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莊國公將二姑娘許給了二皇子,為二皇子的側妃?!闭f話的是個身穿遍地金通袖襖的婆子,年紀大約四十上下,正在與她身邊的另一個婆子說話。 “可憐的二姑娘,為此日日在房里哭,卻也不見老爺有任何的動容,哎!” 陸相時頗為意外,她上前一把抓住那穿著遍地金通袖襖的婆子的手臂,驚詫道:“瑾瑤被許給了二皇子為側妃?此事可是真的?” 那兩個婆子都是莊國公府的奴婢,而且認得陸相時,因為陸相時曾經去過他們莊國公府找莊瑾瑤,她們見過陸相時兩次。 陸相時氣質與旁人有些許不同,所以她們記得尤為清楚,近日莊瑾瑤心情極差,食不下咽的,她們就出來買莊瑾瑤愛吃的點心,希望帶回去后,莊瑾瑤能多吃一點,沒想到私下嚼這樣的舌根,竟然被陸相時給撞見了。 “是這樣沒錯,”其中一個婆子道,“這事已經定下來了,根本無可更改,二姑娘傷心欲絕,日日哭得肝腸寸斷,想求老爺退了這門親事,可是這如何可能?!?/br> 當然不可能,對方可是二皇子。 莊寒鱗這老東西,為了自己的仕途竟然這么輕易就把自己的女兒賣了,那二皇子已經是有王妃有嫡子的人,莊瑾瑤嫁過去名分上是側妃,但和侍妾又有多大的不同? 都是要伺候主母的人。 陸相時心情沉重。 午膳后,陸相時去忠勤伯府赴約,才知道鐘文燕也聽說了莊瑾瑤被許給二皇子的事,鐘文燕道:“我原是請了她來的,可是她心情不好,把我給拒了?!?/br> 陸相時有些唏噓。 鐘文燕繼續道:“我們都相繼說了親事,現如今瞧著為側妃的確不是那么好的,可誰知道以后呢,這路還長著,造化都是自己的,我倒覺得,嫁給二皇子為側妃,倒也不錯?!?/br> “那是因為你自己的婚事是好的,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你心情好,看別人的婚事就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萬事總能走出個路來,”陸相時嘆氣,“可瑾瑤心高氣傲,嫁為側妃,事事做小伏低,實在是為難了她?!?/br> 柳佩嵐不贊同陸相時的話:“紅月,你這話就不對了,地位都是自己爭來的,若能得到二皇子寵愛,王府里誰還敢給她臉色看?” 靠男人的寵愛? 陸相時覺得她和鐘文燕、柳佩嵐說不到一塊兒去,男人都喜歡年輕漂亮的,可女人卻不可能永遠年輕漂亮,男人的寵愛能靠一時,卻不能靠一輩子。 莊瑾瑤若不能得到二皇子的信重,她在王府,總有做小伏低的時候。 可想要得到二皇子的信重,光靠一張臉是不夠的,還得能讓二皇子從別的地方認識到她的價值,這就太難太難了。 而最關鍵的是,她是否真的有那個價值。 “別說瑾瑤了,說說你吧,紅月,”鐘文燕將話題岔開,“還有兩月有余你就要成親了,那許嘉致可是難得的才貌雙全的男子,你且說說,你是不是早就喜歡他了?” “我喜歡與否并不重要,婚姻之事,父母做主,父母要我嫁給誰,我便嫁給誰,只是我父母疼寵我,所以才給我尋了門好親事,但我與許嘉致往來的時候,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這便成了?!标懴鄷r回答。 柳佩嵐笑:“說了那么多,你還是沒有回答到底喜歡還是不喜歡?!?/br> “我說了,這不重要?!彼荒苷f她喜歡,因為她本不喜歡,她不能說不喜歡,因為她就要嫁給他了,若說不喜歡,就會掃了許嘉致的顏面。 鐘文燕朝柳佩嵐道:“你就別逼她了,紅月說話,素來喜歡留三分余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己的嘴巴,她管得可嚴實了?!?/br> 柳佩嵐只好作罷,她用手肘去頂陸相時的手臂,好奇道:“我聽說,你十三叔當眾在除夕夜上向皇上承諾,此生不婚,這事可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陸相時意外。 “外面都傳遍了,我自然知曉?!绷鍗拐f。 鐘文燕卻沒有聽說,她一臉驚訝:“不是吧,你十三叔這么厲害的?終身不婚?我的天!他不是有愛而不得之人就是個斷袖?!?/br> “什么斷袖,別胡說!”陸相時的聲音冷了幾分。 “好好好,不說不說,每次說你十三叔的事情,你就容易炸,”鐘文燕立刻投降,“他肯定是有愛而不得之人,天吶,你十三叔喜歡哪家的姑娘???這汴京還有他娶不到的姑娘?” “我怎么知道?”陸相時有點胸悶。 從忠勤伯府出來后她就一直胸悶,冷風呼呼地刮在臉上,刮得她整個人都十分不適,她趕忙上了馬車,攏緊了身上的斗篷,吩咐回王府。 陸相時在大門口下了馬車后就一路往內院的東籬院而去,他打算先去給許若蘭問安,而后再回半月居,然而,她剛入垂花門不久,白薇就匆匆迎上來道:“姑娘,奴婢正要去大門口候您呢,還好您回來了,正院出事了?!?/br> “出了何事?” “王妃忽然病倒了,現在府里各院的主子都在正院,您快去正院看看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說我慢,我就加更,哼哼。 第34章 陸相時聽著大吃一驚, 立刻提著裙擺就往正院而去, 正院的大廳里果然已經聚滿了人, 各院的主子都在, 就連許若蘭都帶著陸臨修和陸臨川趕回來了。 彼此互相見了禮, 陸相時拉住許若蘭的衣袖,焦急道:“娘, 祖母怎么樣了?” “氣急攻心,太醫說要好生養著, 你別著急?!痹S若蘭道。 “氣急攻心?如何會氣急攻心?誰氣的?發生了何事?” 許若蘭將她拉到外間, 小聲道:“是被你十三叔給氣的, 宮里除夕夜宴上的事情我們都有默契地瞞著你祖母,可是你祖母又不是不出門, 這等事情如何能瞞得住,你祖母今日出門吃酒, 在別家聽說了這件事, 回到家找來你十三叔問了清楚后當場就倒下了?!?/br> 許若蘭說著便唉聲嘆氣起來:“也不知道你十三叔到底怎么想的,年紀輕輕的,怎么就決定這輩子都不成婚了呢,這下可好, 把你祖母都給氣病了?!?/br> “那, 那十三叔呢?”陸相時緊張地問。 許若蘭朝她揚了揚下巴:“現在還在里面跪著呢,太醫已經走了,你祖父在里面勸著,但你十三叔卻也不敢起來, 就跪在地上想讓你祖母消氣?!?/br> 陸相時的眉頭打了一個死結。 這時,一個穿著駝底團花襖的mama從里屋走出來,她是王景華身邊貼身伺候的mama,姓吳,吳mama屈膝朝眾人福了福,道:“太醫說王妃需要靜養,王妃請諸位今日先回去休息,今明兩日都不用過來問安了?!?/br> 各院的主子紛紛退去,陸相時卻遲遲不愿意走。 許若蘭去拉她:“怎么不走?” “我,我有點擔心,祖母身體不好,我想留下來侍奉祖母,”陸相時低聲道,“娘,我想留下來盡孝,我就要出嫁了,今后盡孝的機會不多了,祖母疼我,我想留下來照顧她?!?/br> 許若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難為你一片孝心,你在這里等著,我去瞧瞧?!?/br> 未幾,許若蘭便出來了:“你祖母讓你留下來?!?/br> 陸相時高興得很,朝許若蘭斂了斂衽:“是,娘,我一定好生侍奉祖母?!?/br> 丫鬟春秋用雕紅漆托盤端著湯藥進來遞給陸相時,恭敬道:“王妃還在氣頭上,四姑娘進去后,還請小心著些?!?/br> 陸相時道了謝,端著湯藥進西梢間,西梢間寬敞,屋里擺著一扇百壽屏風,穿著湛藍長袍的陸珩就跪在屏風前,聽到動靜,他動也未動,仍舊低著頭。 陸相時在門口站了片刻,看著跪在地上的陸珩,只覺鼻子有點泛酸,她將淚意忍回去,繞過陸珩走到屏風后頭。 陸宏光將王景華扶起來,陸相時把湯藥放到旁邊的矮幾上,低聲道:“祖母,該喝藥了?!?/br> 王景華面色不虞,她人老了,如今生了病,看著就更為蒼老,陸相時有些心痛,端著藥碗舀了一勺湯藥小心地吹了吹,放到王景華的嘴邊,道:“祖母,喝藥吧?!?/br> 王景華張嘴,小口小口地喝著湯藥。 待王景華喝完了湯藥,陸相時拿了干凈的帕子給她擦嘴,溫聲勸道:“祖母,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事情,萬事船到橋頭自然直,您切要顧著自己的身體才是啊?!?/br> 王景華張口就想訓斥人,可當著小輩的面,她不好訓斥陸珩,便又生生忍了下去,陸相時看出她老人家有話要說,她將藥碗放到托盤上,道:“祖母好生歇著,今夜我就在外間守著,您有何事叫我就成,我先退下了?!?/br> “去吧?!蓖蹙叭A道。 陸相時剛退下,望著陸珩的王景華忍不住又開始念叨:“你跪在我這里有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用?你反正是要氣死我的,當著皇上的面,你連斷子絕孫的承諾都敢許,如今你跪在我面前,又認什么錯?!” 陸珩抬起頭來,他面色有些寡淡,輕聲道:“我跪在這里,是希望娘能消氣?!?/br> “消氣?我是不會消氣的,你給我滾回去吧,我現在就不想看見你!”王景華氣得想用茶盅砸他,但是想到這到底是自己老來得子親生的,又忍了回去。 陸珩不說話。 陸宏光嘆了口氣,勸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當父母的管得住便管,管不住便由他去吧?!?/br> “我還沒有由著他嗎?”王景華厲聲道,“他十六歲考中狀元后我便開始cao心他的婚事,可是他自己主意大,這個看不上,那個不喜歡,我便由著他的性子將那些說親的全給推了,我當時想著,等再過兩年,他自己心思定了,就不會再推拒了,誰知道他越飛越高,對親事也越來越抗拒,如今更是對皇上許下永不娶妻的承諾來,我便是太由著他了,才會讓他干出這等不孝的事情來,我如今是后悔極了,早知道如此,我早該將他的婚事定下來的?!?/br> “您早定下來也沒有用,我不愿意成婚,始終是不會成婚的,就算您不顧我的意愿擅自幫我定下親事,到最后也只能退婚?!标戠竦?。 王景華一聲冷笑:“王爺,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兒子!” 陸宏光覺得頭疼,陸珩的事情他是不想管的,雖然這兒子是自己親生的,但是他非常清楚陸珩這小子,他們當父母的是管不住的,他娶不娶妻,只能由他自己說了算。 “我定王府還有兩個嫡孫,也不差他給我們定王府延續香火,他承諾既然已經許了,你就算氣得再厲害,又能如何?”陸宏光勸道,“難道還能反悔不成?” 王景華氣得心肝肺都在疼,忍不住就哭了起來。 陸相時在外間聽到王景華的哭聲,心都揪了起來,可是她卻不敢進去,屋里都是長輩在說話,沒她插嘴的余地。 她知道陸珩說出那樣的話來,被王景華知道后,她老人家鐵定要生氣,但是沒想到卻能氣成這樣,她為陸珩難過,也為王景華難過,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不知道陸珩心中的那人到底是誰,她若是知道,興許還能請她出面勸一勸陸珩,可是她不敢問,這種事情,她不敢問。 西梢間里,王景華哭得有些累了,她抬袖抹著眼淚,哽咽道:“你始終不愿意娶妻,這個中緣由我想了許久,身邊也有許多人在議論,我想著要么你根本不喜歡女人,要么就是心里已經有人了,可惜那人你娶不得,所以才會對皇上說出那樣的話來?!?/br> 陸珩低著頭不說話。 王景華哽了哽嗓子:“你說,到底是因為什么?” “娘以為呢?” “我以為?”王景華一聲冷笑,“你自小早熟,心思從來就深,我們將你保護得好,沒讓你在幼年的時候見過什么有違倫常的事情,我當然以為你是因為心中早已有求而不得之人了,至少這個原因比讓我接受你是個斷袖要容易些?!?/br> 陸珩苦笑:“我讓娘失望了?!?/br> “你……”陸宏光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王景華指著陸珩的手指止不住地發顫:“你……你竟然……天喲,怎么會喲……” 陸珩垂著腦袋:“是兒子不孝,讓爹娘cao心了,失望了,可我本身是這般,我也沒有辦法,我總不能真的娶一個女子回來,就算娶了回來,也只是個擺設?!?/br> 王景華顫聲問:“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陸珩的表情格外鄭重:“娘且放心,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思,除了您二老,我不曾對任何人提及,也無第四人知曉?!?/br> 陸宏光長嘆口氣,他是拿這個兒子絲毫沒有辦法了。 西梢間的哭聲漸漸止住了,陸相時懸著的心卻始終沒有放下,她手指絞著帕子,緊張地望著西梢間的門口,好容易見陸珩從西梢間里走出來,她眸光驀地一凝。 可她雙腿像是灌了鉛,不敢挪動腳步迎上去。 “十三叔?!彼p輕地喚了聲。 陸珩抬眼朝她望來,黑眸深深,看不見底,他深黑的目光從陸相時的身上掠過,讓陸相時的心狠狠地顫了顫,然后便只見陸珩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陸相時難受得很,想說什么,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陸相時端著茶盅走進西梢間,伺候王景華喝了點茶水,王景華滿面疲憊地靠在床頭上,朝陸相時道:“天色晚了,你且回去歇著吧,這里有丫鬟伺候著?!?/br> “我想留下來伺候祖母?!?/br> 陸宏光揮手道:“回去吧,讓你祖母靜一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