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陸相時不好再說什么,屈膝行禮退了下去,待出了正院的門,才發現陸珩并未走遠,他站在梅花樹下,夜風打在他的身上,吹起他的衣角,聽到腳步聲,他轉身朝她望來。 夜色昏沉,雪白的梅花落在他的肩頭,那一樹瑩白襯得他身影宛如謫仙。 陸相時呼吸一窒,斂衽道:“十三叔?!?/br> 陸珩沉默了片刻。 陸相時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敢擅自離開。 兩人相對站了會兒,陸珩忽然問她:“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很快就被發現了,別急,么么噠。 第35章 “人各有志, 十三叔做出這般決定, 自然有您自己的原因, 我無權置喙什么, 我也不知道您到底經歷過什么, 所以無法判斷您的對錯,我只希望十三叔能隨心而走, 若您以為這個決定是對的,那便是對的, 若您后悔了, 那便是錯了?!标懴鄷r溫聲道。 “隨心而走?你可隨心而走了?” 涼風吹得她雙頰生寒, 她覺得心冷,身體便越發冷了起來, 她低頭笑了笑:“我是無法隨心而走的,命運給了我一個庇護所, 我不該奢求更多?!?/br> 她覺得鼻子泛酸。 陸珩的心一緊, 他忍住上前為她拭淚的沖動,站在原地始終沒有動,他知道她為什么哭,可是他無能為力, 他能做的他皆做到了, 他不可能真的依了她,讓她嫁到南梁去。 且那個白令令,根本不是可托付之人。 陸珩深吸口氣,漠然道:“天色晚了, 你回去吧,別著了涼,我也回了?!?/br> 陸相時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直到陸珩走遠,待徹底望不見他的身影了,她才微不可為地嘆息了聲,兀自回半月居去。 那副《半月》還掛在半月居的客廳里,陸相時站在那幅畫下面,仰頭呆呆地望著,陸珩眼高于頂,她無法想象他看上的并且因此眼里再也容不下別的人的女子,容色是何等的美貌,才華是何等的驚艷,這汴京城集美貌與才華的女子眾多,她實在想不到那人到底是誰。 她自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關注陸珩,她時常尋著借口到望月居走動,身邊的人一說起陸珩,她就豎著耳朵聽,可是卻不知道他到底在何時何地對何人起了心思。 陸珩那人,心思極深,而她不過是他可有可無的侄女,他有何等心思,又如何會對她提起,闔府上下,沒一個人知道他鐘意的人到底是誰,可見他藏得多深。 可見他將那人保護得多好。 好嫉妒啊,陸相時想著想著,忍不住就紅了眼眶。 她長這么大,受家族庇護,爹娘疼愛,她錦衣玉食,以往從未嫉妒過什么人,可是現在卻嫉妒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 她不知她的姓名、不知她的長相、不知她的家世……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卻僅僅因為陸十三的那份心意,她就嫉妒得要死。 她恨不得自己就是她,她若是她,為著陸十三的那份心意,她就算是下地獄也不會辜負他的啊,下地獄有何可怕的,不能和陸十三長相廝守遠比下地獄可怕多了。 自王景華因陸珩的事情而暈倒臥床后,定王府的氣氛就沉了下去,好好的年節府里的人往來都不敢大聲喧嘩,待人接物皆是小心翼翼。 太醫說王景華需要靜養,這幾日她老人家也不想見人,小輩們皆不敢隨意去打擾,陸相時守在許若蘭身邊伺候時還時常聽到許若蘭唉聲嘆氣的,話里話外無外乎都在擔心王景華的身體,擔心陸珩和父母鬧得太僵。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新年開朝的時候,而陸珩也早就忙了起來,自上次王景華病倒的當日陸相時見過他一回,這么些日子,她就一直沒能再見到他。 聽說他每日都早出晚歸,有兩日還回都未回王府,好像是帶著人去滅西秦埋在他們大燕的暗線去了,按理,陸珩乃是戶部尚書,這件事并不在陸珩的職責范圍之內,但因為那個被抓的人乃是陸珩逼他招的供,所以皇上特指陸珩去辦這件事。 陸珩倒是辦得漂亮,聽說把人家老窩都給抄了,前前后后短短三四日時間,就有五六十人在他的手里喪命,不僅如此,還活捉了西秦的暗線頭子。 這事在汴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陸相時就是想不知道都難。 而開朝后陸珩因為要和二皇子與南梁來使一起商議開通互市的事情,更是忙碌起來,聽府里的人說,他每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以往還未開朝的時候,白熙熙隔三差五就來尋她玩兒,但自開朝后,卻一直不曾來過,想來也是在忙。 許是所有人都太忙了,她反而清閑得很,這份清閑讓她的內心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即將發生似的。 沒多久她就要出嫁了,她強行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不該想的。 這日陸珩從戶部大院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一月中旬,難得有幾分月色,黃藤早已備好了洗浴的水,他伺候陸珩脫了外衫,聽陸珩問道:“四姑娘最近在忙什么?” “前幾日還閑著,經常到東籬院和正院走動,近兩日就不大出半月居的門了,聽說好像在忙著繡嫁妝?!秉S藤知道陸珩關心陸相時,隨時都要問她的情況,所以一早就打聽好了,就等著陸珩問的時候他好回答。 “忙著繡嫁妝?”陸珩眉頭凝了凝。 陸相時的針線向來不行,繡點粗糙的護膝還行,繡嫁妝,怕是根本拿不出手的。 “奴才也是聽說的,”黃藤也知道陸相時的針線不太能見人,回應的時候有點訕訕然,“近來也不見四姑娘過來看書,想是正忙著?!?/br> 陸珩把自己沉進浴桶里,朝黃藤道:“退下吧?!?/br> 黃藤知道他沐浴的時候不喜旁邊有人,應了聲,躬身退下了。 正月下旬,燕梁兩國就邊境互市之事的商討已經接近尾聲,白熙熙從外使館一路到了白府,進了西次間,白令令此時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看賬本。 這汴京他是待不得了,自白熙熙他們進汴京后,他便開始轉移這邊的生意和財產,這次南梁使團離京,他是定要一道離開的。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白熙熙問。 “我在汴京多年,難道連這點事情都辦不成?你準備何時動手?”白令令的手指飛快地打著算盤,一邊勾唇問她。 白熙熙盤腿坐到大炕上:“這可不是小事,我探了汴京城的巡防,這汴京城守衛重重,到處都是巡邏的守衛,想要在汴京城動手,只怕沒那么容易?!?/br> 白令令胸有成竹道:“你怕什么,我們有東風可借?!?/br> 白熙熙剝了個橘子吃:“你別這么自信滿滿,小心打臉,你可別忘了,那個陸珩可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你若沒有瞞過他的眼睛,只怕會賠了夫人又折兵?!?/br> “這點就不勞meimeicao心了?!?/br> 白熙熙朝大炕上徐徐躺下,懶洋洋道:“哥,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但是這里到底不是金陵,所以我難免有些不放心,何況陸珩那人,是真的深不可測?!?/br> “你很怕他?”白令令覺得奇了,“這世上還有你怕的人?” 第36章 “我倒不是怕他, 只是我總覺得陸珩這人對紅月的關心太過, 讓我覺著不正常, 那日我們遇刺后在山下遇上他的情形你是沒看見, 陸珩急匆匆趕來相救, 看見紅月沒事后渾身都松了口氣的樣子簡直讓我震驚,他甚至為了紅月首次動用了他培養多年的影衛, 他只是紅月的叔父,你不覺得他的這些表現根本就不正常嗎?”白熙熙道。 “而且他還專程派了一個高手保護紅月, 紅月的養父養母都沒為紅月這般cao心過, 他怎么就那么上心?!卑孜跷踵止局?。 “他們年歲相差不大, 紅月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長大的,陸珩護著她, 有何奇怪的。難道他還能違背人倫對紅月有男女之情?”白令令嗤笑。 白熙熙:“……我忽然覺得,你說的, 也并非完全不可能?!?/br> 白令令:“???” 他們兄妹倆在屋里閑聊, 戶部大院的陸珩則收到了白令令準備從汴京撤走的消息,這人陸珩仔細查過,在汴京這么久,他并沒有刻意隱瞞身份, 也未做暗探細作該做的事情, 就是開了幾家綢緞鋪子,勉強還算安分,這次準備撤走,顯然是要和南梁來使一起離開。 “盯緊他, 不要打草驚蛇?!标戠穹愿郎砗蟮娜?。 白令令到底是白徽的兒子,如今南梁和他們北燕交好,只要他不損害北燕的利益,他們就不會為難他。 但是他在汴京呆了兩年,卻什么都沒有做,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他要做什么,應該就會在離開前行動,現在兩方的商議已經到了尾聲,剩下的細節商討花不了多少時間,就連魏明麗都逐漸閑散了下來。 外使館。 為了讓南梁的使臣有賓至如歸之感,禮部專程命人將外使館的一應擺設和一草一木盡量布置得貼近金陵的風格,魏明麗自從入汴京后,除了與北燕的大臣商議互市之事,就極少外出,相比白熙熙那匹野馬,魏明麗則安靜得頗有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意思。 屋中的小爐里燒著炭火,火盆上架著燒水的水壺,水壺里的水已經開了,咕嚕嚕冒著熱氣,旁邊身著白衣的丫鬟欲要將水壺取下,被魏明麗攔了下來。 “讓它燒著吧?!蔽好鼷惖?。 丫鬟收手退到旁邊。 魏明麗端著半熱不冷的茶淡淡抿了口,低眉問:“白熙熙去哪兒了?” “今日無事,白大人一早便出去了,她身邊沒帶人,奴婢們也不敢跟,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毖诀呋卮鸬?。 “你們且退下?!?/br> 丫鬟們恭謹地盡數退下,天色已暗下,魏明麗回到臥房,換上一身黑衣,披上深黑的斗篷,在外使館換防的時候,鬼影似的飄出了外使館。 她一路夜行至梧桐巷的一家小院,小院修建得精致,院墻里亮著燈,四周都有高手守衛,魏明麗走到小院的門口,立刻被兩個穿著黑衣的守衛攔住。 魏明麗摸出袖中令牌交給守衛,守衛為她打開門,躬身退到旁邊。 小院的堂屋里燃著炭火,屋里暖烘烘的,一個身穿彈花暗紋錦服的男子盤腿坐在火盆旁邊的蒲團上,男子大約三十左右年歲,五官頗為英俊,聽到腳步聲,他卻動也不動,只低聲道:“想單獨見魏大人一面可不容易,魏大人請坐?!?/br> 魏明麗拱了拱手,繼而盤腿在男子的對面坐下來,男子親手給她倒上茶,放到魏明麗旁邊的小桌上,魏明麗道:“多謝殿下,只是你們北燕的茶,我并不喜歡?!?/br> “怎么?怕我下毒?”男子勾唇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藏著幾絲譏誚。 魏明麗端起茶盅,輕輕吹了吹,繼而低頭抿了口,將茶盅放回小桌上后,才不緊不慢道:“殿下多心了,我只是不喜歡?!?/br> 男子發出爽朗的笑聲:“魏大人是個爽快人,本殿下喜歡,這次兩國開通互市,于魏大人和本殿下正在行進的事情非常有利,希望將來我們也能合作愉快?!?/br> 魏明麗取出袖中一個白色的信封放在男子旁邊的小桌上,那信封看著有些厚,也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魏明麗道:“我與殿下,自是能合作愉快,將來還有更多的好處能與殿下分享,但我初來乍到,有些事情做起來著實不方便,只好請殿下幫忙?!?/br> 男子拆開信封,里面躺著十萬兩銀票。 “出手如此闊綽,不知想請本殿下幫什么忙?”男子心中狐疑,南梁注重發展經濟,但是出手便是十萬兩,也是極為少見的。 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出手,才能幫他們擺平? “想請殿下幫忙殺一個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蔽好鼷愱幊恋卣f。 男子眸光一凝:“殺誰?” 魏明麗緩緩地說了一個名字:“這女子勾引我女兒的心上之人,害我女兒整日以淚洗面,完全無心朝政,惹得那男子為她魂牽夢縈,甚至不遠千里來到汴京,只為尋她,就連自己好不容易掙下來的仕途都放棄了,只有她死了,我女兒和他的心上人才能回歸正途?!?/br> “魏大人對令千金可真是愛若珍寶,”男子笑,“既然魏大人誠意十足,本殿下便幫魏大人這個忙就是,只是這謝禮嘛……” 魏明麗接話:“我知道她身份有些不同,但是她的命只值這個價,再往上,便過于抬舉了她,想來殿下心中也有計量,殿下以為呢?” 男子沉默片刻道:“魏大人說得有理?!?/br> “為防殿下能得手,我會派給殿下一個人,殿下許有用得上的時候?!?/br> 轉眼到了二月上旬,距離陸相時出嫁的日子僅剩一個月了,許若蘭已經開始忙著籌辦她的婚事,前兩日已經把大紅灑進帖子發出去了,按王景華的意思,汴京豪門親貴,他們就邀請了大半,按著人數來算,前院內院一起擺宴席,約摸有三百來桌。 前院一百二十桌,內院一百八十桌。 這日,陸相時去給許若蘭問安的時候,許若蘭正在和三嬸林芳菲在商量宴席菜品的事情,兩人有說有笑的,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待她進來,許若蘭招手讓她坐下。 “我和你三嬸擬了幾分菜單,等會兒你跟我們一起去正院見你祖母,請你祖母拿主意,這些日子她為著你十三叔的事情傷透了心,家里就要喜事,也可讓她換換心情?!痹S若蘭道。 陸相時溫溫地點了點頭。 到了正院,才發現陸珩也在,他們母子倆不知道在說什么,王景華的臉色一如既往的難看,陸珩則擺著那張慣常沒有表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