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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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四. 雷雨 “當時你說了,我已經沒有了對你說‘不’的權利,再也不可以拒絕你,只要你需要,我就必須隨時接受你的要求,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這就是天子的意志……二郎啊二郎,那天晚上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從來沒有片刻忘記過!”說到最后,北堂戎渡嘶啞的聲音就仿佛來自于無盡的深淵一般,愈發凜厲深沉,恰如他此時的心情,令人一聽之下,不由得全身一顫,北堂戎渡的嘴唇微微翕動著,面上展現出一絲似乎過于夸張而且叫人下意識心顫的微笑,那笑容燦爛而攝人,甚至應該說是好看無比,能夠清楚無誤地感覺得出這是發自于真心的笑,并非那種流露在表面的故作姿態,然而此時無論是誰,卻都可以從那笑容中體會出某種令人微微齒冷的東西,那是長久的積壓,到今日,終于爆發。 北堂尊越眼見如此,親眼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眸中終于閃現出輕微的波動,如同風皺春水,再也無可止歇,但他卻到底沒有立刻說什么,只因他太了解北堂戎渡了,他知道,這最后一刻已然到來,知道北堂戎渡已經徹底放棄了最后的調和機會,再不會回頭……北堂尊越看著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看著青年那雙無論做了什么事情也依舊純凈無辜,一如當年初生時的藍色眼眸,看著那眼睛里氤氳著的無盡情感交織,心頭忽然一顫,緊握著寶座扶手的手指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此時此刻,北堂尊越平生第一次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對還是錯,究竟應該是憤怒于北堂戎渡突如其來的背叛,還是應該承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本身就是錯的。 遠處的天際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幾個焦雷自皇宮上方滾過去,震得人的耳朵嗡嗡亂響,就連大殿中明亮的燭焰也微微顫了幾顫,冰冷的雨水怒灑大地,仿佛是上天正在宣泄著無盡的壓抑與憤怒,無數黃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地面上,簡直就像是爆竹一般噼啪作響,砸起了數不盡的水花以及骯臟的泥水,統統交織在一起,北堂尊越沉默了許久,終于還是沒有開口,而北堂戎渡跪在地上抬頭看著男人,然后第三次重重叩了一個頭,重復道:“……兒子不肖?!?/br> 說完這句話之后,北堂戎渡就緩緩抬起了身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就仿佛是完成了某種只有他們父子兩個人才明白的儀式一般,北堂戎渡站在殿中,眼中閃過旁人不可察覺的痛楚之色,他定定站了很久,才用略顯沙啞的嗓音再次開口,如果不是看到此刻北堂尊越臉上的落寞復雜之色,或許北堂戎渡永遠都不會說接下來的這些話,但是到了現在,他到底還是說了,盡管,他心中已經提前猜到了答案:“爹,我想問你,當初你如此對我,明明知道我會心生芥蒂,乃至怨你恨你,可是你卻還是親手做出了那種事來……那么,你就真的不會后悔么?” 你就真的不會后悔么?那年輕人輕聲發出了質問,依然聲音清亮,宛若天籟,青年站在遠處,身姿挺拔,一如他北堂尊越當年,北堂尊越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笑,他默默咀嚼著北堂戎渡最后的那句話,良久,卻終究還是笑了起來,沒錯,他有愧疚,有憐惜,也有不安,甚至自責,可是這一切并不是因為他后悔自己的行為,而是對于自己傷害了心愛之人所做出的本能反應,決非后悔!思及至此,北堂尊越忽然就想起了當日心中的感受,那時這句話就盤桓在心頭,卻沒有說出來給北堂戎渡聽,而此時此刻,卻已經可以說出來了:“……朕對你的情意有多深,做的事就有多狠,哪怕日后萬般恩愛消磨殆盡,朕也決不后悔自己所作所為!” 簡單利落無比的回答,卻透出一股何等強烈的冷靜與堅持,乃至霸道,或許,其中還有別的什么,這個男人有他自己的驕傲和堅持,哪怕他此刻一只手死死攥住黃金扶手,平靜的面孔下隱藏著什么,可是他還是威嚴地坐在自己兒子的面前,一如在從前的歲月中他帶給北堂戎渡的所有印象,仿佛沒有絲毫的改變,可是北堂戎渡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人生不能如初見! “……是啊,你不后悔,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北碧萌侄煞路鸩⒉灰馔膺@樣的答案,甚至如果不是這樣的回答他才會覺得奇怪,他甚至因為這個答案而感到一種淡淡的喜悅,面前這個桀驁無比的男人哪怕在這種情況下也依然傲慢,而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因此北堂戎渡只是笑了起來,他望著那個與自己相遇相識相知相親相愛的男人,義無反顧,聲音卻出奇地柔和,說道:“所以和你一樣,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我也決不會后悔,哪怕日后萬般恩愛消磨殆盡,也決不后悔自己所作所為,不是嗎,二郎?”北堂戎渡說著,目光微微溫柔起來,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釋他為什么會遇見了這個人,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是以一種再神秘不過的方式,很多事情甚至連北堂尊越也認為他那時太小了,不可能記得住那些很早以前的事情,但北堂戎渡卻是連哪怕嬰兒時期的事情也記得很清楚,記得北堂尊越對自己究竟是如何疼愛,然后這些記憶就統統化為愧疚的刀,在先前、現在以及未來的長久時間里都會不時地刺他的rou,刺他的骨,但唯一不變的,就是不后悔! 殿外大雨如刀,專斬傷情之人,北堂戎渡仰起頭,微微閉上眼睛,一手cao控了這場風波,逼宮篡位,將無數人裹挾進了這場洪流當中,他天生就是不認命的人,于是就有了這一場無關對錯,根本說不清楚究竟誰是誰非的變故,他再次看向北堂尊越,然后就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北堂尊越也看著他,忽然就輕聲問道:“雖然朕不會后悔,但是朕卻還是想問一句……長生,你恨朕么?”北堂戎渡聽了,不由自主地就握緊了拳頭,然后又輕輕地松開,他注視著遠處那個男人,微笑道:“當然是恨的,怎么會不恨呢,你做過的一些事情確實很不好,我又不是什么圣賢,怎么能不怪你怨你恨你?當然是不可能的,你設身處地去想一想,將心比心地想一想,如果爹你是我的話,你會不會也有恨呢?……可是我不管怎么怪你怨你恨你,但我總是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所以我就算是恨你,但不管如何,都抵消不了我喜歡你的事實,那么你說,我到底恨不恨你?或者說,我到底有多么喜歡你?” 北堂戎渡突然大笑起來,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忽然就恨不得能夠把這世上一切可傷可笑可悲可嘆之事盡數扭轉,他一邊大笑一邊說道:“爹,像你我這樣的人,求的就是一個不受束縛,自在逍遙,但是畢竟身為凡人,身在紅塵當中,又怎么可能真正擺脫恩怨情仇這些東西?有恨有欲才是人!我是大慶太子,榮華富貴權柄這些東西自不必說,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很快樂,可是有時卻好象總有什么東西梗在心頭,讓我覺得難受,所以我就去思考,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啊想,后來就終于想到了,原來,是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受你控制,不甘心在你之下,不甘心在你手中沒有反抗之力……的確,你疼我愛我,甚至可以為了我付出太多,乃至性命,可是當天子一怒之時,我卻會被立刻打落塵埃!你可以為我做任何事,這我相信,也很感動,可是,你也可以對我做任何事,哪怕是我不愿不甘之事,只因為你比我強!” “……因為你比我強!”北堂戎渡目光鋒利,言辭之間有咄咄逼人之勢,他再次上前一步,大袖一甩,繼續笑著說道:“你比我強,就是這么簡單,還記得嗎,你曾經對我說過‘朕不應該委屈自己,朕分明有能力解決這一切,為什么卻還要讓自己委曲求全,朕想要什么,直接拿來就是了’,這句話真的讓我茅塞頓開,是啊,所以再怎么喜歡你,再怎么愛你,我也還是會不甘心不滿意,除非我有了與你相當的力量,甚至支配你掌握你!二郎,我太貪婪了是不是?太不知足了是不是?太恩將仇報了是不是?可是這才是我啊,我北堂戎渡,你的兒子,你的男人,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你親手教導出來的孩子,一匹會噬主的白眼狼!” 殿外雷聲滾滾,伴和著北堂戎渡的笑聲,北堂尊越默然,他就那么靜靜地坐著,面色似乎有些復雜:“朕沒有想到,你的怨氣會這么大……”北堂戎渡笑著,點點頭說道:“是啊,怨氣真的很大,二郎,我之所以如此,也不僅僅只是因為你曾經那樣對我,其實那件事也只是一個引子而已,它的作用就是讓我徹底看清楚你和我之間的問題……二郎啊二郎,我直到不久之前才徹底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兩個人之間如果真的想要有完全自由的感情,那就必須要有一個前提?!北碧米鹪缴钌羁戳饲嗄暌谎郏骸啊裁辞疤??”北堂戎渡輕柔地笑著,回答道:“這前提就是‘平等’,無論是地位還是武功,權力,財富……等等等等,兩個人之間只有彼此在這些東西上都差不多了,沒有什么差距了,那么他們之間才會有真正平等的關系,不用去顧忌什么,擔心什么,否則即使是表面看似美滿,神仙眷侶一般,卻到底意難平!” 到底意難平!北堂尊越的眼神終于微微一震,他的身體似乎動了動,好象是要站起來,就在這時,北堂戎渡卻又向前邁出一步,從北堂尊越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青年的面部肌rou正微微抽搐著,北堂戎渡的手探出了衣袖,先是狠狠握緊,然后又很快松開,修長的手指似乎全力探張著,就好象是想要抓住什么東西一般,他笑著凝視著寶座上的北堂尊越,聲音也似乎因為情緒的波動而略微有幾分顫抖,道:“好了,不用再說什么了,該說的已經說了……二郎,依你的脾氣,過了這么久了你卻還沒有動手,是因為……你不能動手了嗎?” 北堂戎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在大殿中煌煌燭火的映照下,他頎長的身體在光滑地面上被拖出長長的陰影,他的聲音也不再清朗,而是充滿了說不出的森然與駁沉,北堂尊越眉心一跳,竟然出乎意料地沒有回應,而是長長地輕嘆了一聲,看著北堂戎渡被燭光照得越發晶瑩剔透的面孔,良久,才緩緩道:“朕今日一早醒來,就發現體內真氣已被封住……長生,這,就是你給朕的驚喜么?”北堂戎渡輕輕點頭,他看著自己的情人,口鼻間聞著空氣中淡淡的檀香氣息,一時沉默不語北堂尊越對他真的很好,這個男人很孤單,很驕傲,也許對方早就已經把生命中最大的快樂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北堂尊越一定很希望他們兩個人永遠都平平靜靜地在一起,沒有波折,這些他都知道,完全知道,然而在某些事情上,他卻有著必須去做的理由!北堂戎渡大袖一甩,再次邁步向前,他哈哈笑著,道:“我不信過去,不修來生,我只認現在!此時!此刻!……二郎,你說的對,這就是我給你的驚喜啊,如果不這么做的話,我會怕!即使我算計了一切,即使所有的東西好象都已經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也還是怕!” “……我怕的,就是你北堂尊越??!當今圣上武功天下第一,世所共知,所以哪怕我今天成功了,可是只要你順利脫了身,那我就已經先失敗了一半!其實我并不能控制全局的,因為總還是有很多人是忠心于你的,在我如今控制了大局而你又不出面的情況下,那些人可以順勢依附我,可是只要你成功離開了,他日出面號令,那么我相信立刻就會有很多人紛紛投效過去,而我,就會有天大的麻煩!眼下我假傳詔書,逼宮篡位已經是失了大義,若是你再振臂一呼,召集舊部天下共討,那我當真就有可能萬劫不復了!所以二郎,只有徹底將你控制在我手里,我才能安心,我才算是真正的成功??!”北堂戎渡大聲說著,兩道長眉已然豎起,他緩緩地走向遠處的北堂尊越,一步一步,極慢極慢地走著,北堂尊越臉色如常,眼神當中卻有著說不清的意味,男人依舊端然坐著不動,只平靜地說道:“……是‘封心散’罷?!?/br> “是啊,是‘封心散’?!北碧萌侄蓵簳r停下了腳步,他的臉上微微含了模糊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卻仿佛有極遠的距離與隔膜,可偏偏,又溫柔無限:“封心散……當初在真南山的時候,北堂隕就是用這東西算計了你我,一旦中招,就會暫時封結全身真氣,所以后來我去秘閣遍查書籍,找到了這封心散的配方,我把它放在隨身的香囊里,再摻上其他香料作掩飾,以普通酒水作為引子,一連數次,你聞了這氣味,再喝了酒,自然就在無知無覺間藥性入體……二郎,當初北堂隕就是用這方法讓我們中了計,所以你可會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會有第二次踏進同一個陷阱的時候?我相信你不會想到的,因為你是那么驕傲自信,不是么?!北碧萌侄深D了頓,沉聲道:“只是這封心散的藥力只能維持三日,所以我飛書去求了外祖母幫忙,于是她就將教中神壇下面種植的三心草給了我……二郎,這東西,你一定聽說過罷?” “……三心草?此物唯一的用處,就是其花可將其他藥物的藥性延長?!北碧米鹪叫煨煺f著,狹長的鳳目依舊定定地看著北堂戎渡,北堂戎渡微微一笑,道:“是啊,將藥物的藥性延長,所以我一連數次對你使用封心散,里面再添加了三心草,因此這藥性就不僅僅是維持三日了,而是一生,這三心草的花可以將其他藥物的藥性延長,而發作的時間也同樣會被延長了,保證它不會立刻發作,而是有足夠的時間去慢慢滲透進去,所以我每次在香囊里用的封心散也都很少,昨晚就是最后的一點劑量,而今天早上,則是藥力終于爆發的期限……二郎啊二郎,你這一生之中都不能再動用內力了,除非服下三心草的葉子,才能解了花的藥性,而這三心草除了摩月教神壇下面才種植了一些之外,天下間再也找不到蹤跡,若是你被我留在宮中,又怎么可能得到遠在苗疆的三心草?你再也不會恢復內力,只會與普通人一樣?!北碧萌侄烧f到此處,眸光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他用了任何人都無法察覺到的輕微沉痛語氣,喃喃說道:“……二郎,你知道嗎,我北堂戎渡心里有多么喜歡你,做出的事就有多么瘋狂!” “很好,很好,果然是朕的好孩子!”北堂尊越突然大笑起來,他笑不可遏,右掌重重拍著寶座堅硬的扶手:“你做得很好,讓朕也著了道,你很有耐心,一直都在等待著時機,連朕也沒有想到,直到現在……”北堂尊越低低一哂:“果然是朕的種……長生,朕從前就已經說過,你才是朕一生當中,最大的成就,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你很不錯,一直都很不錯?!?/br> 雷聲伴隨著陣陣雨聲充斥了整個天地,北堂戎渡緊緊咬住紅潤的嘴唇,他知道自己在北堂尊越的心目當中究竟是占據著一個怎樣重要的地位,但此時親耳聽見男人說出這番話來,不知為什么,曾經心如鐵石的他卻再次發現自己眼中濕潤一片,心底也生出了一種無以復加的奇異感受,那是痛苦交織著幸福。北堂尊越同樣眼神深沉難懂,他望著北堂戎渡,輕聲問道:“那么,為什么不干脆廢了朕的武功?若是旁人動什么手腳,朕必不會上當,但是你知道的,你若是動手,朕卻不會提防,不是么?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廢了朕的武功,豈非一了百了?” 北堂戎渡面色復雜,道:“因為我不想那樣對你,你是一個很驕傲的人,廢了你的武功和封結內力是完全不同的事……二郎,其實我不是沒有更保險更容易的方法讓你就范,你知道嗎,外祖母曾經給過我一個‘同心蠱’,它可以讓一個人瘋狂地愛上另一個人,忠貞不二,如果我用了它,那么除非我死或者你死,不然你就再也不可能離得開我,我叫你往東,你決不會朝西,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都會對我矢志不改,一生一世都只會完全聽從我一個人的吩咐,從此以后,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比起這逼宮篡位之事所要冒的風險,實在是強多了?!?/br> 北堂尊越聽了,終于微微動容:“……既然如此,為什么沒有對朕用出來?”北堂戎渡輕輕地笑了起來,說道:“因為我怕啊,這‘同心蠱’雖然能讓你永遠聽我的話,讓你做什么都可以,可是那是因為我給你施了蠱,我再也不敢保證你對我的感情究竟是發自內心還是因為蠱的緣故,這樣的服從,這樣的情意,我不要!我要的是真真正正的你,愛我,甚至恨我,而不是一個被蠱蟲影響才對我百依百順的男人,為此,我寧愿去冒風險,用自己的雙手去奪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北堂戎渡大笑連連,他雙眼明亮,看著坐在寶座上的北堂尊越,終于再無遲疑地走了過去,同時向著男人遙遙伸出手來:“……二郎,你已經讓我等了太久了……” 外面下起了雨,雷聲雨聲入耳,轟隆隆地震撼整個天地,然而任憑風雨交加,這間靜室當中卻是聽不到的,沈韓煙眼見北堂隕將杯內的茶水一飲而盡,眸中便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幽光,然后便輕聲說道:“……我今天既然來了,自是有事情要和你說的?!北碧秒E幾不可覺地揚了揚眉,道:“什么事?”沈韓煙忽然就微微地笑了,說道:“父親……”他頓了頓,然后就忽然向后退開了一步,青年望著自己的父親,心中就仿佛一片燃盡了的余灰,慢慢地冷下去,他的眼中忽然就有了一絲軟弱般地乞求,道:“父親,如今大慶已立,天下太平,北堂尊越父子穩掌江山,既然如此,我們為什么一定要繼續跟他們作對呢,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罷,報仇并不是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為什么要把時間和精力都耗費在這些事情上面?我們……算了罷?!北碧秒E聽了,眼中寒光一閃,頓時冷笑道:“我的事,用不著你多管!”沈韓煙唇際微微泛起一絲凄楚之色,忽然微笑道:“那么,就算你不甘心,你要報仇,可你為什么一定要殺北堂戎渡?當年之事是北堂尊越所為,與北堂戎渡又有什么關系?為什么?” “你這是在質問我?”北堂隕的目光如利刃一般直迫向青年:“我做事,沒有為什么!”沈韓煙深深吐出一口氣,面上浮現出一個黯淡的笑容,又仿佛有些輕松,他對著北堂隕無聲無息地溫柔一笑,說道:“父親,你已經瘋了,很早以前你就已經瘋了……”北堂隕沒有想到一向溫順聽話的兒子會突然這樣說話,一時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就冷然長笑出聲:“不錯!不錯!我早就已經瘋了?!鄙蝽n煙抬頭,看著男人散發出異彩的幽暗雙目,他慢慢笑了起來,道:“爹,你知道嗎,今天發生了一件大事……北堂他,已經逼宮奪位,他既然會這么做,那就一定是有了極大的把握,應該會成功的罷?!鼻嗄甑f著,北堂隕卻是乍聽之下,猛然間雙眉豎立:“……什么?”他的臉上突然就閃現出妖異的色彩,似乎是極度的興奮,又似乎有著莫名的期待:“……很好,很好,北堂戎渡那小子居然……很好!當真是天助我也!” 北堂隕似乎陷入到了某種極度的狂熱當中,他忽然放聲大笑,既而右手一把抓向旁邊放著的寶劍,就欲起身,然而就在這時,北堂隕的臉色卻猛然間變了,只因就在他剛剛抬起手臂欲拿寶劍的瞬間,一股劇烈的疼痛突然就席卷了全身,即便是以北堂隕的定力之深,竟然也幾乎痛得站立不住,仿佛體內正翻江倒海一般,經脈猶如針刺,顯然這痛苦并非可以輕易承受,北堂隕驀地眼中寒光大起,他是極聰明的人,好象在這一瞬間就已經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立刻死死看向了幾步外的沈韓煙,眸內倏然爆出殺氣,似是不能相信一般,兩只狹長的鳳目微微暴突而出,模樣直欲噬人,北堂隕極力忍住這足以讓普通人死去活來的痛楚,直直攫視住青年的雙眼,心中只剩下無盡的震驚與怨毒,有無限不甘,咬牙道:“畜生!你竟敢……” 沈韓煙俊雅的面孔上閃過一絲不忍,但隨即又顯露出滿滿的毅然之色,他向后微微退開了幾步遠,冷眼看著北堂隕此刻暴怒無比的模樣,開口緩緩說道:“爹,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你真的不應該傷害北堂!我欠你的已經用這些年還給你了,可是我欠北堂的卻有很多很多,我這輩子都已經還不清了!”沈韓煙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外面的人我都已經殺了,沒有人會來這里,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北堂隕怒不可遏,冷汗順著額頭直流下來,整個人微微顫抖著,喘著粗氣道:“你讓我一身功力盡散……畜生,我是你生父,你竟敢如此!” 沈韓煙死死咬著嘴唇,有殷紅的鮮血滲了出來,滿嘴都是血腥氣,他沙啞地笑著,低聲說道:“……我怎么不敢?是啊,在你心里,我肯定是不敢的,我一向那么聽話,那么順從你,不會違逆你,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根本就不會防備我,你對我這個兒子沒有警惕之心,所以我才成功了,這段時間我一連在你茶中下了多次化功散,若換了別人下這慢性藥,你怎會這樣上當?只因你太相信自己這些年的經驗了,你從來不相信你軟弱聽話的兒子會有膽子算計你!這么多天下來,這化功散的次數在今天終于湊足了,總算是不枉我一番工夫!”沈韓煙說到最后,已經笑得聲音嘶啞,北堂隕死死盯著他,雙目圓睜,有著無限的不甘與憤怒,艱難道:“好,好,好……你為了那北堂戎渡,竟然對我如此……果然是我北堂隕的好兒子!” 北堂隕說到這里,已經開始站立不穩,嘴角緩緩流出一線血絲,沈韓煙踉蹌著退了一步,凄然道:“爹,你散功之后或許也是一件好事,沒有了武功,你以后就不能再做那些事了,我會好好奉養著你,我們平平靜靜地過日子,難道不好嗎?”北堂隕掙扎著極力站穩了身子,厲聲道:“畜生!你為了一個男人,竟然下手害你生父……”沈韓煙此時已經出奇地平靜起來,他輕聲道:“是啊,我早就是個罪人了,這一身都是罪孽,我對不起的人很多很多,所以,我不在乎有更多罪孽加身,我根本不在乎了?!北碧秒E急怒攻心,他這幾日閉關就是為了突破瓶頸,方才正運轉玄功之際,正好沈韓煙卻來了,他便暫時停下運功,此刻迅速散功之下,加之驚怒交加,情緒波動極大,一時全身氣血沸騰,狠狠盯著青年,伸手便向對方抓去:“韓煙,你……”話未說完,突然‘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已是走火入魔,俊美的面孔扭曲著,滿臉怨毒之色地倒了下去,沈韓煙失聲道:“爹!”手疾地將男人接住。 殿外大雨傾盆,北堂戎渡向著北堂尊越一步步走去,事到如今,就算老天要為難他和這個男人,他也不認命,也不會放棄現在要做的事情,無論日后承受什么后果……北堂戎渡含笑微微,道:“二郎,我欠你的,這輩子大概也還不清了,我也舍不得還清,所以啊,就這么糾纏著罷,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什么也不怕,如果沒有了你,我想我一定會變成一個瘋子,我不但要贏得天下,同時也不肯輸了感情,你說,我是不是很貪心呢,又要皇位,又要你!” 北堂尊越沉默著,不發一言,北堂戎渡則是微微輕笑,越發向前,縮短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北堂尊越右掌按在堅硬的扶手上,忽然間心中一痛,想起了這些年來許許多多的事情,在這個時候,無數往事都在心底流淌,他靜靜看著北堂戎渡向自己走來,眼中卻有溫柔之色,然而就在這時,突然間殿外一道霹靂閃過,與此同時,北堂尊越突然拔身而起,一旁的天子劍鏘啷出鞘,人劍合一,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直取北堂戎渡! 長生,你可知道,此刻朕心中有多痛,劍就有多快!你,可躲得過么? ☆、三百六十五. 此心獨憶是卿卿 殿外雨聲密集,北堂尊越仍然保持著端坐不動的姿態,只是看著北堂戎渡向自己走來,一雙鳳目之中卻隱隱有溫柔之色,然而就在這時,突然間殿外一道霹靂閃過,與此同時,北堂尊越突然拔身而起,一旁的天子劍鏘啷出鞘,人劍合一,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直取北堂戎渡! 這一劍如同流星掠過長空,燃燒所有,劃出一道最為耀眼的鋒芒,一往無前,剎那間北堂尊越面色淡如云煙,不見絲毫波瀾,此時此刻,他斬出這一劍,是否就是要決絕地斬斷了一切恩怨情仇?這一劍,是否就是意味著他早就已經做出了決斷?北堂尊越自己也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只因人生在世,堂堂男兒,該做的事就一定要做,該面對的就一定要面對,有些事情都必須做出選擇,無論這種抉擇究竟有多難,無論心中是否有萬千糾纏,不管有些事到底有多難面對,但此刻一劍揮出,要的就是一個痛痛快快,哪怕自此無可轉圜,無從挽回! 這一點劍光以近乎刺破了時間與空間的方式轉瞬即至,然而北堂戎渡卻仿佛早有準備一般,并不意外,幾乎是在北堂尊越拔劍而起的同一時間,北堂戎渡的右手已閃電般在腰側一探,瞬時手中已多了一柄一直纏在腰間藏著的軟劍,北堂戎渡眼中戰意熊熊,雪亮的劍尖一點,整個人已消失在原地,那一道劍光宛如霹靂,打破了先前所有的沉寂,北堂戎渡臉上淚痕已干,在這一刻,他心中驀然升起一道與北堂尊越幾乎一模一樣的念頭二郎,你可知道,此刻我北堂戎渡越是心痛,我的劍就越快,一如你我如今拔劍相向,越痛越快,這就是痛快! 下一刻,已是劍光相交!一瞬間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突然爆開,雄勁絕倫的勁氣轟然開散,北堂尊越與北堂戎渡雙劍重重交撞在一起,爆發的沖擊力以父子二人為中心,瞬時間波及向了四面八方,就好似水波漣漪一般沖蕩開去,又仿佛地毯抖開波浪一樣地向周圍迅速蔓延,震撼絕倫,近處的一些物什擺設等等受到波及,赫然粉身碎骨,悉數碎裂,蕩然無存,幾乎與此同時,北堂尊越與北堂戎渡已各自分開,北堂戎渡張嘴噴出一口鮮血,卻淡淡一笑,沙啞笑道:“二郎,你這次,卻是拿不下我!”北堂尊越大理石雕刻一般的俊美面龐上終于動容,他仿佛沒有什么聲息一般,也再沒有什么動作,只是深深地看著幾丈外的北堂戎渡,終于緩緩道:“……罡氣!你已到了這個地步?”北堂戎渡嘴角帶血,表情似哭又似是在笑,嘶啞著笑道:“是啊,罡氣,就在前時不久,我已突破瓶頸,這件事情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二郎,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一直都是在等出手的機會,先前你一直不動,只怕是在積蓄最后一點真氣罷?你能盡量壓制藥力到這個程度,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不是現在的我能比的?!?/br> 北堂尊越面色復雜,卻并沒有出言反駁,北堂戎渡笑著,忽然又咳出了一口血,但他好象完全不在意一般,只伸手抹去嘴角的鮮血,雙眼看著北堂尊越,低低而笑:“只可惜我既已突破,縱然仍舊比不得你,但動起手來卻足以支撐下去,可你,又能堅持多久?”話音未落,殿外轟然炸開一個響雷,而大殿之內相對的兩人卻沉默著,往昔的一切全部歷歷在目,那喃喃的輕柔愛語,被翻紅浪的親昵相交……一切的一切似乎仍在眼前,至今未散,無邊的傷懷,無盡的遺憾,種種心痛難以言說,北堂戎渡突然間縱情放聲大笑,足下踏前一步,挺劍向前! 外面雷電交加,風雨如晦,大殿之內卻是劍氣縱橫,往日萬般恩愛,盡在這刀兵相見之中! “……噗嗤!”利器刺入血rou的沉悶微響令一切戛然而止,周圍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殷紅的鮮血從傷口處迅速溢了出來,綻放若盛開的紅梅,鮮血沿著雪亮如霜的劍身緩緩而下,柔和地蜿蜒著,然后滴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北堂尊越立在當地,一手持劍,劍尖沒入了面前北堂戎渡的血rou里,青年被刺中左肩,血水在繡有金龍的黃衣上染出觸目驚心的血花,可他卻根本沒有動上一動,一切都如此安靜,就仿佛天地時間都被定住了,成為一幅永恒的畫面。 北堂尊越的薄唇似乎動了動,又似乎并沒有,一張晶瑩如玉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就如同石雕一般,此時他已完全只是一個普通人,再沒有半點真氣可用,方才的那一劍亦是軟弱無力,然而北堂戎渡卻還是被刺中了,究竟是真的沒有躲開,還是,根本不想躲?北堂尊越知道答案,他就這樣靜靜地握著劍柄,金色的眼睛定在北堂戎渡臉上,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還真的是……很痛?!北碧萌侄珊鋈惠p輕笑起來,他抬手抓住劍身,只略一用力,那長劍便頓時從中斷成了兩截,北堂戎渡順勢點了肩頭的xue道,止住了血,然后便隨手拋掉了自己掌中的軟劍,北堂尊越看著青年,雖然此時他不再有天下第一的武功,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北堂尊越的眼神卻依舊桀驁如初,威儀不改,他的目光看向北堂戎渡被血洇紅的肩膀,似乎微微有所波動,然而,卻終究沒有開口世間之事,不過是愛恨糾纏,情仇兩難! 北堂戎渡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北堂尊越,他緊緊抱住這個男人,似乎有些顫抖,也可能只是錯覺,輕聲問道:“……二郎,你恨我么?”北堂戎渡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好象小心翼翼的,就如同一個忐忑的孩子,北堂尊越沒有像往常一樣反手抱住青年,只是語氣異常平靜地道:“朕現在輸了,那張椅子歸你了,朕以后只是一個普通人,比起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概會被你軟禁在什么地方……那么,朕到底恨不恨你,你說呢,長生?” “是啊,我早就想到的,這個問題好象真的沒有什么明確的答案……”北堂戎渡喃喃說著,他把臉埋在北堂尊越依舊溫暖寬闊的胸前,深深嗅著上面熟悉的味道,貪婪地嗅著,一面加重了力道緊緊摟住這個男人,就好象生怕一松手,北堂尊越就會不見了,北堂戎渡面上滿是笑容,燦爛無比,可是他的聲音里卻又矛盾地帶著哭腔,道:“我也許是不想這樣的,可是又必須這么做,如果你不是什么無遮堡的堡主,不是漢王,不是皇帝,我們兩個只是很普通的父子,那么我也不想做那些讓人很累的事情,我也許會孝順聽話,做你的好兒子,跟你高高興興地在一起……二郎,你知道嗎,如果我不這么做,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心安,有些事情我知道一旦做了就是錯,可是我還是一定要去做!你會覺得我忘恩負義,我不忠不孝嗎,沒有關系,你怎么想都沒有關系,反正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一年不夠那就十年,十年不夠那就二十年,三十年,我總會等到你不再生我的氣,你不理我也好,對我視而不見冷嘲熱諷也好,我不在乎,因為我等得起,我不怕,我的耐心確實是很好很好的,我跟你耗得起,二郎!” 北堂戎渡臉上滿是淚水,也滿是笑容,他從男人的胸前抬起頭,然后溫柔地凝視著北堂尊越的面龐,溫柔地撫摩著北堂尊越的臉頰,溫柔地說著話:“好了,現在沒有人能夠打擾我們兩個了,我們還有一件事沒有做呢,一定要做的,不然就不圓滿了?!北碧萌侄赏媲暗谋碧米鹪?,臉上浮出一絲微笑,柔聲說著,那輕輕的溫柔語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透出隱隱的詭異氣息,北堂尊越一言不發,皺了皺眉,只是這一次,向來高傲的他忽然不知道為什么就好象有些心悸,忽然就怔住了,仿佛預感到了什么,袖中的指尖也有了一下微不可察的輕顫,北堂尊越幾乎用盡了平生的力氣,才總算阻止了自己避開的念頭,維持著屬于自己的尊嚴,就在這時,北堂戎渡忽然將高大的男人攔腰抱了起來這個男人,已是落網的雄鷹! 北堂戎渡在將男人抱起來的一瞬間,同時也點了對方的xue道,令其無法動彈,北堂尊越臉上的肌rou重重抽搐了一下,可是如今兩人之間的位置已經轉換過來,這已是北堂戎渡的世界,他就如同一只面對著無窮獵網的鷹,如何能夠避得過去?不管如何徒勞地抵抗,都只會在網中越陷越深罷了,自己此刻對北堂戎渡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態?北堂尊越不知道答案,他也寧愿不去想,而北堂戎渡緊緊抱著自己的父親,自己的情人,宛如閑庭漫步一般地向著不遠處的那張寶座走去,神態從容無比,等到他來到寶座前,然后就輕輕將北堂尊越放了上去。 此時此刻,北堂尊越已經完全確定了對方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卻只是仍然沒有太大的反應,靜靜地坐著,一動也不動,而事實上,他也根本動不了,連一根手指也不行,北堂戎渡站在男人面前,癡癡看著對方,忽然間就閉上了眼睛,顫抖著伸出手去,好象是想要觸摸一下北堂尊越的臉,吻一下北堂尊越的唇,但還沒等到他碰到男人,那雙閉著的藍眼卻忽然又睜開了,北堂戎渡俊美的臉上微露痛苦之色,留下的只是癡癡望著北堂尊越的眼神,那兩只藍瞳無聲地再次濕潤,青年卻全然不知,他看著情人,發現北堂尊越那長長眼睫下的雙目好象不見底的深淵,呈現出某種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東西,仿佛很多情緒都已經消失了,或者也可能是情緒太多了,以至于反而好象變得什么也沒有,而偏偏卻成為了讓人仿佛百爪撓心般的極度誘惑,北堂戎渡的呼吸不自覺地變得清晰了許多,覺得身體熱了起來,他湊過去輕輕吻著北堂尊越的唇,將自己年輕男性的氣息完全覆蓋了這個成熟的男人,一面欺身壓了上去,用手解著對方那華美精致的龍袍,而北堂尊越一聲不吭,他的表情很奇怪,眼神就像是一頭被束縛不能掙脫的猛獸,帶著壓抑的氣息,可那里面又殘存一絲抹不去的溫柔,他的兒子已經動手解著他的衣物,手指柔和地撫摸著他身體的曲線,他與他正以一種極為親密的姿勢緊貼著,身體清楚地感覺到彼此呼吸的節奏和體溫,北堂尊越有點失神,他想,自己應該覺得屈辱的,然而他卻記起曾經的一個夜晚,在那個晚上,北堂戎渡是否也感受到了無限的屈辱與無力?此刻燈光輝煌的大殿中,北堂尊越倚坐在寶座上,身上壓著與他血脈相連的青年。 外面雷聲愈發震耳,很快,半掩在衣襟下的強壯胸膛露了出來,燭光映著白如玉石的肌膚,引人遐思,北堂戎渡的親吻斷斷續續,淡柔如春風,那些緩慢的輕柔的瘋狂的吻從嘴唇綿延到脖頸上,然后是胸膛,然后是結實的小腹,仿佛是在宣示著什么,在這具高貴桀驁的身體上展示著自己的所有權,北堂戎渡緊緊盯著這個男人,心中所有的聲音都已經湮滅了,他從不曾如此渴望過他,渴望這個人那帝王高高在上的氣息,渴望著他的靈魂與軀體,以及一切的一切!是的,這種哪怕到了這個地步也依舊高傲的神態,明明失去力量卻依舊強大的心靈……將這樣一個男人擁入懷中的事實,令北堂戎渡激動得身體幾乎都微微顫抖起來,他呢喃著,語聲低沉,帶著某種殘酷熱烈的溫柔,輕撫著男人的每一寸肌膚:“二郎,我沒有贏,而你,也沒有輸,是嗎?”這話說得莫名其妙,然而北堂尊越卻完全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靜默地任北堂戎渡親吻,青年眼中發自內心的喜悅和痛苦刺得他微微瞇起眼睛,那種控制一切的強勢,高高在上把一切主導權盡數掌握在手中的神態,與自己何其相似!北堂尊越突然悶哼一聲,整個人被一陣尖銳的劇痛所包圍,但被點了xue道的身體卻連躲避一下都做不到。 “我現在就在你里面,二郎,你感覺到了嗎,我們正在一起,誰也不能分開,這里,只有你和我……”北堂戎渡輕柔而憐惜地吻去男人額上薄薄的冷汗,他并不粗暴冒失,兩只手不斷地撫慰著男人的身體,盡量為其減輕痛苦,直到那入口勉強開始習慣闖入的異物,才緩緩動作了起來,享用著這具成熟的身體,這是對于他隱忍太久蟄伏太久之后的至高獎賞與補償。 大殿中回蕩著粗重的喘息聲,黃金與珠玉打造而成的寶座發出輕微的‘吱呀’呻吟,仿佛不堪重負一般,外面大雨如幕,沖刷著這世上的一切罪惡,周圍被煌煌燭火照得耀眼生輝,北堂尊越勉力穩住自己不要失態,在他身下是質地堅硬細膩的寶座,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至高皇權所在,但此刻卻充當了情欲的溫床,北堂尊越汗如雨下,他深深凝著眉心,寶座沾著點點水跡和血絲,可哪怕是到了這種程度,哪怕一條腿被扛在青年的肩頭,哪怕身體最隱秘的地方正袒露在燈光下,一覽無遺,他也依舊保持著身為父親和帝王的驕傲,北堂戎渡緊緊擁著他,無言地索取著男人的身體,藍色的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北堂尊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來,卻同樣看著青年,此時此刻,某種東西突然間就達到了極致,那種感覺清晰無比,讓兩個人心里都異常平靜,就在這一瞬間,彼此的想法仿佛都投射在了對方的眼中,映入彼此的心底,北堂戎渡突然笑了起來,他抱緊了北堂尊越的腰身,喘息道:“二郎,我和你之間,從來就是一場戰爭,我想,這將是一個很長很長的經歷,不過這沒關系,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和你糾纏一輩子……”北堂尊越看著他,威嚴如昔:“……朕等著?!?/br> 北堂戎渡大笑,他開始猛烈地沖擊著男人強壯的身體,他想起無數個寧靜相擁的夜晚,那短暫而漫長的時光,此刻他與他身體交互,氣息相纏,他如此渴望這樣擁緊這個男人一輩子,他注定用一生去享用這場得來不易的勝利,這個人將會占據他后半生的所有時光,直到死亡。 久久之后,一切一切,歸于寂滅,外面大雨未停,雷聲轟轟入耳,擊打著天地,北堂戎渡緩緩擦拭著男人腿間的污穢,替對方攏好衣襟,他臉上的笑容就仿佛此刻的燭火一般,一跳一跳,將熄未熄,北堂尊越汗水涔涔,長發盡濕,唯有眼神依舊,也同樣看著北堂戎渡,北堂戎渡見狀,低頭吻了吻男人的嘴唇,聲音如在夢囈,幾乎細不可聞:“二郎,是不是很累了?……你先休息罷,今日整個京師只怕是鬧得天翻地覆,我還有不少事情要做,等我都處理好了再來陪你?!闭f著,將一動也不能動的北堂尊越從寶座間抱起,向大殿深處緩緩走去。 大雨一天一地下著,濺起無數雪白的水花,清明一片,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身影從乾英宮中徑直走了出來,北堂戎渡看了一眼遠處冒雨警戒巡邏的軍士,忽然目光就定住了,只見雨幕中,有人黑甲冷盔,正站在階下,頭盔上的紅纓被雨水澆透,濕淋紅艷艷地緊貼著冰冷的頭盔,北堂戎渡看著那人臉上的神色,不知道為什么就心中一動,仿佛模模糊糊地預感到了什么,然而他又并不確定,就在這時,那人在沉默片刻之后,終于緩步走上前來,滿身滿臉都是雨水沖刷縱橫,眉目間瞧不出究竟蘊涵著什么,北堂戎渡猶豫了一下,道:“傾寒……” 牧傾寒面色極為平靜,目光緩緩與北堂戎渡交接,此刻北堂戎渡眼中透出一絲復雜之色,似乎又隱藏著某種對于未知的擔憂,牧傾寒看到這一抹憂色,心中忽然就有些輕松起來,漆黑的眼里露出安然之色,他神色依稀溫柔地看著北堂戎渡,面上神情變幻,良久,終于沉聲說道:“……答應你的事,我都已經做到了,自此以后,這世上再也沒有能夠讓你不快之事?!?/br> 一言既出,北堂戎渡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張了張口,好象想要說話,但終究沒有說出口,某些事情好象在之前就已經顯露了端倪,而今,終于要開始了么?牧傾寒的眼睛一直定定瞧著青年,此時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卻又淡淡掩上無聲的痛苦,專注地凝望著,似有無限深情,仿佛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夠的樣子,不肯稍微移開片刻,似乎想要把這個人牢牢刻在雙眸之中,北堂戎渡忽然心跳如鼓,只因他從男子溫和得好似春水的目光里,隱隱看出了劍鋒般的決絕。 “……我出身青帝門,幼年習武,一向少問世事,性情冷淡,不喜與人相處?!蹦羶A寒目光深深看了北堂戎渡一眼,其中不舍眷戀之意盡皆顯露,北堂戎渡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卻出不得聲,牧傾寒微微一笑,心中如潮洶涌澎湃,面色卻越發平淡:“那年春日與蓉蓉首度相遇,自此心陷魔障,但之后佳人離去,自此心中煎熬,不足為外人道,只求上蒼垂憐,能夠再次相見,直至數年之后再遇,實是欣喜如狂,但后來才知道原來你不是你,她不是她?!蹦羶A寒眼中柔和,緩緩說道:“二十二歲初遇蓉蓉,直到如今年過而立,時經八年,心中情意不曾有半點改變,我不知這一生,究竟為何?后來幡然醒悟,原來我這一生便是為她而生,我不顧一切為了蓉蓉,無怨無悔,此刻想來,縱然知道真相,但若是重新來過,亦是如此?!?/br> 雨水如織,沿著琉璃瓦痛快流下,牧傾寒似乎是在笑,他是一個俊朗的男人,此刻笑起來當真是很好看的,但這一笑之中又有多少惺惺難舍的感慨,又有多少斬釘截鐵般的決斷,他看著北堂戎渡與記憶中并不相同的臉,知道失去的永不再有,然而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卻已經在心里了,不會丟失,牧傾寒淡淡道:“北堂,你并不是我心中那個人?!北碧萌侄善揭曋凶?,道:“……不錯?!币黄曷曋?,北堂戎渡突然就明白了,自此不再會有那個對他說‘愿意為你一世簪花’的男子了,或許,他們都需要解脫你從來都是你,只是,卻不是我的你。 莫非是你變了么?還是其實我從來都不夠了解你?你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從來都不是,我卻仍然自欺欺人,原來從始至終我愛的都只是那個溪中濯足的蓉蓉,不是北堂戎渡。 “……她是我的心魔,如今諸事已畢,我要帶她離開這里,自此再不分開?!蹦羶A寒一字一句地說著,目光卻停留在北堂戎渡胸前的長發上,北堂戎渡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著男子沉靜的面容,幾欲張口,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心中有什么東西如同風吹塵煙一般盡數飛散,最終只剩下一絲淡淡的感傷之意,他靜靜抬起手,指尖處劍氣透體而出,一綹烏黑的長發便無聲地落下,北堂戎渡輕輕接住這束青絲,然后遞到了牧傾寒面前,牧傾寒伸出手,極小心地接過了頭發,緊緊攥在掌心里,然后便轉過身去,向前而行,冷劍黑甲,獨自走在大雨之中,同時淡然對北堂戎渡說道:“……謝陛下成全?!鄙砗蟊碧萌侄烧驹诋數?,風雨交加。 牧傾寒走在雨中,他走了很久,走過皇宮,走過大街,走過樹林,最終跪在佛像前,臉上有著波瀾不動的冷凝與沉著,周圍眾僧低聲誦念佛經,檀香淡淡繚繞,雪亮的戒刀刮過頭皮,大把大把的黑發絲絲委地,牧傾寒的目光緩緩落在那堆長發上,他伸出手,拾起一縷,然后將另一只手中一直緊握的那束青絲與其纏繞,最終一同收入懷中不知這樣,算不算是結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