。 翟讓來了霧戌山已經有些日子,與開始的自在相比,小金小銀回來后,還帶上了雪球兒,他的日子可謂的水深火熱,不過,即便如此,也沒見他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更像一個農人,更適應嚴家灣的生活。 這不,戰戰兢兢地躲著小金,繞著雪球兒,被三個小孩子連拖帶拽往池塘拉不說,還得叮囑幾個孩子注意安全。 嚴國強笑了,嘴角隱忍著的笑意擴展到了臉上,到了眉梢,到了眼底……他看見嚴澈,他最得意的小三兒,正笑瞇瞇地笑望著拿一大三小,端著果盤和茶水一步一步走向池塘的草亭中。 “四哥?!?/br> 笑意還沒隨著美好的展望無限延續,嚴國強就聽到了嚴國盛的聲音。 回頭,正好看見也學著嚴澈端著果盤茶具,擰著小茶壺步步靠近山頂的嚴國盛。 “這么熱的天兒,你咋不多睡一會兒?”嚴國強結果嚴國盛手里的東西,因為日子一天一天舒坦,他們這些老骨頭也學會了享受,這不,自打于宗義來了之后,他們又學會了城里人的午睡。 “還能睡得著?”嚴國盛撇撇嘴,把水壺放到草亭中的石桌上,開始找著草亭下埋著的插座。 他們已經習慣從前從來沒奢望過的大老爺的生活,這一切,都是拜三兒所賜。而且,嚴國盛和張超英在于宗義兩口子在柳家潭定居下來,并經常往返嚴家灣和柳家潭之后,也抵不過勸說引誘,老兩口搬來了霧戌山下居住,和嚴國強父子吃住在一起,兩家人也成了一家人。 “四哥,你說,咱桃子賣那么多錢,馬上其他果子也要成熟了,嘿嘿?!睙狭怂?,嚴國盛拈了一片張超英和曾燕一起制作的薄荷片兒糖放在嘴里,望著四周的眼底充滿了期待,屬于農人對勞作一年,等待豐收的期待。 嚴國強拈起一粒蜜棗兒,順著嚴國盛的目光掃視一周,眼底的笑意更濃:“三兒說塘子里的魚要先出塘?!?/br> “??!”嚴國盛一驚,手里的薄荷片兒糖也落到了石桌上,變得有些激動:“四哥,三兒說咱池塘的魚長大了?!” 經過上次的池塘事件,嚴國盛可是愧疚了許久,畢竟,早些時候,嚴澈可是把池塘交給了他們老兩口,哪曾想……出了那件事。 看著嚴國盛的神情,嚴國強眼底也是一暗,自然也想起先前的事:“三兒說不會再有那些事情發生了?!?/br> 嚴國盛點點頭,想到了上次嚴澈花錢居然給霧戌山乃至池塘下保險的事,心也松了不少,聽說,要是再出現魚被淖死的話,保險公司要賠錢,不會再叫三兒虧了。 山上兩位老人陷入不經意的沉重。 山下的年輕人卻是一番喧鬧。 “不干不干?!币粋€夏天早已曬得黑不溜秋的嚴家陵從池塘邊倏地站了起來,魚竿也不管了,指著翟讓大吼大叫:“翟叔叔,你偏心,你偏心?!?/br> 翟讓眼見小金早已經想著大院門口離去,估計應該是去柳家潭找小銀后,也得瑟起來,眉頭一挑,壞壞地看著嚴家陵,心里感嘆:哎,這可是嚴澈的親侄兒,咋一點兒也沒澈兒可愛捏?黑不溜秋的一個壞屎蛋兒,簡直……簡直和那個人小時候,那么那么像……可惡,太可惡了,可惡的小屁孩兒。 嚴家陵見翟讓的得瑟樣,心知沒門兒了,眼珠滴溜溜一轉,看到了在草亭中喝著茶,正享受藤子都扇著涼風的嚴澈,眼睛一亮,啪啪啪地跑向嚴澈,邊跑邊喊:“小叔,小叔?!?/br> 這邊嚴澈正享受著藤子都的伺候,優哉游哉的嚴澈在嚴家陵一嗓子后,也睜開了瞇著的眼,看到嚴家陵張牙舞爪地正往這邊兒跑過來,嘴角也噙起了柔和的笑意。 藤子都嘴巴一撇,心道:臭小子,又來攪局?!_始后悔聽說嚴家陵他們暑假開始了,就屁顛屁顛地去把嚴家陵接過嚴家灣的狗腿行徑了,這簡直是自掘墳墓嘛。 等到嚴家陵跑過廊橋,直接撲進嚴澈懷里,就著滿臉的汗水磨蹭到嚴澈的胸襟上,開始撒嬌:“小叔,翟叔叔耍詐,他又耍詐?!?/br> 嚴澈瞥了一眼池塘邊得意的翟讓,也看到了沈秋羨慕地看著自己懷里的嚴家陵,以及撅著嘴,恨恨地嗔怪嚴家陵占了她位置的沈春的可愛模樣,笑意更濃,拿起一旁沾濕了涼水的毛巾,給嚴家陵抹了一把汗,遞上一杯刺兒果熬制的解暑湯給嚴家陵,才道:“你翟叔叔又怎么了?” 一口氣呼嚕嚕地喝光了一整碗酸酸甜甜的解暑湯后,嚴家陵就著手背一抹嘴角,舒坦的情緒頃刻再次被提醒先前的不滿,黑乎乎的小臉兒一皺,指著池塘邊翟讓的方向,開始跟嚴澈撒嬌告狀:“小叔,翟叔叔耍詐,說了釣魚,結果他居然撒魚食兒,用網兜撈?!?/br> 嚴澈聽完,心道:果然是老宅的作風。 也忍俊不住,嚴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戳了戳嚴家陵的額頭:“傻啊,你不會也這么做么?” 剎那花顏綻放的嚴澈,耀花了嚴家陵的眼,耀傻了一旁不滿的藤子都。 兩人傻呆呆地點頭,喃喃道:“是哦,對哦?!?/br> 嚴家陵的呆傻,嚴澈認為是可愛,因此得了嚴澈親昵地捏了捏嚴家陵的小黑臉兒,寵溺溢于言表。 藤子都么…… 自然得了嚴澈一個大大的白眼兒。 嚴澈臉色一斂,在藤子都覺得沒有得到公平對待時,下達了命令:“去,幫家陵報仇去?!?/br> 眼見藤子都不甘不愿的跟著蹦蹦跳跳的嚴家陵一同離開后,嚴澈眉眼間的笑意突然隱去,替換的是一抹痛苦的糾結。 那邊藤子都氣沖沖地撈了一張平日里用來撈水葫蘆的漁網就哼哼唧唧地來到了池塘邊,自然,得了翟讓一個大白眼兒,藤子都卻毫不在意,得意地沖嚴澈揮了揮手中的漁網,低頭對著嚴家陵說著什么。 反正,在藤子都的話說了之后,嚴家陵這個黑猴兒一蹦三尺高,若不是翟讓手快拉住了他,估計這會兒在池塘里洗澡呢。 嚴家陵開心了,沈春卻拉著翟讓的衣角不樂意了,撅著的小嘴兒能掛半斤醬油瓶。 和沈春不同的沈秋,沒有和他們爭什么,只是文文靜靜地看了嚴澈的方向一眼,得了嚴澈遠遠地頷首,這才扭扭捏捏地繼續蹲回了池塘邊兒,像是盯著池塘邊不遠處的那片荷葉,又像是盯著壓根兒就沒起到作用的魚竿撒進水里的浮標,小嘴兒抿得死緊,堅決不和身邊幾個腦子不正常的人為伍……那模樣,在來到霧戌山后,也真是越來越神似嚴澈了。 看著大大小小幾個快快樂樂的人,嚴澈揉了揉胸口,驀地搖頭哂笑,暗討:我這是怎么了?弄得好像病入膏肓,對周邊兒的人和物都那般不舍。 微微抬頭,透過霧戌山那一山隱隱帶著果香的果樹,目光停駐在矮桃采摘后,赫然顯現的山頂草亭,在那里,他的老父親和叔叔正在悠閑地品茶閑聊。 山下,那兩棟別致的竹樓有炊煙冉冉升騰,嚴澈知道……那是嬸子正在燉昨天藤子都用他第一個月的工資,去鎮上買捎回來豬腳,說是準備熬成rou皮凍,晚上好做涼菜。 捂著悶痛的胸口,嚴澈夠著手端起了石幾上的解暑湯,淺淺抿了一口,酸酸甜甜地天然食品,比起城里那些標著名家生產的XX涼茶、XXX果飲品毫不遜色。 只是…… 這一切,可以一直這樣下去么? 當嚴澈被一陣“咯咯咯”聲從沉思中拉回時,發現大膽居然撲騰到了石幾上,正歪著那雞腦袋,碩大的雞冠一顫一顫地看著他,那眼神……不知嚴澈是不是錯覺,居然在其中看出了安慰。 好笑地伸手把大膽從石幾上抱了下來,嚴澈點了點大膽的雞腦袋,笑罵道:“你呀,今天沒去折騰雪球兒了?” 似乎對嚴澈的話十分不贊同,大膽掙了掙,從嚴澈胸前抬起雞腦袋,“咯咯”地在嚴澈脖子處蹭了蹭,開始撒嬌起來。 讓大膽一鬧,嚴澈也覺得胸口的悶痛驅除了不少,不由得也因為大膽的靈性,心起作弄之意,揪揪它的雞冠,撓撓它的雞脖子。 大膽不痛不癢,干脆享受地窩在了嚴澈懷里。 只不過,嚴澈沒注意的是:大膽窩在嚴澈懷里時,腦袋正靠著嚴澈的心口處,而且,rou眼看不見的一絲絲暗金色霧氣,正從嚴澈的心口處一縷縷的沁出,被大膽吸收,而吸收了暗金色霧氣的大膽,濃密光鮮的羽毛下,皮膚正在一點一點的衰老。 在嚴澈不注意時,大膽的目光望向了嚴家灣,不,準確地說,應該是嚴家灣灣后,原本嚴澈家的老宅子。 大膽是在那里出生的,雖然不知道孵出它的蛋是從哪里買來的,但是,那里依舊是它的根。 雖說畜生沒感情?畜生也講究“葉落歸根”好不好?! 嚴家灣、霧戌山這邊一片安詳。 然而,在鄔子蕩卻大不一樣。 鄔子蕩此刻,一聲凄厲嘶啞的吼聲,驚醒了正在午憩的鄔子蕩人。 那聲慘厲的吼聲,正是從蕩頭青石小屋中發出。 鄔愛國猛地從越來越美好的美夢中驚醒,坐在床上還迷迷糊糊,攘了攘在身邊睡死的老伴兒:“娃他娘,你剛才聽見人吼么?” 鄔愛國婆姨嘟嘟囔囔翻了個身,猛地睜開眼,狠狠瞪了鄔愛國一眼,罵道:“吼你娘,老娘累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睡個午覺,你還折騰老娘一個小時,現在又想干嘛?” 鄔愛國老臉一紅,扯了床頭的衣服給老伴兒披上后,自己也穿上了薄褂,準備下床:“剛才,我聽見蕩頭……好像是武老師的聲音?!?/br> 鄔愛國婆姨狠狠在鄔愛國腰間掐了一把,轉過身,又是一陣嘟嘟囔囔后,很快就傳出了輕微的鼾聲。 看著老伴兒這個樣子,鄔愛國尷尬地撓了撓頭,還是輕手輕腳地把老伴兒褪下的薄毯拉了拉,好讓它們遮住老伴兒白花花的身子,順便,手也在那片白花花上猛不迭地摸了一把。 見老伴兒并沒有醒來,也沒有意料中的爪功降臨,鄔愛國這才得逞一般哼著小調兒,及拉著涼拖鞋出了臥房,準備去蕩頭武老師那里看看,到底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兒——畢竟,武老師可是嚴家小三兒的老師,嚴家小三兒能耐著呢。 如果,鄔愛國能預料到將看到的一切,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離開白花花的老伴兒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