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而如今的姜小滿,有了更多的神采,眼神也莫名的堅毅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感受,但這種變化,他竟不覺得討厭。 江若若憤怒:“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程郢的話如同一顆石子砸落深潭,將她本來還算平靜的心激起一聲巨響。 “我的命不是你們給的,是我娘生下我,是她讓我活到現在。你們只是讓我去死而已。就算姜丞相和我有血rou之恩,十幾年以血為引,我該還的早該還盡了。我不屬于姜家,也不欠姜家?!?/br> 她想到了死也沒回到益州的陶姒,語氣竟漸漸染上了怒意。 江若若有些驚訝,連姜馳和程郢也是如此。 他們似乎從來沒見過小滿發怒,以前的她就像是沒有這種情緒,從不責怪旁人,也不會大聲的斥責什么。 姜馳發亮的黑瞳定定地望著她,張了張口,又什么也說不出來。 姜小滿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程郢被激怒,闊步走來要強行拉她,一直沉默護在小滿身前的白芫,見他靠近直接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匕。 薄刃的寒光一閃而過,即便程郢躲避及時,仍免不了被削斷了半截袖子。凌厲的鋒刃劃開他的手臂,鮮血滴答滴答落入塵土。 “你!” “再進一步,死?!卑总镜难凵窈驼Z氣一般冷冽。 程郢捂著手臂,血從指縫滲了出來,他黑著一張臉,因為憤怒顯得表情更加猙獰:“好,好你個姜小滿,只要你活著,今日放你一馬,過幾日,定要你跪著給我磕頭認錯?!?/br> 他和姜馳出來只帶了一個貼身侍衛,這女子身手不一般,下手極為狠辣,他們若硬拼必定占不了上風。 反正姜小滿還在京城,他總能把她給撈出來。 “傻站著做什么!”程郢深吸了一口氣,瞪著一動不動的姜馳。 等走出了一段距離,他又吩咐身邊的小廝:”跟著她們?!?/br> “是?!?/br> 林菀捂著隆起的小腹,遠遠地看完了一切。 小滿和江若若細聲說了些什么,視線突然掃向她。 林菀面色略顯蒼白,正想著如何開口,小滿便轉身走了。 她長吁一口氣,頓覺輕松許多。 卻沒想到今日的麻煩,是丞相那個死而復生的女兒,湊巧替她攔了一回。 路上遇到這樣的事,江若若哪里還有心思逛什么商鋪。 小滿覺得自己打擾了她的好興致,有些抱歉:“都怪我給你惹麻煩……這幾日我還是不出門了,我早該想到會遇見他們,沒想到會在今日,會是這么……” “說什么胡話,這如何能怪你,雖然我不知他們和你到底有什么過往,但那男人兇神惡煞的,可想而知你曾經日子有多不好過了,現在你是我們家的人,有人欺負你,我們第一個不答應?!苯羧粽f著,表情又古怪起來,湊到她耳邊小聲道:“相府怕什么,太子不是還喜歡你嗎?還特意在你身邊插了一個侍女?!?/br> 小滿聽她提起周攻玉,搖了搖頭:“可他不會選我的?!?/br> “什么?” “也沒什么,我們快回去吧?!?/br> 白芫瞧了小滿一眼,不禁覺得她不識好歹。 等回到威遠侯府,江所思和威遠侯都知道了這件事,小滿也不再隱瞞,將事情原委托盤交代了,卻沒有說周攻玉與她之間的事。 威遠侯閑散多年,雖不參與朝政,卻也是個極其正直的人,得知姜府和程家人所作所為,也是氣得將茶盞拍得哐當作響,口中念念有詞:“豎子!實乃狼心狗肺,喪盡天良!如此品性,竟也當得一朝之相!” 氣完之后他又覺得無奈,多年前他也是馳騁沙場的大將,如今垂垂老矣,整日養花逗鳥,就算看不慣姜恒知的所作所為,卻也做不了什么。 能受到這般愛護,她已經覺得感激了。 包括白芫,雖然是周攻玉派來的人,但的確是她在關鍵時刻攔住了程郢。 沉沉夜里,小滿做了噩夢。 醒來后才發覺臉上冰涼,枕墊上也濕了一片。 她起身,站在寒涼如水的月色下,身上好似披了一層銀霜。 夢里不是割開她的手腕放血,也不是被程郢和姜恒知拉去喝下寸寒草。 那些只讓她覺得害怕,卻不再讓她覺得難過了。 夢里是周攻玉。 第二日,韓拾知道了此事,在國子監聽學的他把同窗的姜馳按在地上痛揍。 分明是韓拾動手再先,夫子卻在這一日格外偏心,將挨揍的姜馳一并處罰。 僅僅是隔了一日,小滿最擔心的事就發生了。 姜恒知來了威遠侯府。 這時的她蹲在白芫身邊問她是和誰學的武功,忽聽到姜恒知來了,險些打翻藥罐。 她慌亂起身,連藥都不喝了,直接跑出院子。 在來威遠侯府的前一日,姜恒知知曉程郢找了林菀的麻煩,本是要教訓他和姜馳的,卻不想得到了這個消息。 姜小滿還活著。 聽到這句話,他的大腦甚至有一瞬的空白。 良久后才緩過神,先是震驚,接著喜悅、無措、甚至帶著那么一些愧疚的情緒在他臉上依次出現。 當初小滿可以不死的,是他覺得小滿一封信無足輕重,便為了宴客置之不理。 可如今她活著…… 姜恒知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曾打算過從那以后好好對待小滿,甚至想過為她找一門好親事,一個會真心相待她的人。 可小滿就那么死了,一時間讓他的愧疚到達了頂峰。 得知她活著,心中壓了許久的大石仿佛落了地,使他暫時得到了解脫。 威遠侯顯然是不想搭理姜恒知的,因為是前朝老臣,又年長姜恒知一輪,完全可以不拿正眼瞧他。 姜恒知是一朝之相,哪里受得來被他屢次掉面子,臉色不禁難看起來,只是隱忍不發罷了。 “今日我的確是來接小滿回家,多謝侯爺這段時日的照料,他日我定有所報答,還望侯爺將她帶出來?!?/br> “我說了,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小滿大滿,不在就是不在?!蓖h侯懶散地坐著,正想再陰陽怪氣兩句,卻見不遠處一男子長身玉立,正緩緩走來。 威遠侯:“哎呀,太子殿下來了?!?/br> 語氣頗為得意。 姜恒知表情有些復雜,想到近日朝中傳聞太子有意提拔威遠侯一脈的事,頓覺自己像是被耍了一通。 周攻玉早就知道小滿沒死,卻不告訴他。 甚至有可能,一開始小滿就沒死卻被他藏了起來。 他越想臉色越差,胸口好似有一團火在燒。 周攻玉走近,看到姜恒知隱怒的臉,露出了一個溫雅的笑,和沐得如同春水,偏他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冰涼。 “丞相這是怎么了?” 姜恒知被他一笑,火燒得更旺了。 江所思聽聞太子和丞相聊了起來,頓覺安心不少,然而下人又跑來說小滿不喝藥,也不知道躲到了哪去。 韓拾受了罰,想盡辦法從姑父家跑出來,走路的姿勢還一瘸一拐的,臉上的表情極為得意,一進門就呼喊道:“表哥,那個姜馳沖撞皇后挨了板子,他舅舅也墜馬把胳膊摔折了!現世報啊,就差他們家的那個姜……” 待走近前堂,望見姜恒知陰森的目光時,韓拾的話戛然而止,默默換了個方向。 “丞相還是回去吧”,周攻玉淡淡道,“人不是你能帶走的?!?/br> 姜小滿縮在假山后,周身濕冷。 光照不到她,就好似姜恒知也找不到她。 白芫武功雖好,卻不太會說話,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她。 “小姐,藥快要涼了?!?/br> 小滿抱著膝蓋坐下,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十歲的時候。 程汀蘭院里的婆子下手不知輕重,割得有些狠了,她大哭一場,躲在假山后許久。 一直到天黑也沒人找她,她捂著手腕,哭著哭著就快睡過去了。 陶姒就是那個時候出現,一片昏暗中也不提燈,居高臨下的望著她,看不清表情:“哭夠了就回去睡覺?!?/br> 聽到白芫喚了聲二公子,小滿將頭埋進手臂,委屈地喊道:“韓二哥,你帶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治病了?!?/br> 那人的腳步頓了一下,片刻后,她感覺到衣袖帶起的微風。 不是韓拾。 她抬起臉。 周攻玉蹲在小滿面前,目光一如的溫和沉靜,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絲?!靶M,沒事了?!?/br> 她往后縮了縮,眼神是恐懼和戒備:“我不跟你回去,我不回姜府?!?/br> 這些懼意和她本能的排斥,像是對他的凌遲。 周攻玉的臉色有些蒼白,卻仍是笑著說:“他已經走了,沒人會帶你回去?!?/br> 這是他咎由自取。 第28章 白芫站在不遠處, 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