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偏差_分節閱讀_11
“滾犢子?!?/br> 雖然叫張弛滾,但陸訥其實被他說得有點兒心動,張弛說對了,這劇本,就是以他和楊柳為原型寫的故事,里面的事兒有虛構,但人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后來想想,還是不行,雖然他平時叨叨叨地挺能說,但誰知道站鏡頭前會不會犯怵啊,萬一演砸了,他特么還怎么跟其他演員說戲指導人演戲?最重要的是,陸訥第一次掌鏡一部真正的電影,他自認為還沒那個功力能自導自演。 一輛酒紅色的布加迪不知什么時候綴在陸訥的身后,等陸訥發現的時候,人已經快走到電影學院了——這幾天,陸訥得空就在電影學院附近轉悠,想找合適的人選,沒事兒就盯著人過路的年輕小伙看,搞得人家以為遇上了什么變態。 陸訥一看那sao包的車身,心里面就咯噔了一下,上回他還信誓旦旦地說要請人吃飯賠罪來著,結果一忙起來,就把這事兒忘了,看著車窗里蘇二那張模特一樣豐神俊朗又陰沉桀驁的臉,陸訥先下手為強,“啊呀,蘇二少,好巧——一直想請你吃飯來著,又怕你忙,冒昧邀約打擾你?!?/br> 蘇二下了車,瀟灑地關上車門,似笑非笑地瞧了陸訥一眼,“是嗎?”他穿了一件海馬毛的米色毛衣,毛衣領口掛著墨鏡,下身一條簡單的牛仔褲,又休閑又時尚,就有那種令夜市瞬間變成米蘭時尚周上伸展臺的魅力。 陸訥決定忽略他宛若婦女月經不調的陰陽怪氣,非常大度地邀請道,“二少要沒事兒,不如我請你吃燒烤,電影學院門口的那家燒烤攤很受學生歡迎啦,我畢業之后還常來這兒吃?!?/br> 蘇二的目光望向那熙熙攘攘的小吃一條街,老遠的,空氣中的孜然胡椒香粉已經逗引著過路的人,充滿人間煙火氣。陸訥還以為蘇二會一口拒絕呢,誰知道他只是蹙著眉頭瞧了好一會兒,然后說:“那走吧?!闭f完邁開長腿就率先朝夜市走過去,陸訥趕緊跟上。 燒烤攤上生意太好,三張桌子都已經坐滿了人,蘇二站在燒烤攤五米遠的地方死都不肯再走近了,好像再進一步就會受到病毒侵害似的,陸訥只好一個人跑到燒烤攤前邊兒。 老板見著陸訥熱情依舊,逢人就給介紹這是陸導,一特牛掰的導演,搞得陸訥特別不好意思,給點了一大堆東西,什么羊rou串羊腰子烤黃魚烤玉米。老板手上忙個不停,抽空還問陸訥:“站那邊兒的是什么大明星吧?” 陸訥轉頭一瞧,發現老板說的是蘇二,人五人六地站那兒,大晚上的還把墨鏡給戴上了,“啥呀,就一公子哥,體驗生活來著?!?/br> 老板一聽,頓時沒興趣了,“真想不開?!?/br> “就是說?!标懺G一邊附和著,一邊接過先烤好的二十串羊rou串,走到蘇二那兒分了他一半兒,又從屋里的冰箱里拿了兩罐冰啤,手榴彈似的扔給蘇二一罐。自己低頭拉開拉環,雪白的泡沫從瓶口冒出來,陸訥趕緊伸著脖子啜著,涼爽的液體滑進食道,像通開一條涼津津的道路,陸訥享受地喟嘆了一聲,又低頭擼羊rou串—— 最近一個月,他赴飯局的次數比他前二十幾年加起來都多,飯館一家比一家高檔,在座的人一撥兒比一撥兒牛逼,飯卻一次比一次的沒滋味,半夜醒來,最想念的還是這里的烤羊rou串。 以驚人的速度擼完了五串,陸訥才緩下速度來,抬頭一看,蘇二的眉頭都快擰成蝴蝶結了,盯著茲茲冒油的羊rou串跟看階級敵人似的。 “吃吧,毒不死你?!标懺G揮了下手,手背打在蘇二的胃部,蘇二的臉色迅速地扭曲了一下,雙眼瞪向陸訥,感到不可思議。 陸訥還沒知覺,一邊擼串子,一邊兒說:“我家老太太今年七十二,聲音洪亮腿腳利索,前年上街買菜遇著一小伙對咱隔壁王大媽耍流氓,揪著人衣后領用鞋底子抽人半小時無壓力。你知道秘訣是什么嗎?秘訣就是每周在咱們那兒最臟最差的館子吃盤兒熘肥腸,這叫保持體內菌類平衡,陸氏家傳養生秘訣,一般人我不告訴他?!?/br> 蘇二對他的無稽之談表示嗤之以鼻,還在那兒糾結吃還是不吃呢。陸訥忽然站直身子,瞧著不遠處兩眼發直—— 那個穿著紅色蝙蝠衫,牛仔褲,身材高挑而窈窕的姑娘,不是楊柳又是誰?夜市兩旁暈黃柔和的燈光打在她細瓷一樣的皮膚,淺淡的笑靨中,陸訥真有一種“驀然抬頭,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 這會兒楊柳也看到陸訥了,臉上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陸訥一個激靈,連忙將手中的啤酒看也沒看地塞到蘇二手里。 蘇二沒防,啤酒倒出來淋了他一手,又淋到毛衣下擺—— “哎呀,你這人怎么這么不小心,跟個小孩兒似的,你看都濕了!”陸訥還惡人先告狀,一邊裝模作樣地拍著蘇二衣服上的啤酒。 蘇二要氣瘋了,狠狠地瞪向陸訥,結果陸訥壓根就沒看他,兩眼兒就盯著前面仨姑娘中最高挑的一個,一副小色狼的樣兒,“哎,你也在這兒呢?” 楊柳微微一笑,“是啊,剛做完實驗,聽說這里的宵夜挺好吃的,就跟同學一起過來了?!?/br> 陸訥連連點頭,“這邊兒燒烤挺有名的,不過你們女孩兒怕上火的話,可以嘗嘗湯川兒,秋天干燥,吃這個敗火兒——”陸訥還想多跟楊柳聊幾句呢,最好順便再請她吃個宵夜什么的,結果楊柳女神沒給機會,就微微一笑,說:“謝謝你了,那我們先走了,再見?!?/br> 陸訥只好怏怏地說了聲再見,依依不舍地瞧著人家走遠了,回頭就看見蘇二的臉陰沉得跟烏云罩頂似的,還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 陸訥想起自己做的好事兒了,趕緊從燒烤桌上抽了一大卷衛生紙給給他擦衣服,一邊說:“剛剛對不起啊,唉,你不知道,才不久前我還跟人說我戒酒了,這不就讓人姑娘看見,還以為我這人信口胡說來著,多不好呀!” 蘇二黑著臉一把揮開陸訥的雞爪子,自己掏出一Burberry的手帕,細細地擦完手又擦了擦衣服,才很不屑地撩了下眼皮,說:“真出息,不就是喝個酒?!?/br> 陸訥還在惆悵呢,聞言斜睨了他一眼,“一聽你這話就知道你不了解女人,男人和女人在對待個別事物上的看法有著與生俱來的差異,女人在大多數時候是比較苛刻的。這不是喝酒的問題,這關乎誠信?!?/br> 蘇二用鼻子哼哼,“一柴禾妞,就那身材,空前絕后?!?/br> 陸訥一聽就不高興了,說:“你怎么跟陳時榆似的?”當初陳時榆也把楊柳給批判得一無是處,難怪兩人能勾搭上呢,一路貨色,“我那是看重皮相的人嗎?我是有內涵的,就算是36C又怎么樣,說白了,就六七斤肥瘦相間的東坡rou?!?/br> 蘇二擰過頭來問:“誰是陳時榆???” 第十五章 陸訥自己也沒想到就那么順口帶出陳時榆了,其實他已經挺久沒想起他了。晚上回了出租屋,看見床頭蘇二的那半包高檔煙,抽了一根叼嘴上,又用蘇二的那只特制打火機點了火,站窗口一邊兒看著樓下的燈火輝煌,市井煙火,一邊兒玩著打火機,想著下次見面就把打火機還給人家。 還沒等再見蘇二,陸訥那個都市輕喜劇的本子就要拍了,演員導演都找好了,加上后期制作,快的話剛好能趕上賀歲檔。陸訥想大電影公司就是牛逼啊,說拍就拍,這效率。心里面有點兒羨慕。 那天劇組在一郊區的農家大院吃土家菜,把陸訥這編劇也給叫上了,人說得挺謙虛,讓陸訥給提點兒意見。那地方在圈內還挺有名的,關鍵是地偏,狗仔隊基本找不著。 一桌人,導演是女的,叫方君,三十五六,斯斯文文和和氣氣的,先前拍過一部電影,評價不錯。演女主角的演員是一個二線明星,長得不算漂亮,但有觀眾緣,見著陸訥就叫陸老師,把陸訥給寒磣的呀——他算什么老師呀?不過這世界游戲規則就這樣,名頭喊得比事實大,混跡這個圈子的人都默契地遵循一條規則,衷心地給予那些事實上的牛逼最為尊敬的態度,也盡量給那些自認為的牛逼友善的態度,保不齊哪一天他就從一傻逼變成牛逼了。 娛樂圈就是這樣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地方。 吃到中途,陸訥上洗手間,進門就聽見一小隔間里,有人給吐得昏天暗地的。陸訥瞧了一眼,挺同情的,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放了體內的水,擰開水龍頭,正洗手呢,那隔間傳來沖水的聲音,門打開,那人走到洗手臺前邊,擰開陸訥旁邊的水龍頭,漱了漱口,又用冷水撲了臉,狠狠搓了搓,搓完臉就撐著手,定定地瞧著鏡子中的自己。 陸訥順勢瞧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旁邊的人挺年輕,穿著咖啡色的毛衫,格子襯衫的領子從里面翻出來,一張俊秀而蒼白的臉,眼眶周圍泛著粉粉的薄紅,眼睛充血,一些被水打濕的頭發柔軟地貼在臉皮上——這既不是曾經那個孤傲干凈的少年,也不是多年后那個眾心拱月一舉一動都能風華絕代引無數少女少婦尖叫的大明星,但他是陸訥記憶中的陳時榆,還沒有紅起來的陳時榆。 陳時榆也愣住了,傻瓜似的瞧著鏡子中陸訥,然后像電影慢動作似的轉過頭來,聲音有些飄忽,不敢置信,“陸訥?”話音剛落,他忽然轉身沖進一個小隔間,扶著馬桶又吐起來。 陸訥連忙跟過去,蹲下身,一下一下地撫著陳時榆的背。 陳時榆胃里早就沒有什么東西了,除了酸水,什么也沒吐出來。手腳發軟地靠坐在馬桶邊,一張臉青白得跟鬼似的,只有眼角通紅,還掛著生理性的淚水,他抬起胳膊隨意地抹了下嘴巴,說:“怎么是你???” 想問的事兒太多,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該先說什么,又是這樣一幅場景,只好通通壓下了,只是擔憂地瞧著陳時榆,“還好吧,怎么喝成這樣?” 陳時榆的酒量一向不怎么樣,一喝就眼睛紅,跟兔子似的。就算后來紅透半邊天了,酒量也沒練出來,只是那時候,已經不大有人能灌他了。 “沒事兒!”陳時榆擺擺手,“你怎么在這兒,來吃飯?” 陸訥點點頭。陳時榆軟軟的一拳捶在陸訥肩上,眼里帶上了真實的欣悅,“這么多年沒見,一見面,就讓你看見我這樣,真是——” 陸訥虎起來臉來,“你還說呢,要不是看你現在這慫樣,我照臉就先給你一百耳刮子!” 陳時榆笑起來,卻又很快收了笑容,強撐著站起來,陸訥趕緊扶了他一把,他堅持自己走,“我出來太久了,得回去了?!?/br> 陸訥一聽就有點生氣了,“你都這樣了,還回去?” 陳時榆擰開水龍頭,重新洗了把臉,“不回去不行,好不容易得的機會?!彼矝]說是什么機會,轉身對陸訥道,“今天挺開心的,遇見你,就是沒法兒跟你好好聊聊,下次一起吃飯?!痹掚m然這樣說,他卻既沒留電話號碼,也沒約時間地點,就那么轉身出了洗手間。 陸訥沒吭聲,看著陳時榆慢慢地挺直脊背,若無其事地推開一個包間的門,臉上已經掛了面具似的笑容,隱約看見包間里頭不少人,烏煙瘴氣的,一長得跟村干部似的男人笑著招呼陳時榆。 陸訥的飯局結束得比較早,他卻沒有馬上離開,坐在他的三輪摩托上看著農家大院門口高掛的紅燈籠,一邊抽煙,一邊等人。他想著上輩子的他和陳時榆,一窮二白地闖蕩S城,說一句相依為命也不為過,雖然后來兩人漸漸走遠了,但那是以后的事—— 大概十點左右的時候,一群人嘩啦啦地涌出來,陳時榆走在后面,等著看那些喝高了的孫子一個個上了大奔奧迪吉普,最后剩他一個人站在門口,黃色的燈光水一樣傾瀉在他身上,他臉上的笑終于消失了,面無表情的他顯得特別疲倦而冰冷。 陸訥走到他面前時,他還有些迷茫,直愣愣地看著陸訥。 “看啥呢,走了!”陸訥拿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他微微張大嘴巴,然后扭過頭。陸訥知道他感動了,陳時榆其實特別心軟,對他好一點兒他就記在心里面,跟后來很不一樣。 那地方是真偏,一路回去那叫一個月黑風高,整一殺人越貨賣*yin*嫖*娼的好地方。陸訥的摩托突突地響著,震得陳時榆的屁股都麻了,他一顆心也麻麻癢癢的,像泡在溫暖的羊水中,被酒精侵占的腦袋在夜風的吹拂下也熏熏然的,這么多年了啊,第一次有種安心的感覺。車子開到老城門根兒的時候,陳時榆忽然說:“陸訥,我想吃烤番薯?!?/br> 陸訥還想說我上哪兒給你弄烤番薯去,抬頭就看見城墻根站著一賣烤番薯的,攤主是一外地男子,裹著一件破夾克,因為沒生意,耷拉著眼皮靠在城墻上。陸訥將車停在路邊,下車給買了兩個,裝塑料袋里,回頭遞給陳時榆,自己重新跨上摩托。 番薯剛出爐,燙手,陳時榆左右換著手,好不容易拿住了,手心被燙得通紅,但那種灼人的溫度讓他覺得熨帖。他把烤番薯對掰開來,橘紅的瓤冒著熱騰騰的香氣,跟他們小時候吃的那種白芯燥實的不一樣,咬一口,濕而甜,甜到心里面去。 陳時榆將另一半遞到陸訥嘴邊,陸訥低頭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燙得嘶嘶直吸氣。陳時榆笑了,眼睛淺淺地彎起來,低頭啃番薯,聽到陸訥問:“你今天跟什么人吃飯呢?” “一電視劇劇組的導演,原來的男三出車禍了,得重新找,我托了很多關系,轉了不知道幾道彎兒才請到人家?!?/br> “那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