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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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給孤安靜下來!朝堂之上,亂糟糟的像什么樣子?!币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并不是聲嘶力竭,然而其中包含了內力,使得這聲音輕而易舉地就蓋過了大殿中的一切喧鬧,眾人心中一凜,不約而同地漸漸安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都齊齊投向了隊伍最前方的那個身穿黃袍的身影,就見青年緩緩微抬了下巴,平靜地站在當地,精致完美的五官沒有一絲的波動征兆,他穿著一身燦爛的金黃袍服,上面用金線繡出的金龍張牙舞爪,隱隱耀花了其他人的眼睛。北堂戎渡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后視線就定在了方才發出要見北堂尊越一面的要求的那人身上,突然間微微一個冷哼,眼中寒光四散,開口緩緩說道:“你要見陛下?” 那人臉色微變,欲待說些什么,卻不知何時已有金吾衛齊刷刷拔刀階下,明晃晃的刀子出鞘一寸有余,當即在場人人變色,北堂戎渡沒有再去看那大臣一眼,只緩緩抬起頭來,白玉般的臉龐仿佛照亮了整個大殿,他看著四周的官員,臉上的平靜之意越發濃重,濃到極處,便是淡了,淡到那面孔上連一絲情緒都沒有,讓所有人都捕捉不到他此刻內心當中最真實的想法,然后一字一字地道:“圣上既然要靜養,爾等理應遵循,誰敢打擾圣駕,先來問過孤!” 周圍鴉雀無聲,北堂戎渡面色淡淡,用平靜的目光巡視著近處的每一個人,許多大臣被他的目光一掃,心中頓時念頭百轉,無論是從所謂的圣旨還是從名份上,以及手中掌握的勢力來看,皇太子北堂戎渡都是皇位的最佳人選,似乎理所當然地應該由太子繼承皇位,然而只看今時今日的這一連番變故,簡直眾所周知地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在場的許多人已經想到了某些方面,可是卻什么也不敢說,無數雙眼睛看著那個黃衣青年,一時間心中不由自主地油然生出了一股寒徹骨髓的冷意與敬畏之感,而其中也有人心中抑制不住地轉著某些念頭,只不過面上都掩飾得很好罷了。就在此時,北堂戎渡忽然動了,他的目光落在上方那張寶座上,一直平靜沒有絲毫動容的面上忽然就多了一絲異樣的紅暈,對著那冰冷華麗的黃金寶座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眼里流露出不可捉摸的顏色,然后這才緩緩直起了身子,邁步向前走去,心中卻情不自禁地想著:“父親,是我贏了嗎……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沒有辦法!” 隨著北堂戎渡一步步走向高臺,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再沒有什么變故的話,那么,就是大局已定了……北堂戎渡目光筆直地看著前方,并不去看周圍的人一眼,只慢慢平復了一下自己此刻難以描述的心情,向著龍椅方向而去,一時他走上臺階,終于站在了龍椅的前面,此刻站在這個位置,俯看著下方的眾多臣子,北堂戎渡卻出乎意料地格外平靜起來,他曾經擔心過,自責過,悔恨過,猶豫過,然而到了如今,站在這里,當某個目標已經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可得之際,剩下的卻居然只是無窮無盡的平靜,甚至連他自己都感到了一絲怪異……北堂戎渡俯看下方的人群,他知道,當自己坐在身后的那張金座上時,他北堂戎渡就會成為大慶開國以來的第二位君主,這片如畫江山的真正主人,這也許是世上每一個男人的終極目標,為了這個夢想,千千萬萬的人都愿意付出一切,而他北堂戎渡,或許,也是如此。 大殿之中鴉雀無聲,每個人都仿佛在等待著什么,北堂戎渡突然輕輕一哂,眼光微垂地看著下方黑壓壓的臣子們,然后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臉上的表情更淡了,不知道為什么,只是看著這些人而已,他就好象已經看見了天下間千千萬萬的百姓,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敬畏,北堂戎渡忽然就想起了從前北堂尊越高踞龍椅上的身影,一股掌控一切的巨大快慰自靈魂當中油然而生,北堂戎渡抬起手,認真地端正了一下衣冠,然后便轉身向后走了兩步,來到龍椅前,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一撩后擺,就要在那張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黃金寶座上坐下去。 滿朝俱靜,唯聞風聲在殿中流轉,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眼睜睜地看著上方那個青年即將坐上赤金九龍寶座,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一個聲音高喊道:“……太子殿下,且慢!” 這聲音驟然響起,在原本十分寂靜的大殿中顯得極為突兀,頓時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得微微一震,北堂戎渡一派的官員當即就明顯地臉色沉了下去,不過正準備坐上寶座的北堂戎渡卻好象是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會這么順利,總會有些波折才是,因此雖然被打斷了坐上龍椅的過程,面上卻也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只看著那出聲制止之人,一面重新緩緩站直了身體,沉聲道:“……怎么,劉大人可是有話要說?不過眼下正事要緊,劉大人就算有什么事情,也還是等過后再談罷?!闭f著,目光已冷冷地攫視住對方,顯然是在施加壓力。 一殿俱靜,無人說話,這劉正卿乃是追隨北堂尊越多年的老人,今日見朝堂之上波瀾詭譎之極,皇帝不見了蹤影,卻有什么‘詔書’頒布,令太子即位,心中自然知道皇帝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只怕全都著落在太子身上!一時劉正卿眼見北堂戎渡目光銳利如刀,正冰冷地看著自己,如何能不清楚自己已經開罪了這個心狠手辣的青年?一想到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一向的手段,劉正卿就禁不住心中微寒,只是……劉正卿搖了搖頭,暗自苦笑,罷了罷了,這么多年了,陛下待自己一向不薄,更何況自己平生孤單,也沒有什么家人親族,不怕牽累了誰,那么今日這把老骨頭就拼卻了這一身的榮辱性命,就算是報答陛下了!想到這里,劉正卿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也不看周圍那些向自己投來的目光,只微微直著脊背,定定地看著上首的北堂戎渡,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朗然道:“老臣只問太子一句……陛下,如今何在?” 此話一出,北堂戎渡一雙深不見底的眼中頓時寒光四射,他冷冷地盯著下方的劉正卿,一字一句地緩慢說道:“父皇身體不適,自然是在宮中休養……”劉正卿嘆息著一笑,輕輕搖了搖頭,然后目光深邃地看著北堂戎渡,淡然道:“那么,既然陛下身體不適,太子還是讓老臣前去探望陛下一二罷?!北碧萌侄蓪芍粷嵃兹缑烙竦氖志従彅n在袖中,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龍椅前,臉色平靜無波,唯有一雙眼睛寒光逼人,說道:“父皇的詔書中已經說了,休養期間,除了孤可以在旁侍疾之外,并不見外臣,劉老大人莫非是年紀大了,沒有聽清楚么?” “……老臣雖然年老,卻也還沒到昏聵耳背的地步,自然是聽清楚了?!眲⒄淅事曊f著,既而微微躬身一禮,兩眼卻精光畢現,哂道:“只是敢問太子,那果真是陛下親筆的詔書么?” 這句話一說出口,頓時周圍的空氣都是一滯,在場之人哪個沒有心存疑問,可是眾人也都沉默著,沒有誰立刻提出質疑,而劉正卿這么一開口,就是赤裸裸地在打臉了!如此公然與太子撕破面皮,場面究竟要如何收拾?眾人正心頭緊繃之際,只見北堂戎渡驀然間雙眉一豎,厲聲喝道:“……劉正卿!爾等竟敢妄言陛下旨意,乃是瀆君之罪,大不敬!”劉正卿雖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此時見北堂戎渡如此,也仍然面色微變,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又是躬身一禮,竟是寸步不讓,只緩緩應道:“陛下龍體當真違和?事出突然,臣,不信?!?/br> 這已經是完全撕破了臉皮,但北堂戎渡卻出乎意料地并沒有動怒,只是冷冷地盯著這個年老的臣子,平靜異常地道:“劉大人年紀大了,只怕是身體不適……也糊涂了?!鼻嗄暌浑p蔚藍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眼神也逐漸寒冷,忽然間輕輕招了招手,淡然吩咐道:“……來人!兩府知事劉正卿在朝堂之上公然胡言亂語,惑亂人心,姑且念其年高,押入監中,隔后再論!” 此話一出,滿殿俱寂,在場諸人雖然個個都是心知肚明,今日之事必不會善了,這位太子也絕對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人,但一時間也仍然沒有立刻適應這樣的局面,在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在涉及皇權,參與最高權力的爭奪游戲里,從來就沒有真正和平的交接與更替!太子今日態度異常強橫,只怕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那所謂的詔書究竟是真是假,此時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今日的朝堂上,只要有不同的聲音出現,則北堂戎渡就定會用最鐵血的手段立刻打壓下去……劉正卿,就是權力爭奪中的第一個犧牲品! 空曠的大殿中鴉雀無聲,眾臣眼睜睜地看著兩名金吾衛面無表情地邁步近前,將劉正卿一左一右地夾在中間,反手剪住了對方的雙臂,劉正卿沒有做任何徒勞的反抗,只是輕輕地一聲嘆息,兩眼望著高高站在上方的青年,猶自不甘地問道:“殿下,皇上他……究竟何在?”北堂戎渡看著對方,聲音似乎緩和了下去,道:“父皇在休養,自然很好,孤身為人子,會好好照顧父皇?!眲⒄渎犃?,似乎得到了某種保證,輕輕嘆了一口氣,任憑兩名金吾衛挾著自己往殿外走去,與此同時,有人已暗暗用余光瞥了一下周圍那些衣甲儼然的金吾衛,以及似乎正影影綽綽地有人在靜候的帷幕后面,一時間不由得心中凜然,知道今日一個弄不好,萬一事情失控,只怕便是個血濺大殿的場景!就在這時,隊伍當中忽然有人邁步出列,打破了膠滯的局面,那人語氣沉靜,道:“……臣以為,當務之急乃是殿下早日登基,以定人心?!?/br> 大殿上沉默許久,所有人的目光在此人的身上一轉之后,又移到了上方的北堂戎渡那里,這出列進言的乃是一名中年人,面容略顯古樸,雙眼清明有神,正是北堂戎渡的岳父,宋妃之父宋瑞,他話音方落,又有一名清瘦儒雅的大臣出列,語氣鏗鏘,擲地有聲:“……臣附議,還請殿下及早登基才是!”不是謝妃之父謝修平還有誰?與此同時,殷知白微微一笑,出列一禮:“……臣附議?!痹谒?,一名保養得宜的紫袍中年人也微微一笑,站了出來,自然是東宮太子妃之父牧商海:“如今陛下既然不能理事,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老臣請太子登基!”北堂戎渡在朝中自然有自己的親信,在眼下這種時刻,自然要站出來,一時間大殿內一直肅立不語的官員忽然不斷有人出列:“臣附議?!薄罢埖钕碌腔?!……”“臣附議!……” 一時間大殿之中各種聲音此起彼伏,不到半刻鐘的工夫,竟然有足足有快超過一半的大臣走出了隊伍,包括不少軍方將領,這個數目令剩下一直沉默的官員相顧駭然,彼此看著這一幕,不禁動容異常,眼中明顯有了震驚之意太子究竟暗中經營了多久?竟然有這等或明或暗的勢力!這已經不僅僅是某種表態,而是對其他人的威懾,這是在明確地告訴那些要么傾向皇帝,要么保持中立,要么還搖擺不定的大臣:他們這些人,是時候必須作出一個選擇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紅袍大臣亦自出列,須發皆張,冷冷地說道:“……臣乃朝廷之臣,陛下之臣,既然陛下有恙,臣自然要前去探望,若是陛下駕前親口令太子即位,臣自然遵旨!” 話音未落,所有人已心頭一凜:這分明就是反對太子登基了!上首北堂戎渡一聽這話,眼睛就緩緩瞇了起來,里面寒光漸盛,然而青年的神情卻依然不變,就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十分平靜,只用目光在那中年人身上掃了一下,突然就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卻仿佛夾雜著淡淡的嘲諷之意,北堂戎渡冷漠地揚眉,說道:“付大人,身為臣子,這可不是你該說的話……來人,送付大人去大理寺反省一下罷!”北堂戎渡剛一說完,兩名金吾衛便立刻上前,走向那中年人,張手便抓向對方的臂膀,付京突然大笑,厲聲道:“我乃陛下之臣,誰敢如此!”與此同時,雙臂猛然一振,內力磅礴,兩名金吾衛立時就被震開幾步,北堂戎渡眼光一寒,忽然冷笑起來:“很好!付京你敢殿前抗旨!”緊接著驟然一聲清喝,道:“……恭嘉侯何在!” “……臣在!”隨著這一道聲音響起,一名身穿紫袍華袍的英俊青年已經端然走出了隊列,正是鐘愈,北堂戎渡冷冷一指下方的付京,道:“……給孤將這等無君無父的狂徒即刻拿下!” “臣領旨!”鐘愈斬釘截鐵地應道,與此同時,突然揚手從朝服里面拔出一柄軟劍,周圍的人這才注意到,那袍服內居然還穿著輕甲!這掌管禁衛的恭嘉侯,居然也是太子一方的人! 隨著鐘愈一拔劍,剛才還嘩然的大殿中迅速安靜了下來,只因為殿外已經涌入了一群身穿輕甲,全副武裝的禁衛,一個個殺氣盎然,面色如冰,一瞬間,周圍頓時充斥著一種死寂一般的氣氛,無數人都噤了聲這世上真的有不怕死的人嗎?有不知道權衡利弊之人嗎?有!這樣的人肯定有,那種不懼生死的錚臣直臣總是會有的,但絕對不會很多!因為這就是人性! “……拿下!”鐘愈仗劍冷喝,一群禁衛立刻手持兵器將付京迅速包圍,北堂戎渡負手站在上面,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臉上依舊是一派冷漠之色:“庭前咆哮,質疑陛下旨意,干涉天家之事……付京你可還是大慶的臣子么?莫非你想犯上作亂不成!……拿下,生死勿論!” 北堂戎渡這一喝之下,所有人的心臟都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這確實是公然抗旨??!只聽殿外衣甲之聲不絕,越來越多的甲兵涌了進來,團團圍入大殿,一個個面無表情,這種情況,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然而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北堂戎渡臉上卻只是帶著一絲淡淡的冷笑,此時禁衛已經動手,那付京雖是武藝高強,卻也漸漸不支,到后來,只聽一聲慘叫,付京臂膀上飆出一道鮮血,竟是被活活斬去了左臂,血濺大殿!也許是這一幕太過令人驚心,四周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有人高聲喝道:“……太子如今還不是君,有何立場下此旨意,殺傷大臣?”北堂戎渡冷然一笑,那廂鐘愈已臉色陰沉,厲然大聲呵斥道:“放肆!爾等竟如此大膽!既身為臣子,自當遵從號令,陛下已下旨令太子即位,爾等不遵,就是造反!”說著,冷笑著一振手中寶劍:“爾等喧嘩不休,公然抗旨不遵,質疑陛下旨意,莫非是懷有不可告人之心,意圖欺君罔上不成?如此,本侯手中三尺青鋒,就是為那無君無父之人而備!” 說到這里,鐘愈面上殺氣越盛,上方北堂戎渡忽然淡淡道:“……父皇方才已經頒下旨意,爾等不從,就是煽惑人心,聚眾有所圖謀,孤必當明刑正典,以肅視聽!”說著,環視周遭,緩緩問道:“還有誰?”剛說完這句話,也不停頓,便轉身向后,朝著幾步外的龍椅走去,剛跨出一步,就聽后面有人高聲喊道:“殿下這樣做,就不怕落下一個逆君悖父之名不成?!”北堂戎渡腳步一頓,隨即回過頭去,看了下方那說話之人一眼,面色冷淡地道:“孤乃是依旨行事,應天順命,什么逆君悖父?爾等不明白天道,也敢胡言亂語!誣君罔上!……左右,給孤將這滿嘴胡言的混帳叉起來!”說罷,一甩袖子,就已走到寶座前,終于緩緩坐了下去。 北堂戎渡號令一下,一群禁衛立刻向那出言的大臣逼近,那人見狀,慘笑一聲,肅然道:“也罷,既然太子執意如此,一意孤行,身為臣子,豈可坐視陛下受困而不出一語?也罷,今日便一死以諫!”話音方落,只見此人猛然轉過身去,縱身就向旁邊的九龍柱上撞了過去,只聽‘砰!’地一聲,那力道之大,連不少浮塵都被震得簌簌落下,撞柱的人頓時血流滿面,腦袋都癟掉了一塊,倒在地上微微抽搐了幾下之后,整個人就不動了,顯然是已經氣絕身亡。 這場面當真算得上是激烈悲壯了,就連北堂戎渡這樣鐵石心腸的人,也不禁微微動容了一瞬,然而今日之事已是絲毫不可退讓的局面,因此北堂戎渡臉上立刻重新冰冷一片,依舊不為所動,只端坐在龍椅上,表情淡淡地冷笑道:“……還有誰想以死要挾?孤就在這里等著!” 隨著北堂戎渡的聲音充斥大殿,兩側的大門忽然就被緩緩拉開了,無數手持斧槍刀劍的披甲禁軍魚貫而入,將整個大殿里里外外完全圍了起來,在這樣的死寂中,一名身著黑甲的男子徐步而來,甲胄上濺著斑斑點點的血跡,一張蒼白的英俊面孔上冷漠無比,徑直跨入殿中,不是牧傾寒還有誰?就見男子將手中沾染鮮血的寶劍向地上一頓,漠然道:“……啟稟殿下,京師內外已然肅清,但凡有不軌之人,統統就地正法,綠騎營統領歐陽震海意圖策兵入城,眼下已然梟首!”說罷,將手中拎著的一包東西丟到了地上,里面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許多人倒吸一口冷氣,緊接著,無數目光都看向了北堂戎渡,有人神色不動,有人頗為淡然,有人滿面喜色,也有人微微嘆了口氣,臉色慘白一片,北堂戎渡高坐臺上,嘴角幾不可覺地微微揚起:“歐陽震海?此等狂徒,理應嚴懲,死不足惜!傳孤號令,歐陽震海誅三族!” 此話一出,殺氣凜然,震人心魄,不少大臣頓時心頭一顫,卻聽北堂戎渡繼續道:“……陛下已立詔,爾等若還狂悖無狀,莫非當真以為我大慶就沒有王法了?或者說,爾等不是大慶的臣子?”此時大殿中開始漸漸安靜下來,但見北堂戎渡聲音未絕,四周的披甲軍士卻已經齊齊向前踏上一步,沉聲低喝道:“……殺!”這一通逼問威脅之下,不少人的官袍后背迅速被汗水濕透,不知道是由誰打頭,一個人當先跪了下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終于,大殿之上再無一人站立,所有的嘈雜喧嚷全部被一種聲音所代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北堂戎渡端坐在冰冷的寶座上,突然間哈哈大笑,他笑得要流下來了,幾乎喘不上氣來,就在這時,外面陰沉沉的天空中終于一道閃電劈了下來,雨水傾盆而下。 ……良久,大雨嘩嘩沖刷著地面,北堂戎渡一步一步地在雨幕中走著,手里拿著傘,最終在乾英宮門口停住了腳步,一時間北堂戎渡負手站在乾英宮正殿門口的臺階上,身形挺拔如松,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漫天的大雨充斥在天地之間,乾英宮里一片安靜,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遠遠保持著某種足夠安全的距離,周圍戰戰兢兢的太監和宮女都蒼白著臉,無數甲胄在身的侍衛在遠處昂然而立,任憑雨水打在身上,十幾具尸體在地上被雨淋著,原本延伸的鮮血被雨水沖得已經極淡了,北堂戎渡靜靜地看著四周這些人敬畏的面孔,不時有人持兵器來回警戒巡邏著,北堂戎渡眉頭略微皺了一下,感覺到自己胸腔里面的那顆心仿佛突然間就開始燃燒了起來,青年忽然笑了笑,對身旁的牧傾寒道:“傾寒,辛苦你了……去替孤鎮守著那些人罷,京師不能亂?!北碧萌侄烧f話時的語氣雖然十分柔和,卻也同時充滿了不可抵擋的威嚴,牧傾寒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既而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便轉身走入雨中。 雨還在下著,北堂戎渡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舉步走了進去,他走了一時,在地上留下一串串的腳印,終于來到了一處大門前,北堂戎渡忽然停下腳步,不知道為什么,他的手忽然就顫抖了起來,一如他此時的心情……青年微微閉起了雙眼,用了一點時間去平復著自己的呼吸,然后睜開眼睛,細心地將自己的頭發和衣服都整理了一下,弄得一絲不茍,這才將右手緩緩抬起,推開了面前沉重的大門,舉步跨入了殿中。 里面燈火輝煌,將因為下雨而陰沉灰暗的整個大殿照得如同白晝,殿中靜悄悄的,大殿正中的寶座上,一名身穿皇袍,頭戴九龍冠的男子正靜靜地端坐著,仿佛與周圍的一切融合在了一起,男人雙眸微閉,一動不動,整個人就好象正陷入了某種沉思當中,沒有了平日里那種不可一世、無可匹敵的氣勢,直到聽見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這才眼瞼顫動了一下,緊接著,緩緩睜開了金色的眼睛,循聲看去。 一剎那間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突然間一道閃電從京師上空掠過,伴隨著一記悶雷炸響,震得整座乾英宮都好象顫抖了起來,大雨如瓢潑一般,沖洗著天地間的一切。 ☆、三百六十三. 人間微醉 父子二人四目相對,彼此都沒有說話,就這么對視著,此時突然間一道閃電從京師上空掠過,伴隨著一記悶雷炸響,震得整座乾英宮都好象顫抖了起來,大雨如瓢潑一般,沖洗著天地間的一切,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北堂尊越的身體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兩只狹長的金色眼睛卻連眨都沒眨,只筆直地看向站在門口的那個高挑青年,那個面無表情的俊美青年,自己的孩子,薄薄的唇角忽然就隱約挑起了一個意義不明的模糊弧度……然而這點細微近無的變化并沒有逃過遠處北堂戎渡的眼睛昨夜還是耳畔喁喁私語,彼此難舍難分,誰料想,當漫長的黑夜過去,朝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再聚首,人如舊,兩兩相望,一樣心情,卻換了模樣。 北堂戎渡望著那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完美面孔,突然間心中就涌起一陣疼痛,不可抑制。 天邊突然又響起一聲沉沉的悶雷,那聲音并不如何響亮,然而這天地之威卻震得偌大的乾英宮似乎嗡嗡作響,同時也尖銳無比地刺進了北堂戎渡的心里,眼下烏云遮住了天空,緊接著,一道白光劃破了暗沉,炸起一聲響雷,片刻之后又發出嗡隆隆的悶響聲,陰暗的空中仿佛有無數人在擊鼓一般,那雨也下得越來越大,雨點就仿佛碎珠子也似地砸了下來,到處都是一片是雨幕,北堂戎渡藍色的瞳孔淡淡含光,無聲地凝視著遠處的男人,忽然間,他兩道修直漆黑的眉毛微微上揚起來,那姿態煞是好看,然而北堂戎渡心里卻是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有些莫名地暴躁起來,他眼神深邃難懂,雪白的手掌垂在身體兩側,然后用力握了一下,此時此刻,北堂戎渡的腦海中出現了無數雜亂的片段,仿佛是對從前的回溯一般,曾經在這個男人手中所受到的那些屈辱,那個被強迫戴上恥辱枷鎖的晚上以及之后的很多個日日夜夜,在這一刻終于統統從心底涌了上來,所有想忘也忘不掉的痛楚和恨意都在此刻涌了上來,這些龐大而深刻的記憶叫囂著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將許許多多的甜蜜感情一口吞噬,拖入到黑暗的深淵中二郎,我在很早以前就對自己說過,這一切,總有一天,你會統統都還給我。 殿外大雨滂沱,雨水沿著琉璃瓦間的空隙順勢淌下,交織成一片雨簾,這樣的雷雨天氣,仿佛隱隱透露出一絲詭異之感,就好象上蒼正在動怒,坐在寶座上的北堂尊越忽然緩緩抬了抬下巴,用一種意義不明的目光看著門口,此時北堂戎渡已經轉過身去,將大門關上,朱紅色的門在‘吱嘎’聲中被緩緩關閉,將這里與外面隔成了兩個世界,燭火煌煌中,北堂尊越身上的袍子間繡著的金龍燦爛刺目,張牙舞爪地仿佛是想要沖出來,又或者是被束縛在樊籠之中,不得解脫,北堂尊越靜靜看著已經關上門重新轉過身的北堂戎渡,金色的眸子里似乎看不出什么明顯的波動,半晌,才忽然開口,緩緩說道:“……朕已在這里等你很長時間了?!?/br> 寂靜的大殿中,北堂尊越的聲音絕對不大,然而此刻卻如同雷霆一般在北堂戎渡的耳中響起,只聽‘咔嚓!’一聲響,外面陰沉沉的天空中雷電大作,一道雪亮的電光照耀了整個皇宮,就在北堂尊越說出這句話的剎那,寶座上端坐的男人霍地眼神一凝,這一瞬間,北堂尊越原本似乎平和無比的氣質突然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好象一頭沉睡的雄獅驟然之間蘇醒過來,北堂尊越的全身已流露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那并非是施展玄功所致,而是cao控大權已久,掌握萬萬人生死所培養起來的帝王威儀,北堂戎渡心中一顫,忽然一顆心就‘嗵嗵’地快速跳了起來,此時他并不能夠肯定自己先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已經取得了理想中的效果,如果不曾成功,那么今日之事,自己就根本還沒有贏!甚至,就很可能會自此萬劫不復!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空曠的大殿里忽然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那聲音在明亮的殿內回蕩著,雖然十分低沉,但卻是無法遮掩住其中的傷痛心灰之意,北堂尊越低聲笑著,高大的身體在燭光中卻顯得有些詭異地單薄,在背后的墻壁上投出一個憤怒而壓抑、隱隱流露出孤獨之意的身影,北堂戎渡眼看著這一幕,不由自主地微微咬住了嘴唇,目光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但他還是面色不變,忽然邁步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串濕漉漉的足印,此時北堂尊越已經停了笑,整個人仍然沒有動,唯有那先前平靜如古井一般的俊美面孔卻已經起了變化,就仿佛那張平靜的面具已經破碎,終于泄露出了里面最真實的心情,北堂戎渡一向不太相信這世上會有神,但他卻崇拜著這個世上最強大的人,或許在他心里,這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他的神,然而在此日,此時,此刻,他看著北堂尊越臉上的表情,就忽然發現了一件事就算是這個男人,就算這個人再驕傲再不可戰勝,永遠都在其他人面前保持著高不可攀的印象,但其實……其實對方終究還只是凡人,一個有血有rou的男人而已。 北堂戎渡這樣想著,然后就陷入到了沉默當中,方才還沉甸甸的心忽然就一下子有些松脫了起來,仿佛掙脫了什么束縛一般,因此眼下再看向那個一貫都給人以深不可測的印象的男人時,感覺就有些說不上來的復雜,此時北堂尊越仍舊坐在寶座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北堂戎渡,那眼神之中是無限的深沉與落寞,此時此刻,這個帝國的君主就像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兩只手搭在寶座的扶手上,輕輕地撫摩著扶手上的紋路,卻不再說話,只沉默不語地面對著自己的兒子,北堂戎渡一時也沉默了,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么,但他也同樣是平靜地看著遠處的北堂尊越,這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很大,天也陰沉得很,但是卻更顯得大殿內的燈火璀璨,將周圍照得清清楚楚,就在這時,北堂尊越忽然嘴角微微一翹,卻是突然大笑了起來:“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略帶嘶啞卻放誕狂邁之意十足的大笑聲回蕩在幽靜明亮的大殿之內,北堂戎渡微微咬緊了嘴唇,看著那個笑得幾乎失態的男人,感受著那笑聲中所傳達出來的復雜意味,一時間不置一語,就仿佛天地之間只有這一種聲音,北堂尊越笑著,只聽得那長笑聲回蕩在大殿里,也好象是回蕩在天地之間,笑聲里甚至已經隱隱帶了一絲癲狂之意,不過北堂尊越并沒有把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太久,很快,笑聲漸漸止住,北堂尊越面色平靜,意義不明地看著北堂戎渡,一字一句地道:“……告訴朕,為什么?” 北堂尊越靜靜地看著北堂戎渡,語氣平常,仿佛只是在隨口詢問對方晚上想要吃什么一樣,話音剛落,下一個剎那,突然滾雷之聲大作,轟隆隆響徹穹宇,天地間雷聲震震,大雨滂沱如盆傾一般,北堂尊越說這話的時候,精致無比的長眉略略皺了起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敲叩著右邊的扶手,兩只眼睛里仿佛閃動著某種東西,又仿佛是什么也沒有,此時此刻,回憶如同潮水一般,盡數涌上心頭,無數紛繁的畫面在腦海之中閃現,不知道為什么,北堂尊越的嘴角忽然就不自覺地揚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些東西,多年來的一切迅速地從記憶里浮現出來,并且無比清晰,那些往事,那些記憶,總會給人以精神上的感動與感情上的認同,就算是經過了滄海桑田,也依舊鮮明如昨,他想起昔日自己第一次看到北堂戎渡時,那還是個渾身皮膚發皺的小東西,自己最悠閑的日子或許就是當時在與年幼的北堂戎渡點點滴滴相處的那段時光,那時候的北堂戎渡勤奮努力,偶爾也會任性胡鬧,讓人頭疼,而如今,這一切都已經漸漸遠去了,對方已經長成了一個偉岸的青年,世事莫測,不過如此。 “為什么?為什么……也許是因為,我長大了?!辈恢^了多久,北堂戎渡沉思著,終于開口,清朗的聲音并沒有想象中的冷硬,反而溫潤無比,如珠如玉,北堂戎渡緩緩松開了一直緊握著的拳頭,一臉平靜地看著遠處那個天下間最為尊貴的男人,薄唇微動,輕聲道:“是的,我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而是一個男人……這個答案,父親你還滿意嗎?”北堂戎渡平靜地說著,然而他的心卻不能夠像表面一樣平靜,只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在北堂尊越面前真正地保持絕對的冷靜,而當他明白了這一點的時候,除了在心底深深地嘆息一聲之外,再沒有任何話可說,也沒有任何事可做,北堂尊越是他的心魔,并且會永遠存在下去,除非他死,不然就不能忘,也不想忘……父親,像你我這等人,天生就應該忘情絕性,可是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是真的什么都可以拋掉,那么這做人又有什么樂趣? 北堂尊越微微一滯,狹長的雙眼當中流露出了一絲復雜之色,卻終究沒有說話,也不需要再就此質問些什么,因為答案已經給出來了,北堂尊越很清楚,青年說的也許確實就是實話,作為對方的父親,北堂戎渡在這世間最愛的人,他有資格如此自信地判斷出來這一點……北堂尊越的眼中透出一絲幾不可覺的苦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只是臉上卻依然還帶著笑色。 “隱忍蟄伏這么久,終于在今天一朝爆發……爹,你知道么,我當年離開無遮堡之后,曾經在江湖上遇見過一個算命的相士,那人只看了我一眼,便說我天生反骨命格,日后貴不可言,直到如今,我發現他說的確實沒有錯?!北碧萌侄擅嫔⑽⑷岷拖聛?,又向前走了一步,他在款款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表情端然如常,并沒有什么格外的情緒,金冠黃衣,翩然出塵,然而俊美如斯的面孔上每一塊肌rou都在緊繃著,他嘴里說出來的每一個字也都好象在向空氣中傳遞著心底的真實想法,北堂戎渡微微抬首,平靜的雙目中忽然隱約沸騰,煮著那貪嗔癡恨愛惡欲,此時他已經占據先機,看似已經將大局掌握在手,這原本應該是極為高興的事情,但是當此刻無限復雜的情緒翻涌在心頭之際,北堂戎渡卻忽然就陷入到了某種難以自拔的迷惘當中,他面對著北堂尊越,明明應該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來接管一切,然而,當真正看到了對方的時候,就仿佛積雪遇到了太陽,紙張遇到了燭火,很多東西瞬間就已經消失不見。 北堂戎渡靜靜與北堂尊越對峙著,面色復雜,就是這個人,驚才絕艷,讓他由衷地崇拜著,暗暗地追逐著;也就是這個人,在多年前以一種不可拒絕的姿態強行將自己的人生改變,硬生生地把他帶上了一條陌生的道路,過往單純的父子骨rou親情,在一夕之間被摻進了太多欲望的痕跡,也教他真正知道了什么是情愛滋味;還是這個人,一夜之間將奇恥大辱加諸于他身上,恥辱的枷鎖雖然早已拿下,但恥辱的烙印卻至今還在;同樣還是這個人,現在就坐在他的面前,被他困在這間名為乾英宮的牢籠里,兩兩相望……雖然此刻似乎勝券在握,但是北堂戎渡的臉上卻不見半分輕松,有的反而只是沉重,只因他再清楚不過,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就代表了他與平生至愛之間,已經有了一道或許永遠也填補不了的鴻溝。思及至此,北堂戎渡知道今日無論最終是勝是負,有些東西都可能再也回不來了,自己與這個男人彼此糾纏了這么多年,兩人之間的感情已經極為深重,年幼時,是北堂尊越悉心指導武藝,言傳身教,毫無保留,成長后,是北堂尊越讓他知曉情愛滋味,百般疼寵,這個男人待他當真不薄,而今一朝破滅,在當初親手倒下那杯酒的一刻,就已經代表他再也走不了回頭的路了……一時間北堂戎渡忽然就微微仰起了頭,試圖讓什么東西重新流回眼眶,但是盡管如此,卻也再是按捺不住,又怎么能夠?眉頭緊蹙之間,雙目驀地一熱,一行晶瑩的眼淚便無聲地滾滾而下,順著雪白的臉頰不由自主地流淌下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卻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是啊,覆水難收,有些東西再也收不回去,縱然是帝王將相,人間無邊富貴,也一樣做不到,因此北堂戎渡只能忍住,任憑淚水蜿蜒而下,流過光滑的臉頰,卻從始至終不肯有半點聲音露出來,不肯哭泣,此刻在大殿中,這個俊美的青年或許已經是世上最有權勢的人,可是在此時此刻,在寶座上的那個男人面前,卻仿佛變成了一個孩子,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北堂戎渡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臉色也有些蒼白,然而當北堂尊越看到北堂戎渡流下淚水的時候,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卻終于露出了一絲溫情之色,男人靜靜地看著北堂戎渡,放在扶手上的手沒有絲毫的顫抖:“……是的,原來是朕錯了?!北碧米鹪胶龅貫⑷灰恍?,同時又似乎輕輕嘆了一聲,說道:“其實朕總是以為,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能夠讓朕覺得承受不住,但是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朕才發現原來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冷靜……朕高估了自己?!?/br> 北堂尊越緩緩說著,這也許也是他的心聲,某種東西透過了言語明明白白地展現出來,那是讓人無可承受的沉重,甚至傷感,此時外面又是一陣雷光交織,大雨‘嘩啦啦’而下,北堂戎渡站在原地不動,定定看著寶座上那個神色落寞的男人,那人仿佛被籠罩在鋪天蓋地的孤獨之中,沉默著,平靜著,此時此刻,半點也看不出身為帝王與絕代高手的威嚴……北堂尊越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追憶之色,輕聲笑道:“朕這個人一向自負,這輩子應該是改不了了,這種臭脾氣,果然是不討人喜歡?!北碧萌侄赡_口,同時也微微搖頭,說道:“你即使有再多的不好,也一樣有人喜歡?!北碧米鹪阶⒁曋嗄?,咀嚼著這一句話,然后就自嘲般地笑道:“……也包括了你么?”北堂戎渡深深望著他,并未解釋什么,只頷首道:“也包括我?!?/br> 北堂戎渡答完這個問題之后,就自嘲般地笑了笑,再次沉默了下來,在此之前他已經想過,當自己真正面對北堂尊越的時候會是一番怎樣的場景,現在看來,自己果然還是有著那么多的不安,北堂戎渡忽然一撩衣擺,雙膝緩緩一屈,最終跪在了地上,道:“……是兒子不肖?!?/br> 北堂戎渡說著,重重地叩了一個頭,額頭觸地,他雖然是兩世為人,帶著原本的記憶來到這個世界,但北堂尊越卻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接受了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也伴隨著自己逐漸成長,容忍著自己的任性,始終為自己遮風擋雨,同時也成功地將‘北堂尊越’這四個字刻在了他心底的最深處,從彼此第一次見面時的驚愕,第一次深刻明白情愛滋味時的心動,這些年來,早已刻骨銘心,北堂戎渡突然想起了真南山的那一晚,當時北堂尊越誤以為自己在酒中做了手腳,可是北堂尊越卻還是喝了,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也仍然忘不了當時北堂尊越眼里流露出來的那種名為痛苦的神色,忘不了這個男人嘴角含起一絲笑意,毫不猶豫地仰頭將杯中美酒飲盡,微笑說著‘你親手斟的酒,朕又怎能不喝’的情景,北堂戎渡也永遠忘不了這個知他懂他的男人那霸道的笑容以及關切的眼神,這是平生唯一一場最深刻最徹底的愛情,這個人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也永遠無法被取代……原來,早就已經放不下了么? 北堂戎渡又重重叩了一個頭,聲音淡淡道:“……兒子不肖?!北碧米鹪降哪樕下冻鲆唤z古怪之意,忽然就低低笑了起來,右手猛地抓緊了寶座冰冷堅硬的扶手,用那兩道銳利的目光深深地盯著正跪在地上的那個年輕男子,用一種冷冽到肌膚和骨骼當中的語氣一字一句地問著對方:“先前的那個問題雖然你已經回答過了,但是朕此刻還是想再問一遍……為什么?” “為什么……”北堂戎渡輕輕咬著紅潤的薄唇,抬起了頭來,一雙眼睛望向前方,看著北堂尊越的雙眼,他一瞬不瞬地認真看著那個男人,臉上的淚痕已經干了,半晌,忽然就嘴角微微上挑,說道:“二郎,你說這是為什么呢?”話音未落,北堂戎渡俊美的臉孔卻是不由自主地隱隱有些扭曲起來,幽深的眼眸中深深透露出無窮無盡的怨懟之意,他緊緊盯著北堂尊越的臉,就好象透過這張臉去看到那天晚上這個男人臉上的冷酷模樣,北堂戎渡只覺得心中涌起了一片難以壓制的浪潮,他克制著自己,輕聲對北堂尊越說道:“……二郎,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罷?就是那個晚上,你是怎么對待我的?你甚至可以說是強暴了我,不是么?” “……就是那個晚上,我的自尊,我的驕傲,統統都被你踩在了腳下!”北堂戎渡面上淡淡的血色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此時此刻,他只覺得胸腔里翻江倒海,一時心情難以言說,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他再也不愿意想起來夜晚,先前的那些情懷迅速地一去不復返,甚至就連北堂戎渡的呼吸也因為激動而變得開始急促起來,雙拳緊攥原來愛與恨的邊緣,同樣是折磨! “當時你說了,我已經沒有了對你說‘不’的權利,再也不可以拒絕你,只要你需要,我就必須隨時接受你的要求,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這就是天子的意志……二郎啊二郎,那天晚上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從來沒有片刻忘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