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一更
溫彧捻著指尖,眸色平靜。 胸前氤氳的大片血色浸染了寢衣,令他本就憔悴的面色愈發蒼白了幾分。 半刻后,他頷首點頭,勉力翻身下了床,徐徐邁步至門前。 溫綰綰攏袖,剛復明的眸子尚經不住透進屋內的淺薄日光。她微微闔上眸子,長睫似凝了幾滴晶瑩的淚珠兒,輕抿著唇愧色道:“這處原就是撥予你休憩的,你留在這處好好養傷便是,待你傷好再離去也不遲?!?/br> 溫彧神色不變,濃密長睫搭攏下來,斂了雙眸的晦暗不明。蒼白的面色上突兀顯出笑意:“殿下好意,草民豈會不應。草民只是想去尋了大夫討要傷藥止血,好快些養好這一身殘缺?!?/br> 知是自己會錯了意,又明了溫彧未盡的話。溫綰綰身子陡然僵住,繃著一張白膩小臉,攥著指尖訕訕道:“我喚初七將老神醫尋過來便是。你,你好生歇著,我先走了?!?/br> 她頗為落荒而逃,衣角拂過門檻。不過須臾,急切又雜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溫彧緩緩收回眸色,遒勁的指骨半貼著蒼白的薄唇,自喉間溢出幾聲輕咳。他似是虛弱至極,一聲若有若無地氣音散于耳側,委實聽不真切。像是道了聲“綰綰”,又像是輕呵爾爾。 溫綰綰跌跌撞撞,忙不迭地地回了房。小幾上置著溫好的茶,茶香四溢帶著清氣。她忙牛飲一盞,待清香涌入,她方是回過神來,微喘著氣,咳出些茶水。 房內只余她一人,初七不知去了何處。溫綰綰輕嘆了口氣,放下茶盞,自袖中取了秀帕拭去唇角的茶水。 秀帕不知輕重地拂過粉唇,忽而月眉蹙起,溫綰綰快步走至妝奩前,鏡中霎時浮現一美人像。 溫綰綰無暇顧及自己這身顏色,雙眸直直盯著微泛著紅腫的唇瓣。咸濕的吻,灼熱的呼吸,一瞬間盈滿周身。那些個纏綿悱惻,或強迫或柔情又或是道不明的輕吻,一點點鋪展在眼前。 她陡然失力般摔倒在地。初七聞聲而至,急急闖入房中:“殿下!”溫綰綰恍若未聞,指腹擦著粉唇,一遍又一遍,極為自虐,似是恨不得將周遭裹挾的氣味都摒棄一般。 她抓著初七攙扶她身子的臂膀,驀地瞪著泛著血紅的眸子,迫切又無助般問道:“愛究竟是何物?母妃說愛我,卻獨留我一人。兄長說愛我,卻強人所難。婢子說愛我,卻屈于這皇權貴胄。要我愛人,又無人愛我,這世間情愛非要掰扯個是是非非么?” 初七顫栗著身子,瞥向地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沾著血的腰刀。思及院外白衣染血的溫彧,她頭一次起了不該有的忤逆心思,“殿下,奴雖不識情愛,然這天下男女之情莫不是起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就是互不相識的二人,卻要一紙媒約捆住彼此。有緣之人為眷侶,無緣之人自是怨侶。您與陛、公子相依多年,旁人求不得的緣分,而今不過是陰差陽錯,尚且還……” 初七瞧著溫綰綰愈發不愉的神色,訕訕緘口。 “我乏了,你退下吧?!睖鼐U綰拾起地上的腰刀交由初七,“再去尋神醫照拂他?!毖粤T背過身去,半倚靠在美人榻上,闔著眸子,憊怠的神情教初七心有戚戚,深知自己一時多言惹了溫綰綰不快,只得輕手輕腳地離了屋內。 雕花門甫一闔上,身后的壓迫感頓襲。初七忙不迭地跪下,入目不過是一雙再為尋常不過的宮中侍衛所配革靴。 寬肩窄腰的男人立于眼前,寢衣沾著大片的暗紅血色,胸間致命的傷口不過粗粗包扎了一番。也不知在此處站了多久,又聽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