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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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摸了摸被包扎得嚴嚴實實的左手,眼里卻是明亮而濕潤的,似乎隔著幾重山,幾重水,雙腳踏在地上,透過柔軟的鞋底,幾乎能夠感覺得到地面上雕刻著的精美花紋,口中道:“其實也不是很疼……”他說話的時候,因為失血再加上極為疼痛的緣故,兩瓣嘴唇似乎微微有些發白,臉色并不怎么好,額上略透出幾許薄汗,神情卻猶是淡淡,就仿佛剛才以劍自殘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北堂尊越見了,心中猛地就再次生出怒火,剛想再發作,卻見北堂戎渡正微微咬一咬牙關,眉心略蹙,顯然是在壓住了面上的那份痛楚之色,因此心中不覺微一遲滯,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一向心高氣傲,眼下即便是再疼,也仍然是不肯在自己面前呻吟一聲的,于是便又強自忍住了,只狠狠掃了北堂戎渡一眼,狹長的金色雙目當中一片幽深靜冷,咬牙說道:“……怎么不疼死了你!” 那語氣之中雖滿是恨恨責罵的味道,但又怎么可能沒有絲毫的擔心?北堂戎渡眼中清光瑩瑩,卻只是強忍著手上持續不斷的劇烈疼痛,雖聽見了北堂尊越的呵斥,也仍是一語不發,常言道‘十指連心’,只因為每根手指都有經絡,經過四肢接通到腦袋里去,因此才會那般靈活聽使喚,使得雙手成為了人體最靈敏好用的地方,因此一旦受創,那也是極痛楚的,眼下北堂戎渡卻把手掌給刺穿了,怎么能不難受?可他就是寧可叫自己吃痛,也不想哼出一聲,低垂著眼睛看著地面,過了一會兒,才忽然開口輕聲道:“……我要是真的就那么疼死了,莫非你就不心疼么?!北碧米鹪揭活D,竟是被他噎住了,一時間做聲不得,不知怎地,卻是心神驟亂,忽然間就再沒有了多少脾氣,想要再惡狠狠地喝罵對方以便發泄一番胸中濁氣,一時卻竟然也是不能。北堂戎渡慢騰騰地用那只完好的右手從懷內摸出一塊錦帕,擦去額上薄薄的一層冷汗,剛才額角處因為劇痛而漲起的青筋也慢慢平復下去,再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此時四下一片寂靜,只聽得到極輕微的呼吸聲,以及時不時的衣料磨擦聲響,因為大雨而陰出的昏暗避無可避地將整個大殿都包籠了起來,不再分明,就好似一抹巨大的烏蒙蒙薄紗輕緩落于黯沉的周圍,消磨了棱角。北堂戎渡說完了這句話之后,停頓了片刻,才抬起頭來,卻當即就使得目光已然撞進到一雙幽遠的鳳目當中,此時此刻,父子兩人差不多只隔了不到一尺的距離,彼此之間甚至都能夠感覺得到對方似有若無的清幽吐息,空氣里飄散著淡淡的藥味兒,又是綿長又是清苦。北堂戎渡把目光迎上去,毫不退避,如今外面天色沉沉,大雨傾盆,但見殿中光線昏翳,渲染在北堂尊越微微潮紅的英俊面孔上,昏黃之中,雖然神情不善,臉色看起來還是冷冰冰的,很有些寒意,但北堂戎渡此時這樣看著他,卻覺得哪怕是如此,卻也是讓人覺得溫暖的……兩人就這么對視了片刻,忽然間,北堂戎渡卻開口打破了沉默,說道:“我知道,你平生難得對一個人這么好,但我有時候卻不知好歹,讓你見著了,難免會傷你的心……但是我發誓,我從來都不是故意那么做的,可笑我以前,竟然不明白?!?/br> 北堂尊越聽了,看見北堂戎渡眼下微微發白的臉色,心中有些微動,卻轉念間只是略略冷笑,鳳目低垂,漠然道:“這些甜言蜜語拿出來哄哄你那些姬妾倒是不錯,可惜對本王沒有用?!北碧萌侄陕犓f著這些冷言冷語,心中卻是平靜,并不在意,知道北堂尊越仍是生氣,一時間不覺心下后悔,冒出幾分低低的懊惱之意,只覺得自作自受,于是傾身從身側輕輕用兩臂將男人環住,慢慢將下巴壓在對方的肩膀上,隔著那薄薄的衣衫,能夠很清楚地感受到北堂尊越此刻火熱發燙的體溫,一時間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抖,只覺得有什么安定和緩的東西,好似靜流一般在心底悠然而過,過往無聲,同時心中某個柔軟的地方卻是慢慢從中溢出了什么,滿滿的讓人漲得慌,明明眼下抱著的是個強大桀驁的男人,沒有半分纖柔脆弱可言,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輕憐蜜愛,可他心中卻偏偏是愛憐之意橫生,只想就這么抱著對方,吻一吻這個男人才好……北堂戎渡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此生,再也不會對第二個人如此了。 北堂尊越被他這么環著,心中已經繃得很緊的一根弦似乎就又被什么人拉得更狠了些,就好象即將要斷裂了一般,欲待一手再次將北堂戎渡給甩開來,卻又不知道怎么了,竟是手上沒有什么氣力,只怕一推不開不說,反倒表現得像是欲拒還迎了一樣,只覺得北堂戎渡的呼吸聲就響在耳邊,嘴里吐出的濕暖氣息輕輕拂到鬢角上……北堂尊越一時間劍眉緊皺,早就有些按捺不住,全身的皮膚也更是被灼燒得發紅發燙,被北堂戎渡這么擁著,更覺難耐,只想要把他推開才能好受些,卻忽然聽見北堂戎渡在他耳邊道:“……你一定要生氣的話,剛才為什么不讓我再扎了下去?要是你還在惱我,那我再給自己刺上幾劍,給你解氣好不好?”他說著,就將下巴更用力些地壓在男人肩頭,卻忽聽北堂尊越厲聲低喝道:“你敢!混帳東西,本王的話,你也敢不聽?本王早就說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一身都是本王給的,除了本王,誰也不能隨便損傷,你自己也不行!……你敢再胡來一下試試,看本王打不死你!” 北堂尊越的聲音雖然極是嚴厲,甚至殺氣騰騰的,但北堂戎渡聽在耳朵里,卻是安靜了起來,他很少會聽到北堂尊越這樣的語氣,一時間心下清明,一顆心一下一下地穩健跳著,幾乎都要把胸口給整個撐滿了,一點一滴地澆在心里,就是十二分的歡喜,因此左手雖是疼得厲害,但痛楚之余,卻又有些莫名的甜蜜之意,在心口上慢慢漲上去,就仿佛是洶涌的潮水一般,鋪天蓋地而來……一時北堂戎渡用自己的兩只胳膊挽住了北堂尊越的腰身,猶豫了一瞬,就想要去用嘴唇親一親北堂尊越的眼角,去親一親這個男人的下巴,鼻子,眼睛,額頭,但此刻倉促之間,不知道為何,竟是不能了,唯有心中卻是有種說不出地迷惑,仿佛似喜還悲,卻又小心翼翼地好象是生怕被北堂尊越推開一般,心中隱約有幾分悒郁與復雜之情緩緩升起,在腦海當中沉浮交織著,只覺情人此時就在自己的懷中,實是有些難以自抑,因此不由得略微恍惚片刻,低聲說道:“你明明這樣緊張我,卻怎么還為一些事情跟我置氣?我知道你氣的不是自己被冤枉,而是氣惱我懷疑你,不信你,可是你想想,不管我再怎么和你知心,但我們兩個也畢竟不是一個人,怎么可能沒有半點揣測私密呢,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只要你說沒有,那我自然就是信的,既然如此,這又怎么能說是我不信任你?” 北堂尊越心中微微一動,雖說心有不平,卻也不得不承認北堂戎渡的話有些道理,北堂戎渡見他沒有立時出聲,就知道北堂尊越這是在開始消氣了,因此又道:“我記得以前你是很縱容我的,很多事情你根本就不在意,如果說剛才的事情是在從前問你的,你應該是只罵我兩句就算了的,根本不會真的生氣,那么現在,你為什么卻對我好象開始苛刻起來了?”北堂戎渡說著,眼中卻是浮現出一絲柔和之色,輕輕繼續說道:“……因為你喜歡我,因為我現在是你的情人,所以你才這么小氣,是不是?你騙不了我,你明明就是因為太喜歡我了?!?/br> 此時殿外濕冷的風不斷敲打著雕花窗,卷著被雨水浸透的濕冷之氣一個勁兒地在外面刮著。北堂戎渡剛剛把話將完,卻只聽得有人說道:“……你說完了沒有?”那聲音冷冷的,既無惱怒之意,也沒有什么真正意義上的不耐煩,其中帶著一絲由于發燒而產生的微啞,但也并不難聽,雖無絲毫的情色勾人之感,可如今卻不知何故,卻有十分的動人味道,曾經那么柔和的話語,那么一次次的妥協的表面之下,卻仍是包裹著不變的心高氣傲。北堂戎渡雪白的指尖隔著衣服碰觸到對方的身體,很清楚地感覺到那皮膚確實guntang得很,心中只覺得十分心疼,也有幾許懊悔,究竟是什么,已是難以分得清,遂輕聲道:“你燒得厲害……”說著,已將北堂尊越一只熱烘烘的手握在掌心里,卻忘了自己的這只左手還是傷著的,剛剛包扎好,只這么一動作,頓時疼痛之極,不由得一顫,微微吸了一口冷氣,北堂尊越自然察覺得到這一切,因此冷繃的面孔終究還是緩慢地恢復了原狀,停了一停,卻是一時間并無言語,那只手任他抓在掌心里,一動不動,以免讓北堂戎渡更疼,既而才森然道:“你個蠢材……” 北堂戎聽了,眼角無聲無息地爬上一絲淡淡的笑意,心中似乎蘊著某種歡喜與快樂,輕聲說道:“你這么說,就是不生我的氣了罷……你還生我氣么?”說著略一偏臉,就在北堂尊越的脖子上親了一親,北堂尊越用另一只guntang的手忽然間抓住了北堂戎渡的左手腕,拿到面前審視了一下這只包扎得嚴實整齊的手,越看越是心中氣惱,因此冷笑著怒聲道:“你既然有膽子扎,怎么倒不扎得再偏一些,那樣不就正好把這只手給廢?了!”北堂戎渡知道他在說氣話,恨自己隨意殘害身體,便慢慢把臉靠在北堂尊越的肩頭上,道:“它要是廢了的話,以后我還怎么讓你快活……光憑一只手可不太好用?!北碧米鹪竭@回沒有出聲,只是把北堂戎渡從身前推開,重新躺下,畢竟剛才那么一通折騰,讓他原本就不適的身上更為難受了些。 北堂戎渡見此,知道這場風波就算是差不多揭過去了,他深深看著北堂尊越鳳目微合,黑發汗濕的形容,再也抑止不住,一顆心都給泡成了酥軟,知道北堂尊越對自己情深一片,愛逾骨髓,此時此刻,有什么近似于柔情的東西就急遽涌了出來,心中滋味難言,不知為何,眼眶中只覺得依稀有些發干發澀,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心里,竟然是這般緊張這個男人的,或許就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用情至深處,曉得了情愛的滋味,仿佛是很久很久了,以至于都不知道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北堂戎渡靠過身去,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把北堂尊越身上的被子蓋得更嚴實一些,溫語低嘆道:“你生病弄成這個樣子,我很是擔心……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自當做到,不會再惹你生氣了,也不會再胡亂猜疑?!鳖D一頓,又低聲說道:“我知道你為了我,做了很多事情,甚至連那個……也肯給我,讓我得了你,這些都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既然如此,我若是不能回報你的心意,又怎么過意得去?!弊约阂幻嬲f著,一面心中也不由得就想起了兩人之前的縱情纏綿,想起北堂尊越這樣的一個男人為了他,卻是甘愿去自動承歡,不由得連眼神也柔軟了起來,床上北堂尊越一時默然,過了一會兒,也不睜眼,只平聲道:“……你若再膽敢隨便殘損自己的身子,本王必定饒不得你,到時候,就不是幾個巴掌的事情了?!北碧萌侄奢p聲答應了一句,軟語道:“……我知道了,以后肯定再也不敢這樣了……我全都聽你的?!?/br> 下午待北堂尊越睡著之后,北堂戎渡便出了內殿,招來自己的一個貼身太監,道:“你回宮去通知一聲,只說父王染了風寒,我這幾日要留在王宮里侍疾……還有,把公文之類的東西都給送來,我自會處理?!蹦莾缺O躬身應了,隨即便返回青宮,北堂戎渡眼望窗外的大雨,捧了一盞晾好的香茶慢慢喝著,旁邊自有他隨身的太監伺候,北堂戎渡將受傷的左手攏在袖內,只管喝茶,沉吟不語,那內侍是他得用之人,比旁人自然要有臉面許多,見狀,便賠笑道:“世子爺今日怎的看著悶悶不樂,可是奴才們伺候得不好?”北堂戎渡先是微微‘嗯?’了一聲,接著鳳目略垂,哂道:“……跟你們有什么關系?!?/br> 北堂戎渡說著,忽然間用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喃喃說道:“看來我是太在意了些……你說,若是有人待我情意深厚,我自然也要待他不同,可對?”話剛說完,便不由得失笑,搖頭道:“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蹦莾仁搪犃吮碧萌侄蓜偛诺脑?,以為他是近來看上了什么人,此刻心中正有些迷惑,于是便躬身笑道:“想必爺說的這位,自不是尋常人……奴才雖是閹人,倒也明白些道理,世子爺無論品貌都是上上等的,這天下間愛慕世子的人比比皆是,便是奴才經常跟在爺身側,看在眼里的就不知有多少,那等情意深厚的,也不是沒有,但爺又幾時在意過誰了?” 北堂戎渡聽到這話,心中微微一動,似乎觸到了什么,隨口笑罵道:“你這精滑東西……”內侍笑道:“奴才只知道些粗淺事……想來對世子爺有情意的多了,卻怎么不見爺特地說,要待誰不同了?自然是因為這人讓爺真真上了心的?!北碧萌侄沙烈饕凰?,隨即也笑了,內侍見他如此,自然湊趣,道:“世子既是歡喜,何不將那人……”北堂戎渡但笑不語,窗外唯見大雨滂沱,一天一地。 此后一連三日,北堂戎渡都不曾回去,一直留在王宮當中,朝中眾臣也只道是漢王偶染風寒,世子侍疾而已,畢竟北堂戎渡身為人子,于父親榻前伺候實屬應當,又如何會有誰疑惑。 轉眼間酷夏即將過去,這一日北堂戎渡正在處理公務,旁邊兩個太監在側服侍,卻忽聽有人在外道:“……稟世子,鐘大人到了?!北碧萌侄伞拧艘宦?,道:“讓他進來?!蔽磶?,就見一名容貌俊美的青年自外面進到室中,正是鐘愈,一眼望見北堂戎渡之后,眼內便不覺閃過一絲火熱,隨即一禮道:“……下官見過世子?!?/br> 二百二十二. 化龍 鐘愈一眼望見北堂戎渡之后,眼內便不覺閃過一絲火熱,隨即一禮道:“……下官見過世子?!北碧萌侄蓴[一擺手,便只見身側的兩個太監眼簾微微一垂,面上神情不動,悄沒聲兒地就躬身遠遠退了開去,繞過屏風,只垂手站在內門邊的水晶簾下守著,那簾子是由細碎的水晶珠子串成,盡是淡淡的藍色,跟兩個內侍身上的袍子顏色相近,二人就這么安靜站在棉簾下,隨時聽候吩咐,對于他們這些能夠在北堂戎渡身邊服侍的近人來說,北堂戎渡與鐘愈之間的曖昧關系并不是什么秘密之事,其中伺候雙方云雨也有幾次,北堂戎渡對此并沒有什么避諱的意思,畢竟他宮中規矩森嚴,不是說笑的,身為貼身的近侍,并無任何人敢于將主子的事情散播出去,因此兩人之間的關系,除了彼此的貼身侍人之外,也并沒有其他人知道。 窗外細雨蒙蒙,雨勢很小,且天色也還明亮,北堂戎渡身上穿著一襲家常的湖白色長袍,以玉簪束發,聽著外面的沙沙細雨聲,隨口說道:“……把窗子開了罷,我覺得似乎有些悶?!币幻嬲f,一面就要伸手自己去取桌上的茶壺倒茶喝,鐘愈見了,忙走上前去,拿起茶壺道:“北堂你的手還沒好,我來罷?!闭f話間已斟上了一杯涼茶,送到北堂戎渡面前,北堂戎渡將纏著繃帶的左手微微攏在寬大的袖子里,用完好的右手從青年手上取過杯子,慢慢呷了一口,鐘愈見他喝了茶,這才去把窗戶給打開了,頓時就從外面涌進來一股微濕的清新柔風,北堂戎渡往身后的椅背上略微靠了靠,順手拽過旁邊小銀盆里的濕手巾擦了一下臉,醒醒神,鐘愈此時已經走了回來,看見北堂戎渡雙目輕合,神情安靜的形容,只覺得對方風儀絕妙,動人以極,心中自是情熱,站在少年身后,試探著將雙手搭在北堂戎渡肩頭,道:“北堂……” 北堂戎渡聞言,便睜開了眼,他對鐘愈其實并沒有什么真正的感情,當初也只不過是因為需要利用鐘家的緣故,才去刻意接近誘惑對方,因此對待鐘愈也時常是若即若離、不冷不熱的態度,但卻使得鐘愈越發癡迷于他,此時北堂戎渡修直的精致眉毛微微揚起來,說道:“……你給我把藥換了罷?!闭f著,便叫人把藥膏與繃帶等物送進來,片刻之后,兩個內侍已手捧所需的物品送到北堂戎渡面前,鐘愈雖說是出身世家的公子,自幼就有大群的下人伺候著,從來不曾做過粗活,但換藥這類小事也還是可以勝任的,沒用多久,就替北堂戎渡換過了藥,拿干凈繃帶重新包扎住傷勢未愈的左手,一時間北堂戎渡見他弄妥當了,便摸了摸自己包好的手掌,道:“前幾天你拿來的這瓶藥倒是不錯,我用過之后,覺得果然傷勢似乎好得快些?!?/br> 鐘愈聽他說著話,想起方才替北堂戎渡上藥時握著的那只手,雖說傷口未愈,但整只手掌柔軟若無骨,經脈骨絡極其勻稱,精巧似玉琢一般,只怕是被這樣的一只手給殺了,也是心中愿意的,一雙眼睛里滿滿裝了面前的少年,別的什么都看不見了,因此只是笑著說道:“這藥是我鐘家祖傳的方子,治療皮rou傷是再合適不過的,等到這一瓶子用完了,這只手也必定是全好了?!北碧萌侄裳劢秋L流,狹長的鳳眸當中水波盈動,好似春光明睞,這容貌看著就不太像是那種專情心軟的人,只舒一舒廣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庭前大理石階下的幾許綠草,細雨潺潺,一面伸出右手探到窗外,任憑些須涼習習的雨絲落在掌心里,過了一會兒,從懷里摸出一把兩尺左右的小劍,用手指慢慢摩挲著把玩,正是那柄前時他用來刺傷自己手掌的玉劍,只不過眼下已在外面配上了雕有精美花紋的銀質短鞘,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一把匕首一般,北堂戎渡將其拿在手里把玩一陣,這才道:“……這雨差不多就快要停了?!?/br> 鐘愈在北堂戎渡身后一直站著,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就見北堂戎渡長身玉立,白衣翩翩,窗外淡風吹入之余,夾雜著襲人的甜靡花香,風動衣袂,看起來竟有些不勝涼風之感,姿容風儀絕麗,叫人醺然欲醉,鐘愈只記得自己第一眼看到此人時,就被迷去了全部心神,一顰一語都是誘惑,只些許的親近,就忍不住欣喜若狂,一言一笑之間,風流倜儻,是天然本色,只怕是此生的榮華富貴、地位權柄都堆在一起,也比不上對方一笑,因此不由得就走上前去,從身后將手慢慢搭在北堂戎渡的肩膀上,低聲耳語道:“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這《越人歌》乃是求愛言語,其中隱含著云雨之意,且北堂戎渡如今,卻也恰是一位王子,此情此景,倒也是極為相合,因此北堂戎渡聽了青年的這一番話,微微一挑長眉,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道理,面上只似笑非笑著道:“鐘愈,你這是在……”雖說以男子之身主動迎合求歡于同性之人,似乎有些寡廉鮮恥的味道,但如今鐘愈為了北堂戎渡,即便是拋家棄業,只怕也是不怎么在乎的,何況只不過是自己寬衣解帶承歡于對方身下?因此只是眼神癡迷,口中說道:“北堂,眼下但求云雨歡好……” 北堂戎渡聽了,面上雖有笑色,只是雙眼深處卻是冷靜如常,只朝外面吩咐了一聲,不多時,幾名內侍便快步趨入,分頭各自布置,或是鋪床放被,或是解帳熏香,北堂戎渡轉身走到一幅南海珍珠簾后的長榻前,伸開胳膊,示意來一個人上前給他更衣,在場的幾個內侍見了,其中一人立時趨步而前,服侍北堂戎渡脫下了身上的衣物,小心地不碰到他的左手,又有一人則在一尊鎏金博山爐里點上特制的香料,以做云雨助興之用,放在腳踏上,隨即一個老成些的則是取了幾瓶房事用的脂膏,就著低頭的姿勢,雙手呈于北堂戎渡面前,任其挑選。 眼下北堂戎渡已除去了外面的華貴長袍,僅穿著貼身的衣物坐在床邊,掃了一眼那太監手上托著的東西,從中隨意選了一瓶,一旁的鐘愈也已經由一個太監伺候著脫去了外衣,正就著一盆溫水盥手凈面,北堂戎渡打了個呵欠,整個人坐到床內,擺擺手,幾名內侍會意,隨即放下層層織花素繰輕幃,遮住內中旖旎,在外又解下一層薄薄的遮光軟帳,既而留下兩個人在帳外隨時聽候吩咐,充任端茶遞水等雜事,另外的幾個人則是躬身退了出去,守在門外。 帳中設有夜明珠,珠光瑩潤,照得整個床內亮亮堂堂,北堂戎渡懶洋洋地倚著枕頭,雪白的素紈里衣罩在身上,只露出一截玉色的脖子,被珠光一照,越發剝了殼的雞蛋也似,吹彈得破,肌膚欺霜賽雪,鐘愈見他眉目風流的情態,當真是豐神蘊藉,惑人極深,一時目光盡數聚在他身上,有心擁著對方肆意愛憐,痛快纏綿一番,但又知北堂戎渡性情狠傲,是萬萬不可能為誰置于下處承歡的,因此也不去想這不切實際的念頭,只覺得為了眼前此人,有什么不能棄的,便自動解了貼身衣物,靠過去服侍北堂戎渡脫衣,北堂戎渡因左手不便,也不動彈,任憑鐘愈幫他,一時間衣衫盡解,露出細膩光滑的肌膚,身上并不單薄瘦弱,也非過分強健,淡淡的血管隱現皮下,膚光勝雪,非‘冰肌玉骨’四字不能形容,攝魂奪魄,讓人愛不釋手,只愿從此沉醉不醒,同時一只赤足從褲角處舒展開來,五個腳趾圓潤如珠,情趣呈露,鐘愈眼見如此,情熱如火,一手撫上了北堂戎渡的肩頭,就湊過去欲吻對方紅潤的薄唇,北堂戎渡其實向來并不是特別喜歡接吻,除了和北堂尊越口唇相貼時還算頗為投入之外,也就是和沈韓煙還樂意親吻一番,其余對旁人,倒是很少會主動去吻,眼下見到鐘愈如此,便略略抬身,沒有讓青年親上來,只順勢一只手按鐘愈在床,見其耳根微熱,看得出對方已經情動,因此眸光微斂之間,開始自然溫存入手,恣意擺弄而已,便要慢慢成就帳中好事。 一時間二人漸漸入港,有些興起,北堂戎渡并非普通人,自是沒有什么節cao之心,對于這等云雨風月事情,無非是視作等閑而已,和平時的吃飯喝水沒有多少不同,隨便和誰有肌膚相親的事實,也都自然了無絲毫愧疚之心,不過是按部就班地挑逗撩撥一番之后,就直奔主題罷了,只令鐘愈一人意亂情迷,眼角通紅,喘汗咻吁,卻突然只覺得下體一陣漲裂的巨痛,全身震顫,好歹忍住了,說到這男子之間的風月,每弄上一次,別的不說,只這痛楚就難禁得住,除了那些慣于此事的人之外,其他極少涉足此道的男子偶爾承受一回,每每就要痛煞受創,就算是在當時起了興,得了不少快活,但過后卻還是要吃苦的,實難忍受,若是護理不當,生病就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鐘愈乃是自幼錦衣玉食,呼奴使婢慣了的人,沒受過什么苦楚,如今卻不惜己身,心甘情愿地去主動與北堂戎渡歡好,可見對北堂戎渡的迷戀。 天地之間細雨霏霏,雨絲涼沁,有若朦朧的水霧,未幾,一抬青色軟輦停在了殿前,旁邊兩名內侍用傘撐出一片潔凈無雨的空間,遮在從輦上下來的青年頭頂,沈韓煙牽著北堂佳期軟綿綿的小手,走到殿外的廊下,父女兩人剛要進去時,一名身穿青袍的太監已經手握拂塵,快步趨前,面上賠笑說道:“少君且慢,世子已說了,眼下正有要事與人商談,誰也不見的?!?/br> 雨霧如注,隱隱激起幾許近秋的寒意,此處是北堂戎渡經常辦公之地,除了沈韓煙可以隨意出入之外,即便是幾位側妃,也是沒有權力貿然過來的,更不用說其余的姬妾寵侍。沈韓煙聞言,不覺微微揚眉,道:“哦?這樣……”雨霧潤澤中,目光轉而看向身旁的北堂佳期,既而道:“露兒說想見他父親,既然如此,我便在這里等上一時就是了?!蹦莾缺O情知北堂戎渡在里面正與鐘愈行那風月之事,因此滿面為難,覷眼看了看北堂佳期,口中道:“下雨天濕氣重,只怕小主子是禁不得的……”沈韓煙是心思何等通透之人,眼見此情此景,心念微轉之下,哪里還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怕是有什么要事與人商談是假,有美人在內才是真的,因此也沒有說破,只彎腰用手給北堂佳期捋了捋被蒙蒙水霧濡濕的柔軟發梢,道:“……父親正有事要忙,阿爹下回再帶你來好不好?”北堂佳期年幼,自然聽到什么就信以為真,于是乖巧地點一點頭,道:“好……阿爹,露兒要吃蟹黃包兒……”沈韓煙沉靜一笑,溫文應道:“好,咱們回去叫人做來吃?!北碧眉哑诤芨纱嗟刂刂亍拧艘宦?,高高興興地拉著青年的手,就要回去,沈韓煙抱她上了軟輦,一行人便徑自沿著青石路往遠處去了。 卻說那廂北堂戎渡一時完事,云雨既畢,便將發泄過的性器自身下青年的股內抽出,從鐘愈身上翻下來,將一只白玉般的右臂伸出層層帳子,帳外一直伺候在側的太監見了,忙將一盞溫熱的香茶遞在那手掌之內,北堂戎渡將茶水拿進帳中喝了,細滑的肌膚表面微微泛著桃花色,躺在寸許厚的天青色芙蓉緞翠羽絲絨褥上,這才偏過頭看向一旁的青年,問道:“……你要不要沐???”鐘愈此時全身已讓汗水浸染得通透,那后庭處也是見了血,洇得身下暗紅一片,只因北堂戎渡前些日子在王宮內照顧北堂尊越,自然一連數日不曾有過房事,待回來后這幾天里,也是公務忙碌,沒有親近過任何姬妾,方才既然行那風月之事,自然就把這積了一段時間的火兒都給泄在了鐘愈身上,饒是鐘愈年輕體健,也仍然吃不住勁,被弄得慘了,其中之苦,非是當事人自己,不會明白,此時聽了北堂戎渡的話,便微聲道:“不用了……” 北堂戎渡聽了,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朝著帳外吩咐道:“……送熱水進來,我要洗澡,再叫個老成的人過來,仔細給他看看?!蓖饷嬗腥藨?,不一時就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混合著水聲響起,既而層層幃帳被人向兩邊揭了開來,北堂戎渡坦然光著身子下了床,徑直走到不遠處的珠簾后,浴桶和熱水都已經備好,兩個太監忙伺候他洗澡不迭,其余幾人則低頭端著水盆立在床前,拿毛巾蘸著水,細細給身上未著寸縷的鐘愈擦了一遍身,又清理了身后和體內的濁物,這才后退,換上一個年老的內侍上前,取一根細長的玉簪用軟棉包了,探進鐘愈體內查一查深淺,片刻之后抽出,見整個棉棒都被殷紅的血染上了,心知傷得不輕,一點兒也大意不得,遂動手處理,此時北堂戎渡置身于浴桶當中,把包著繃帶的左手擱在桶沿上,在珠簾后看著這一幕,卻忽然想到眼下這床上躺著的若是北堂尊越的話,那這些歡愛過的污穢,卻必然是自己來親手清理的,他怎么可能把這樣的北堂尊越交給別人照料?就算是太監或者宮女,也是絕對不行,但此時既然那床上的人不是北堂尊越,那自然也就另當別論了。 不一會兒北堂戎渡跨出浴桶,由人服侍著穿上干凈內衫,此時鐘愈已經被照料妥當,身上蓋著薄毯,榻上的被褥枕頭也都換上了新的,北堂戎渡擺了一下手,示意周圍的人都出去,自己走到床前,舒身躺了,口中說道:“……你先歇歇罷,待會兒我自會讓人備軟轎送你回府?!辩娪m說是吃了苦頭,但架不住北堂戎渡閨房中的手段高妙,自然其間也是受用到的,再加上對北堂戎渡有十二分的愛慕,因此也不怎么在意傷勢,只略微動了動上身,一手撫摩著北堂戎渡的肩膀,道:“北堂你若是還要,我也沒什么……剛才其實很好?!北碧萌侄蓚壬矶P,手里把玩著那柄精巧的玉劍,微微嗤笑道:“你這是食髓知味么?!彼f著,將手里的玉劍擱到枕邊,問道:“對了,上回的遇刺之事,你查清楚了沒有?”北堂戎渡指的正是前時與北堂尊越在西面遇刺的那件事,鐘愈身為中原以西第一大世家的家主,這種善后之類的事自然還是讓他這地頭蛇去做更好些,因此當初北堂戎渡與北堂尊越回京之前,就將此事交與他去辦,眼下鐘愈聽北堂戎渡問起,便有些艱難地支起身子,握著對方的手道:“當初那些參與此事之人,連帶著家眷弟子等等,如今我已經派人全都清理得干干凈凈,北堂你放心?!?/br> 北堂戎渡微微點了一下頭,但隨即又道:“雖是這樣,但那個刺殺我的人,你還是沒有查到罷?”鐘愈聽了,不免心中有些忐忑,生怕讓北堂戎渡不滿,只得道:“確實還沒有查到此人的首尾,這人做事謹慎,沒有留下半點蛛絲馬跡,任憑我將那些抓捕回來的余孽如何拷打逼供,也沒一個知道那人,看來應該是以易容等手段混在刺殺的隊伍當中的,伺機而動?!?/br> 北堂戎渡原本也沒指望能夠發現多少線索,因此也不怎么失望,了然地輕哂一聲,道:“此人武功高絕,我險些遭了他的暗算,若不是我還有些壓箱底的保命手段……也罷,這人既然有心,往后自會還有遇見之日,到時候,可就沒有這么便宜了,讓他再像上次那樣安然遁走?!北碧萌侄烧f著,從枕下摸出一只小巧的扁平玉盒,打開之后便見里面整齊碼著十余支紙煙以及一塊火石,北堂戎渡從中取出一支點上,深深吸了一口:“這件事你就不用再追查下去了,那人擺明了不會留下什么線索,再查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辩娪娝麤]有在意,這才放了心,一時間卻又覺得身后疼得很,便道:“北堂,讓我今天在這里留一日罷,明天我再回府……眼下我實在動不了?!北碧萌侄赊D眼看他,道:“唔,這么疼?那你今天就待在這里罷,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去?!辩娪嫔弦幌?,一手按在北堂戎渡沒有受傷的右手上,道:“北堂,我向你發誓,哪怕這天可以塌下來,地也或許能陷下去,江河湖海也可能干涸,但我對你,是絕對不會變心的?!北碧萌侄梢荒樸既恢?,伸了個懶腰,似笑非笑地道:“這可是你說的……” 等到下午時,雨便已然停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新濕潤之氣,北堂戎渡站在廊下,拿瓜子逗一只綠鸚鵡,正悠閑之際,遠處忽有內侍快步而來,雙手呈上一支細竹管,明顯是剛到的飛鴿傳書:“……稟世子,方才東部有最新的奏報傳來?!北碧萌侄扇〕鲋窆苤械募垪l,展開略略一看,突然間就暢快地大笑了起來:“好,好,這些人總算還識相,知道我北堂氏如今大勢已成,已非是人力可抗的了?!闭f著隨手將紙條揉成一團,:“僵持了這么久,如今終于……嘖,東部,已經沒有什么可慮的了?!彼淄?,只見天空中如洗如碧,光照萬里。 ……是歲,中原以東有十一郡紛紛來投,北堂氏政權聲勢至此已達頂峰,漢王北堂尊越下令出兵,清洗贅余頑抗勢力,獲財物女子無數,占東部,待其后四方整合既畢,天下之勢已定,自此便是再無人能夠逆轉的大勢了,中原皇權湮沒已達數百年,直至如今,方是再次以一家之姓統御天下人,眼下萬事俱備,只等一月一日便昭告天下,由漢王北堂尊越登基稱帝。 …… 轉眼間天氣逐漸變冷,這一日北堂戎渡正在殿中捧書細讀,剛看了幾頁,忽見外面有細碎的白色雪花零星而下,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不一時,點點雪花徐徐飄降,越下越密,紛紛揚揚的,已是填滿了整個天地之間,北堂戎渡見了,從書本上收回了心神,一手合上書,對旁邊兩個伺候的太監道:“瑞雪兆豐年,看來明年的收成應該不錯?!痹拕傉f完,卻是眉頭一皺,咳嗽了起來,其中一名內侍見狀,知道他的咳癥又發作了,忙不迭地出去叫人煮冰糖雪梨湯來,另一人則立時取了梨膏糖,喂北堂戎渡吃下,既而小心地用手替北堂戎渡撫胸順氣這是北堂戎渡當年落下的病根,并不能完全治好,只這么養著罷了,好在倒也并沒有什么妨礙。 北堂戎渡咳嗽了幾聲,既而擺一擺手,讓內侍不必再替自己順氣,只慢條斯理地道:“一到天干物冷的時候就這樣,當真是煩心得很?!闭f著取了桌上的熱茶來喝,內侍在旁小心道:“既是下了雪,爺不如添件衣裳罷?!北碧萌侄煞畔虏璞?,道:“……也好?!眱仁搪犃?,忙叫人取衣物來,服侍北堂戎渡穿戴,等到打理整齊了,那廂的冰糖雪梨湯也已經煮好送上,北堂戎渡聞了聞那味道,雪梨的清香和冰糖的甜氣混合在一起,熱騰騰的很是可口的樣子,于是便拿起湯匙舀了,慢慢吹涼喝下,腹中也逐漸隨之熱乎了起來。 窗外漸漸被濃得化不開的白皚皚初雪籠罩,一片潔凈,北堂戎渡輕輕地吹著銀匙里的梨汁,道:“……是父王讓人送來的?”身邊的太監道:“回世子爺的話,正是王上派人送來的上貢碭山酥梨,再新鮮不過了?!北碧萌侄伞怼艘宦?,等喝完了,便把湯匙往碗里一擱,拿熱毛巾擦了手臉,吩咐道:“叫人備車,我要去王宮一趟?!?/br> 二百二十三.初雪 北堂戎渡把湯匙往碗里一擱,拿熱毛巾擦了手臉,吩咐道:“叫人備車,我要去王宮一趟?!眲傉f完,就聽外面隱隱有人急聲道:“……小祖宗,慢些跑!”片刻之后,一個小腦袋便從門口處探了進來,頭上梳著兩只小丫鬏,胖嘟嘟的菱唇軟紅水嫩,眉眼彎彎,笑嘻嘻地說道:“……爹爹你在干什么?”北堂戎渡見了,頓時就笑了起來,伸手示意女孩兒過來,面上卻又馬上作出了一副嚴肅的模樣,虎著臉道:“現在正下雪了不知道么?大冷天的,怎么不乖乖待在瓊華宮里,誰準你可以到處亂跑的?”目光在她身上略一打量,見北堂佳期的衣裳穿得不少,足夠暖和了,這才沒有再說些什么,不過北堂佳期才不怕北堂戎渡,她年紀雖然還小,卻已經是鬼精鬼靈的,知道父親并沒有真的生氣,是逗自己玩的,因此跑過去徑直撲進北堂戎渡懷里,嘟一嘟嘴,趴在他耳朵邊上小聲道:“阿爹不知道,爹爹不要跟阿爹說呀……” 北堂戎渡聽了這話,就知道北堂佳期定然是趁著沈韓煙忙碌脫不開身的時候,偷偷跑出來到他這里的,畢竟這偌大的青宮上下人口眾多,各項宮務蕪雜瑣碎不已,全都需沈韓煙去用心打理起來,一時看管不到北堂佳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北堂戎渡便把北堂佳期抱了起來,笑著問她道:“爹爹現在要去祖父那里,你去不去?”北堂佳期向來十分喜歡北堂尊越,聞言便拍著小手開心道:“要去!”北堂戎渡在她嫩嫩的臉蛋兒上親了一口,便抱著她出了門。 外面但見雪花飛揚亂舞不已,天氣干冷干冷的,一時間父女兩個走出庭院,沿著九曲石鋪筑的園中小道緩步而行,自有內侍在后面跟從,等出了小徑,北堂戎渡抱著北堂佳期登上暖輦,中途又改換軟幄車,直到出了內宮門,這才乘上已等候在外的車駕,冒雪徐徐前往王宮。 還未臨近乾英宮,便早已有人前去通傳,一時間到了殿前,北堂戎渡懷里抱著女兒走下了暖輦,才登上廊間的臺階,便自有一群內侍快步上前迎接,北堂戎渡一手抱著北堂佳期,隨口問其中一個太監道:“……父王現在正在忙么?”那人聽他問,忙躬身應道:“回世子的話,王上眼下正在東面暖閣,尚不曾有事?!北碧萌侄陕勓渣c了點頭,徑自帶了北堂佳期進去了。 宮中燒著地龍,自是暖得很,待門外宮人掀起厚錦簾時,北堂戎渡頓時迎面就感覺到一室的溫熱裹著淡淡的香甜氣息撲面而來,他定睛一瞧,卻見外間的靠窗臺一側擺著一張蝶紋黑螺漆架,一字排開十來盆鮮花,無非是冬日里常見的臘梅,水仙,墨蘭等等,只不過自然不是那些尋常的品種,都開得甚是爛漫可愛,旁邊北堂尊越也沒束冠,黑發在身后簡單系住一半,不過是家常的白銀條緞內衫,外罩玄色挑線縷花染金大袍,腰里系一條青金長穗五色宮絳而已,手里拿著一個銀質的小噴壺,正在那里澆水。北堂戎渡眼見此景,難得卻是覺得有些溫馨之意,不免含笑道:“你又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人,怎么倒在這里澆花了?也是少見?!?/br> 北堂尊越自然早知道他來了,只不過沒出聲而已,此時聽見北堂戎渡說話,便放下了手里的噴壺,回過頭去,抬眼只見北堂戎渡懷里抱著北堂佳期,一大一小兩個人都生得肌膚如玉,眉目精致,北堂佳期一身桃花色紅香織錦短襦,大紅羽縐面的撒花石榴裙,外罩水田窄裉小袖掩襟長襖,奶白的脖子上掛著朝陽五鳳瓔珞明珠寶圈,兩個丁香米珠耳墜扣在軟嫩的耳朵上,正忽閃著一雙金色眼睛看他,北堂戎渡則是裹著純白的雪里錦遍地暗銀花厚袍,白狐翻領的寶藍外氅,父女兩人一左一右的兩張臉靠在一起,模樣略有相似,越發顯出玉面丹唇,風致如畫,都在笑吟吟地望向他,北堂尊越一時間見了,只覺得當真是畫里也沒有這樣好看,就仿佛面前站著的并非是兒子孫女,而是自己的妻女,當下竟是忽然間就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了,只走上前去,微瞇了眼,既而卻將北堂戎渡整個人連帶著北堂佳期,一下子給抱了起來。 原本北堂戎渡見北堂尊越走過來,還以為他要說些什么,哪知一個沒留神,就被北堂尊越給冷不丁地一下高高抱起,北堂戎渡如今馬上就要到十八歲了,已經有些日子沒被北堂尊越眼下這樣像孩子一樣抱起來,因此頓時唬了一跳,一只胳膊馬上就下意識地緊緊攬住了北堂尊越的脖子,隨即受驚道:“……干什么你!仔細把佳期給摔著了!”北堂尊越卻只是哈哈大笑,見北堂戎渡抱著他的脖子不撒手,一顆心登時就軟得像偎火的雪獅子,近乎化開,口中卻調笑道:“……怕什么,本王自然抱得緊,摔不著你們兩個?!北碧眉哑诒槐碧萌侄捎靡恢皇謹堉?,一點兒也不怕,只咯咯笑著,覺得好玩兒,北堂戎渡在女兒面前,自然不能說些什么,一時間好容易掙扎著下來,把北堂佳期放到地上,就見北堂佳期雙腳一著地,便嫩聲細氣地甜甜叫了一聲‘祖父’,她已經有些日子未曾見過北堂尊越,如今一見之下,自然親熱,一徑撲到北堂尊越身前,漂亮的眼睛撲閃撲閃,扭股糖兒似地拉住男人的衣擺,吵著要抱,北堂尊越雖說向來心腸冷硬,但也要看是對什么人,眼下見北堂佳期親親熱熱,不覺也生了撫愛之情,遂一手抱她起來,北堂佳期性子活潑,用小手勾著北堂尊越的脖子,掛在男人身前撒嬌,把一聲‘祖父’叫得蕩蕩悠悠的,著實可愛,北堂尊越也是高興,不自覺地便有了些慈愛的笑色,一旁北堂戎渡見他們祖孫兩人十分親近,心中自然也覺得喜歡,只含笑瞧著。 一時北堂尊越問了北堂佳期幾句話,無非是些逗小孩子的問題罷了,北堂佳期都一五一十地認真回答了,北堂戎渡在旁看著,不由得笑道:“嘖,難得爹你也會有這樣的耐心?!北碧米鹪娇此谎?,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卻在北堂戎渡的肩上捏了一捏,語含曖昧地道:“……本王待你才是真正耐心?!北碧萌侄梢姞?,不露聲色地輕輕將北堂尊越按在自己肩頭的手拂開,道:“佳期如今,已經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奶娃娃了?!币幻嬲f,一面遞了個眼色給北堂尊越,示意他不要在已經多少懂些事的北堂佳期面前表現得和自己過于親昵,多少收斂一些。 北堂尊越見他如此,遂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只把北堂佳期放了下來,朝外面吩咐宮人送點心進來給女孩兒吃,北堂佳期卻并不在意,只左右一張望,便跑到那花架前,踮著腳就要去摘花,北堂戎渡彎腰攔住她道:“好好的東西,折它干什么?!北碧眉哑卩搅肃叫∽?,作勢就要不樂意,不摘了,卻聽北堂尊越漫不經心地道:“……喜歡就拔了去,本王的孫女,莫非連幾朵花也折不得!”北堂戎渡父女兩人聽見他說話,便同時回頭去看,北堂尊越見他二人雪膚黑發,耳上都是小巧的墜子,一個個皆是生得玉琢也似,心下喜歡,直想把兩個寶貝疙瘩一塊兒抱在懷里挨個兒親一親才好,一時間心中不免隱隱平添了幾分家常的溫馨之感。 不多時,幾樣剛做好的新鮮點心便被送了進來,祖孫三代人一面吃著點心,一面圍坐在內間的暖炕上說笑了一回,一時吃畢,北堂尊越有心想和北堂戎渡說些閨房私話,兩相親近一番,但又礙于已經有些懂事的北堂佳期在側,確實不好怎樣,因此就只讓人放了棋桌,與北堂戎渡下棋,那廂北堂戎渡舒手把袖子略微往上挽了一下,以免等會兒碰亂了棋子,兩根雪白的手指從身旁的瑪瑙盒子里拈起一枚白玉棋子,笑道:“讓我先走罷?!北碧米鹪娇此谎?,嗤笑道:“讓你做先手也沒什么,只是總得賭些利頭才好?!北碧萌侄傻溃骸安贿^是下一盤玩玩兒,平白賭什么?我可沒帶銀子?!北碧米鹪揭矮F般的金眸漫不經心地往北堂戎渡的臉上一掃,目光在那紅潤柔軟的薄唇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間就嗤嗤笑了幾聲,眼中有似笑非笑之意,沉吟一瞬,方道:“……本王又沒說要銀子?!闭f罷,將右手一根修長的食指輕輕在北堂戎渡嘴唇上一按,低笑道:“……你若是輸了,便用這里老老實實地服侍本王一回,怎么樣?” 北堂戎渡先是一頓,隨即就明白北堂尊越指的是要他為其品簫,一時間不免好笑,這樣明目張膽的調戲之語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計必是羞惱,但北堂戎渡是何等人,在這般風月之事上面,皮厚得不比北堂尊越差多少,因此只摸著下巴哂道:“你倒打得好算盤……那么,要是你輸了,怎么辦?”北堂尊越輕笑道:“自然也是這樣,如何?”北堂戎渡笑了笑,答應道:“既然如此,那我當然沒什么可說的?!迸赃叡碧眉哑谧允锹牪欢畠蓚€大人之間的這些話中香艷之意,因此只是用小手托著腮幫,安安靜靜歪著小腦袋,認真看著祖父和父親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