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嘉寧一早洗漱時便很期待,目光明亮得根本遮不住,她素來依賴母親,這會兒離開了魯氏三日,心中早存思念。 管家不愧已cao持府務多年,嘉寧的歸寧禮昨日就已經準備妥當,應有盡有,甚至在請示趙王后還額外添了好些,給足了嘉寧面子。 馮嬤嬤依舊不滿,和嘉寧嚼舌根,“這些本該由王妃著人安排?!?/br> 嘉寧這會兒心情好,眉眼彎彎,“我覺得徐管家已做得很好了,嬤嬤不要吹毛求疵?!?/br> 管家笑瞇瞇,聽到了這二人對話,也回了句,“多謝王妃夸贊,老奴必當盡心竭力,方不負您和王爺信重?!?/br> 被聽見了馮嬤嬤也不怕,微哼一聲。反正她們是明面上皇后的人,整個王府都知道,也都提防著她們,不必躲躲藏藏。 她們的目標也不遠大,只要能借這小王妃的手給趙王添上一點堵,就算成功了。至于另一個目的嘛,不急。 趙王很早就起榻去練武了,不見人影,嘉寧還以為他不會一起回門,沒想到快出發時馬車一沉,一道高大的身影彎腰走了進來。 她有點兒懵,眼兒睜圓,反應慢了半拍才給人讓位。 趙王……也跟她一起去嗎? “走吧?!壁w王一聲令,肯定了她的想法,雖然嘉寧其實一點兒都不介意自己一個人回門。 因趙王在,嘉寧坐得很端正,姿態頗有些像被夫子訓|誡的學生,但學生的眼神不老實,總是偷偷往旁邊溜,似是疑惑他的同行。 一路上夫妻兩也沒說幾句話。 馬車平緩行駛至虞府門前,大門打開,還沒看到迎接的人,先緩緩走出了十余個肌rou虬結的大漢,俱高大威猛,氣勢嚇人。 嘉寧迷茫地抬首看了看匾額,懷疑是不是走錯了門,但那正中的兩個大字并不陌生。 大漢們齊吼一聲,“恭迎王爺、王妃回門——” 仆婢們被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摔了手中禮盒,這虞府難道不就是個小戶人家嗎? 再一進門,嗬,更不得了! 虞昌手持一把大刀揮舞得虎虎生風,虞嘉言在樹下將一塊大石舉在手中上上下下,身邊又站了一排大漢,個個神情冷漠,端得是一副兇狠煞神模樣。 趙王及其親隨面色無波,反倒是嘉寧震驚張口,不確定道:“哥、哥哥?” meimei在叫我!虞嘉言耳朵瞬間捕捉到了這聲呼喚,美滋滋地想,meimei肯定是被我今日的英姿給震懾住了!那趙王肯定也被嚇住了,有我這樣威武的大舅子,他以后肯定不敢欺負meimei。 才這樣想著,虞嘉言一個走神,手中巨石落地,剛巧不巧砸中腳尖。 虞嘉言愣住,隨后才意識到疼痛,嗷得一聲,慘叫震天。 第17章 “好端端的,拿石頭做什么舉重!”魯氏邊給兒子揉腳,氣不打一處來,“就跟著你爹胡鬧吧,今日寧寶回門的日子都被攪和了?!?/br> 這會兒她們母女兩陪著虞嘉言看傷腳,前廳留了虞昌在戰戰兢兢陪趙王,還好虞臨馬上就陪著老夫人來了。 “我這不是想給meimei撐腰嘛?!庇菁窝圆桓市泥洁?,“要是能見到我們厲害些,那趙王就不敢欺負meimei了?!?/br> 魯氏狠狠點他額頭,“還撐腰呢,你這腰有幾尺粗,還能撐著你meimei?別明兒腰也給閃了——” “……哼!”虞嘉言哼哼唧唧,到底也知道自己這裝腔作勢的沒什么威力,正沮喪著,回頭就被嘉寧親手喂了顆糖,甜滋滋的,心情瞬間轉好,“meimei,這幾日如何,趙王沒對你怎樣吧?” “沒怎么樣?!奔螌幦鐚嵉?,“不過他真的好兇啊,比舅舅兇人時還要可怕?!?/br> 虞嘉言一個哆嗦,常年在外行商的舅舅已經是他心中最畏懼的存在了,趙王居然更甚,“他怎么兇的?” 魯氏也一臉關心,嘉寧便把昨日進宮時趙王對太子的作為一五一十道了出來,面前的母子兩齊吸一口氣。 “太囂張了吧……”虞嘉言喃喃,“我還以為,我曾在學院捉弄過夫子就已經是很膽大了?!?/br> 魯氏沉思,她對趙王的了解大都來自打聽和傳言,只知趙王不得當今喜歡,處處打壓,沒想到行事還能如此肆意。 這樣看來,趙王的地位倒和她猜測的有些出入,假如沒有底氣,絕對不敢在宮里做這樣的事。 可是,如此一來,成了趙王妃的寧寶處境反而危險了,趙王這樣行事,肯定是當今的眼中釘…… 眼中閃過憂慮,心情微沉,魯氏面上還是不在意般道:“他畢竟是趙王,自然容不得冒犯。寧寶是他的王妃,只要不特意和他對著來,他也不會怎么樣?!?/br> 嘉寧點頭聽教,抱住魯氏埋在娘親香軟軟的懷里,“嗯,阿娘我知道的?!?/br> 魯氏又問,“除去這些,可還有什么?” “他從來都不笑?!奔螌幭肓讼?,“話也不怎么說,還總是瞪人,唔,連我去吃王府里老夫人做的面也會生氣?!?/br> 虞嘉言噌得坐起,氣憤道:“什么王爺啊,這也太小氣了!連給meimei吃點面都不愿意?!?/br> 嘉寧連連點頭,即便魯氏明知女兒這種故意訴苦的話只能信三分,也是又生氣又心疼,然而又不能找趙王算賬,便著人把這幾日整理出的銀票和地契拿來,“寧寶不要委屈自己,他們王府不給,咱們自己去買就是?!?/br> 嘉寧卻沒收,“阿娘之前在嫁妝里已經塞了好多啦?!?/br> 魯氏搖頭,“私房銀子不怕多,寧寶收著便是。娘這幾日都打聽了,趙王地位雖高,也只有一點死俸祿,他那封地大是大,但都在漠北那邊兒,荒涼得很,想來也沒什么供奉?!?/br> 虞嘉言震驚,“這么說來,趙王豈不是很窮?” “就算不窮,也沒多少銀子?!濒斒先绱说?。 “怪不得,連meimei多吃點面都不給……”虞嘉言語氣復雜,“想想,也怪可憐的?!?/br> 聽兄長理解成了這樣,嘉寧眨眨眼,有點兒不解地看向自家娘親,卻見魯氏忍笑拍拍她的手,續道:“所以你不能再整日招貓遛狗了,就算不喜歡學文章,也要學著打理生意,以后若有事,也能幫一幫寧寶?!?/br> 虞嘉言豪氣萬丈,立刻拍胸脯,“知道的娘,以后meimei還是要我來養?!?/br> 糊弄完了兒子,藥也揉好了,把人趕到前廳去待客,魯氏這才低聲道:“這幾日寧寶和趙王……夜里都是怎么睡的?” “一起睡啊?!奔螌幍?,“雖然兩個人睡一張床榻有點不習慣,不過王爺睡相很好,也不吵?!?/br> ……她不是這個意思。 魯氏換了個說法,“寧寶還記得那日娘給的圖嗎?” 嘉寧迷茫了下,很快記起,點點腦袋,“記得的?!?/br> “那……”趙王有沒有對你做什么?這是魯氏的未言之意。 母女兩的腦回路終于連上,嘉寧搖頭,“沒有,王爺每次都是臨睡前回的,一上榻就睡著了?!?/br> 聞言,魯氏也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松口氣。那日她雖然給女兒看了避火圖,但嘉寧以前就沒怎么接觸了解過男女之事,想來也根本不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但不管趙王目前還未圓房是因為什么,只要二人是夫妻,總免不了那一日的。 “娘的意思是,我要做些什么嗎?” “……不用?!濒斒项D了頓,湊在嘉寧耳邊說了幾句,末了見嘉寧懵懂點頭的模樣無聲嘆氣。 她大概是……第一個教女兒這種事的娘親吧。 …***… 這趙王妃一家子,還真是古里古怪的。跟著看了小半日,趙王親隨忍不住這么想。 剛進門的時候還舞刀弄槍的想嚇唬王爺,這才多久啊,這府里的小公子、王爺的大舅子就頻頻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瞄王爺,總是勸王爺吃這吃那。要不是知道他們沒膽子也沒必要,親隨都要懷疑那吃食里下了毒。 好在王爺沉穩,不管這岳丈一家什么樣兒,都能從容接招。 虞昌繃著張臉,搜腸刮肚地想還有什么話兒可說。主要是趙王往那兒一坐,就和尊大佛一般,還是很不好惹的那種,叫他如何能流暢搭話。 偶爾接不上了,虞昌便瘋狂眼神暗示兄長虞臨。虞臨比他稍淡定些,可面對這眾人畏懼的趙王,也實在是硬著頭皮。 好不容易到了午膳的時辰,兄弟兩齊齊松了口氣,起身換地兒。 這個時辰,尤娉婷才跟隨蕭氏不情不愿地磨蹭來了,她還是怕趙王,即便也許能見到虞嘉寧憔悴的模樣,也不大想看見趙王。 不管重來多少世,她永遠忘不了趙王當著她的面殺人的場景,鮮血迸濺,溫熱的帶著腥氣的血染濕了她的裙擺。瑟瑟發抖中,她能感到趙王輕蔑又冷淡地掃過自己一眼,仿佛她是不值一提的螻蟻。 當時她還以為自己和太子的事暴露,趙王是來殺她的,而后才明白,趙王根本就不在乎她這名義上的王妃,從未放在心上。 “娉婷?”蕭氏喚她,奇怪道,“你怎的了,很冷么?” “不、不冷?!庇孺虫脫P起笑臉,緩緩舒出一口氣,努力鎮定,“方才走神了而已,娘不用擔心?!?/br> 蕭氏頷首,忽然低聲,“這趙王看起來倒沒有傳言中那般可怕?!?/br> 尤娉婷依言看去,一愣,只見嘉寧輕聲對趙王說了句什么,趙王便抬手給她夾了一塊鱸魚,神色雖淡,但動作看起來卻頗為親近。 和她印象中的趙王完全不同。 蕭氏帶著不明語氣,“傳言倒是不可盡信?!?/br> 轉而又道:“不過,這克妻的名聲總不是亂傳出來的,那被他克死的幾個姑娘可不是編出來的?!?/br> 她低笑,“就不知虞嘉寧的運氣……” “娘別說了?!庇孺虫眯牡缀鋈灰魂嚐┰?,扭過頭不看那邊,“趙王如何,又不關我們的事,你總是盯著他們做什么,讓人聽見了,沒得說我們小心眼?!?/br> 不料被女兒訓了一頓,蕭氏詫異,心想這不是怕女兒見了難受,故意這么安慰她么,怎么反倒沒討得個好。 蕭氏也是個嬌氣的性子,不悅地看了眼尤娉婷,不說話了。 這邊的小動靜沒幾人注意,大部分人都瞄著趙王去了。 只看相貌氣度,趙王并沒有可讓人詬病的地方。雖然他比嘉寧大十余歲,但地位擺在那兒,又未娶過妻,外人眼中的嘉寧實在算不得委屈,相反還得了便宜。 可在虞昌眼里,這還是頭拱自家小白菜的豬。 借著酒意,虞昌大著膽子舉杯打起了官腔,“小女年紀小,往日在家中素來被我們嬌慣,不大懂事,還請王爺日后多擔待,多包容?!?/br> 魯氏意外他竟還會說這些話,不由投去贊賞的目光,激得虞昌信心更盛,醺醺地想:我也不是膽兒比針尖小的,為了夫人和寧寶,就算讓我去揍皇帝一頓我也敢。 趙王頗給面子,舉杯,嗯了聲,頓了頓又道:“岳父放心?!?/br> 這聲“岳父”一出,虞昌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嗆在喉間猛得咳了起來,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稱呼是沒錯,可他也沒比趙王年長多少,聽著怎么就那么怪呢。 “好、咳咳,好,多吃菜,多吃菜?!?/br> 趙王便也應他的要求,吃起菜來,偶爾還給嘉寧夾兩筷,讓她訝異又好奇地望來,最后慢吞吞吃掉。 坐在老夫人身邊的虞萱左右看看,不敢說話,便在那兒默默扒飯。 午膳在這樣奇異的和諧氛圍中度過,嘉寧照舊要去午睡,趙王沒有這個習性,便準備由虞昌父子二人帶著在府中閑逛。 臨分別前,趙王低首看向嘉寧,她還尚未察覺,抬腳就要往回走,被人一抬手按住了腦袋。 “……?”嘉寧望來,“王爺,怎么了?” 趙王沒說話,就這樣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在嘉寧愈發茫然時拍了拍她的腦袋,“無事,乖乖去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