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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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踏春之人不在少數,放風箏、戴柳、斗草、打球等,倒也快活,北堂戎渡光明正大地牽著身旁北堂尊越的手,兩人并肩漫步,好似一雙年輕的情侶,腳下踏著綿綿春草,說不盡地悠閑自在。未幾,北堂戎渡唇角不由得澹澹揚起,望向不遠處幾個正在放風箏的年輕男女,笑著用指頭戳一戳身邊北堂尊越的手臂,興致勃勃地道:“噯,不如咱們也弄一個來,放著玩玩兒?”北堂尊越的手按在少年肩上,目光依稀眷眷,卻罕見地略略遲疑道:“……本王可沒放過這種東西?!北碧萌侄伞匾恍?,露出一點兒孩子氣的神色,拽住父親的袖子,就拉著他往一處賣風箏的攤子方向走去:“那有什么,我教你唄……其實一點兒也不難,容易得很的?!?/br> 兩人到了小攤前,北堂戎渡揀了一只扎得頗為精致的春燕,拿在手里稍微端詳了一下,覺得還算滿意,不過父子二人出來時,并沒有帶錢,于是便想了想,自頭上取下一支玳瑁鑲紅瑪瑙的簪子,遞給攤主,那攤主是個二十出頭模樣的年輕人,自北堂戎渡過來時,便不覺早已是赤紅了臉,此刻見北堂戎渡要拿簪子來抵風箏,更是手忙腳亂,結結巴巴地有些語無倫次,道:“不、不……小姐只管拿去玩兒,不值……一個風箏,不值什么……”北堂戎渡見狀,不由得微微一笑,到底還是把那簪子放在了攤位上,那年輕人見了他這一笑,不禁魂兒也飛了,臉赤頭漲,面上紅得足足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直眼見著北堂戎渡拿著風箏同北堂尊越走得遠了,還自戀戀不舍地瞧著那高挑頎長的背影。 北堂戎渡一面走,一面把玩著手里的風箏,卻聽北堂尊越冷哼一聲,道:“……好色之徒?!北碧萌侄陕勓?,便扭頭瞧他,打量了兩眼,嘴角含了幾分揶揄的情味,笑道:“還說別人,莫非你和我就好到哪里去了不成?咱們倆才是真真好色的人……況且‘食色性也’,又有什么不對的?”北堂尊越眉梢不動聲色地一蹙,居高臨下地睥睨道:“本王不喜歡旁人直勾勾地瞧你?!北碧萌侄晒Φ溃骸斑?,這是在吃醋了?”說著,卻是抬起手故意摸了摸北堂尊越的下巴,隱隱聞到男人潔凈溫暖的氣息就繚繞在身邊,遂調笑說道:“大美人兒,你就這么小氣?看一眼又不會少塊rou?!北碧米鹪揭娝Φ脿N爛,容色如同水映繁花,就好象是有無限的明媚春光滿溢出來,只覺得心中竟是怦地一跳,周身四肢百骸乃至每一個毛孔,都沒有一處不舒心暢快的,因此下意識地一手圈住北堂戎渡的腰,把少年按在衣襟前,用下巴頦用力壓一壓對方的耳朵,在北堂戎渡耳畔磨牙道:“……你這是在挫本王的耐性?……混帳東西,你向來便是滿肚子的損主意,就沒有過好心眼!”北堂戎渡慢條斯理地拍一拍男人的肩膀,樂不可支地道:“這你就不懂了……眼下我教你一個乖:男人不壞,沒有人愛。你自己細琢磨去?!?/br> 北堂戎渡說著,不等北堂尊越品出味兒來,就已經掙脫了對方的懷抱,把手里的風箏線展開一些,然后將線軸塞在北堂尊越手里,又用錦帕給他墊著手,道:“你拿緊了,只管頂著風走,慢慢放線,我先幫你帶起來?!闭f著,拿起那只燕形風箏走遠了些,笑道:“快點兒!” 北堂尊越見狀,便學著其他人的模樣,逆著風把風箏帶起來,北堂戎渡幼時便慣于此技,因此則是一手提著曳地的裙角,一手擎著風箏慢慢地跑,幫他乘風放上天去,先前兩人配合得不好,風箏一連兩三下都栽在地上,放不起來,好在過后漸漸默契了些,又試了一會兒,未幾,那風箏果真就逐漸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北堂戎渡見狀,便回到北堂尊越身邊,見他仰頭看向半空當中的風箏,面上微有暢快之色,顯然也是十分得意,不覺仰面看去,笑著故意打擊道:“現在得意什么,都還沒放高,小心一會兒就掉下來?!闭f著,按著北堂尊越的手,幫他徐徐扯線,北堂戎渡向來風箏放得極好,有他在旁幫忙,一時待風力變得緊了,于是就見那風箏也放得越來越高,沒過太久,空中就已只能看見一個黑點兒。此時風光明麗娟秀,春風無限溫軟,漫天都飛舞著輕白的柳絮,百花迎風吐香,不時有頑童清脆如鈴的‘咯咯’笑嚷聲響起,北堂尊越得了空兒,便一手握著線軸,一手攬著北堂戎渡的腰身,心下有錯落的微妙感覺,只覺得兩人就這樣于春日中游玩嬉鬧,也已是十分快活暢意,因此說道:“……渡兒?” 北堂戎渡一面仰首望著飛在天際的風箏,一面‘嗯’了一聲,順口道:“……什么事?”北堂尊越剛要說話,卻只覺指頭上微微一痛,原來是風箏線繃得太緊,放得太快,一不留神就割破了手,此時北堂戎渡正好將目光從天邊收回來,見父親的食指上冒出一痕殷紅的血珠,水光瀲滟的藍眸不由得一動,便拿過來將那指尖放進嘴里,吮了吮上面的鮮血,北堂尊越登時就感覺手指被對方濕潤的口腔含住吸了幾下,麻酥酥地生熱,一時倒是忘了方才要說什么,只盯著北堂戎渡,心下頓覺快慰舒暢。北堂戎渡吮了那指頭幾下,又用舌頭舔一舔,覺得血已經止住了,便松了口,抬頭卻見北堂尊越正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不免伸手拽一拽對方的頭發,嗤聲道:“魂歸來兮——”北堂尊越手一劃,指甲已將手里的線劃斷了,就見風箏一下掙脫了開去,飄飄搖搖地隨風不知飛到哪里,一會兒就不見了,此時北堂尊越卻忽然攏臂把北堂戎渡整個人抱起來,連轉了幾個圈兒,放聲大笑,北堂戎渡一驚,團團明艷的裙擺早已流霓般旋飛了起來,只得立時壓低了聲音道:“……你又發什么瘋了!”卻不知這一幕看在其他人眼里,真真是花好月圓,佳偶成雙,惹得過往之人不禁駐足而視,會心一笑,北堂尊越抬臂把他半舉起來,朗聲笑道:“叫一聲‘二郎’聽聽,便放你下來!”北堂戎渡氣笑難禁,惱道:“叫你個大頭!” 他說著,就用腳去踢北堂尊越的膝蓋,北堂尊越卻渾然不動,任少年不疼不癢地踹了兩下,只揚著眉頭,嘴角泛出一絲邪笑,催促道:“……快點兒!”北堂戎渡見周圍已有人看了過來,明顯是一副瞧熱鬧的模樣,再一見北堂尊越那一錐子也扎不透的厚實面皮,沒奈何,只得心中默念‘識時務者為俊杰’,剛要服軟,開口叫他一聲,卻突然心下一亮,涌上來一個惡意報復的法子,遂馬上一手捂住小腹位置,作出一副虛弱之態,皺眉責聲道:“你鬧什么,不知道我腹中還有孩兒不成!” 這一句話一出,北堂尊越頓時滿面愕然,北堂戎渡趁此機會輕輕巧巧地擺脫了他,待雙腳一落地,便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扶額,心下死死憋著笑,面上卻還作出一副慍色,快步朝前走去,周圍人見狀,不覺恍然,看向北堂尊越的眼神中便有了幾分指責之意,明顯是鄙夷他不分輕重,不知道小心愛惜身懷有孕的妻子,年輕胡鬧,北堂尊越一時回過神來,饒是他面皮鋼鐵也似,此時也盡皆化作流水,竟是罕見地惱羞成怒,一甩衣袖便將眾人的眼光拋在身后,快步追上了前方的北堂戎渡,咬牙低聲道:“……你個jian猾小子!”北堂戎渡嗤嗤直笑,只覺得神清氣爽,于是滿面載笑,仿如春花映柳,毫不客氣地笑嘻嘻說道:“這可是你自找的,活該!” …… 白天的辰光越發變得長起來,午后,春日的陽光柔薄輕透若蟬翼,軟軟照進室內,沈韓煙練功沐浴過后,便披了一件雪色袍子,坐在軒窗邊的桌子前,閑閑翻著一卷書在看,窗外花樹燦漫,開了滿枝滿椏的粉色芳菲花朵,日光悠悠照在其間,那種鮮妍動人的色澤,如同云蒸霞蔚一般,一陣夾帶了香氣的微風拂過,瑩粉的花瓣便紛紛如雪也似,輕盈地落滿了桌面,覆蓋其上,沈韓煙撣一撣衣袖間的落花,見書頁上也落了不少,便在上面吹了吹,卻突然見窗外探進一個腦袋來,這么一吹之下,直把粉紅的花瓣吹了對方一頭一臉。那人一愣,隨后便笑道:“……我過來一趟,你就是這么迎我的?”一面晃晃腦袋,把花瓣抖落干凈,自是北堂戎渡。 沈韓煙見他來了,不覺一笑,直如明珠生輝一般,道:“上午聽人說你和王上出去了,怎么眼下卻過來了?”北堂戎渡在窗外笑道:“我來看看你和佳期……今天天氣好得很,便和父親出去走了走,剛剛才回來?!?/br> 一百九十二.綠窗春睡覺來遲 北堂戎渡在窗外笑道:“我來看看你和佳期……今天天氣好得很,便和父親出去走了走,剛剛才回來?!彼f著,一笑如波,巴在窗臺上探頭往里面掃了一眼,然后干脆也不走門,直接從窗子外面輕盈地跳了進來,不帶起一絲風聲:“你怎么只管悶坐著,佳期呢?”沈韓煙把書隨手一合,長睫之下的眼眸漆黑溫潤,淡紅的唇略略上勾,道:“剛才哄她午睡,卻死活就是不肯,也不知道眼下野到哪里去了?!彼砩洗┲┥珶o飾的家常袍子,行動間便顯得很有些溫馨自在的味道,北堂戎渡扶額笑道:“這丫頭,淘得跟個小子有什么兩樣?!闭f著,卻聽外面有孩童清脆的聲音遠遠地響起:“阿爹,阿爹……”不一時,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小女童便自外頭跑了進來,一身粉霞色的簇錦芍藥絲羅裙襖,小腳上蹬著兩只鳳頭繡鞋,眼清眉秀,肌膚好似奶油模樣,如同乳燕歸林一般,一頭便堪堪扎向沈韓煙,沈韓煙生怕她跌著,忙蹲了身迎住,兩手輕舒,將嬌小玲瓏的女孩兒正正抱個滿懷,修美的眼睛彎了彎,笑道:“怎么還這么淘氣?”北堂佳期扭股糖似地撲在青年懷里,她如今已經不是當初牙牙學語的時候,說話之間已經很覺流利,只伏在對方身前,眨一眨眼睛,一手抱著青年的脖子,挨挨擦擦地十分親昵,撒嬌般地甜甜說道:“有花花……給阿爹……” 一旁北堂戎渡聽了,這才注意到女孩兒的右手里還攥著一枝桃花,沈韓煙唇角笑紋淺淺,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微笑,既而伸手揉了揉北堂佳期的頭發,飽含寵溺地溫聲道:“……露兒果真乖得很?!北碧眉哑诤茼懥恋亍┛瘚尚?,肌膚泛著珠玉般的光澤,用手牢牢攀住青年的脖頸,左右張望了一下,雪白如凝脂的雙頰間透出兩抹健康的紅暈,一雙晶黃的澄凈眼睛撲閃撲閃地,隨即扭著身子便往沈韓煙懷里鉆了鉆,把稚嫩的額頭貼在青年修長的脖窩里直蹭,略略靜了一瞬,便認認真真地道:“露兒很乖……”沈韓煙一手抱著她,站起身來,取了一只斗紋鶯彩瓶,將那枝桃花插在里面,此時北堂戎渡走過去,伸手欲抱北堂佳期,笑吟吟地道:“都多大了,還膩著你阿爹,來,給爹爹抱抱?!?/br> 北堂佳期水汪汪汪的眼睛看了看他,卻只巴住沈韓煙的脖頸不放,北堂戎渡見狀,只得彎著眼睛哄道:“乖女兒,來?!币姳碧眉哑谌允遣豢?,便伸手一捏她圓圓嫩嫩的小臉蛋兒,泄氣道:“你這丫頭……”北堂佳期被父親這么一捏,頓時小嘴一癟,作勢就要張嘴欲哭,沈韓煙忙拍開少年的手,眼中被笑意浸染得輕輕軟軟,道:“她小孩子身上嫩,別捏她?!北碧眉哑谀昙o雖小,卻一向小人兒精也似,仿佛是知道有沈韓煙撐腰,便得意地朝北堂戎渡吐一吐小舌頭,著實憨態可掬,惹得北堂戎渡哈哈大笑。 三人湊趣兒樂了一時,平添了幾分家常的溫馨之氣,沈韓煙抱著北堂佳期坐下,雪白的五指緩緩理著女兒柔軟的發絲,一面對北堂戎渡道:“有中午剛做的玫瑰釀,我吃著還好,讓人盛一碗給你嘗嘗?”北堂戎渡拊掌道:“正好,我正想弄些甜的來吃呢?!鄙蝽n煙一笑,既而吩咐下去,不多時,宮人便送了一碗玫瑰釀進來,北堂戎渡舀上一勺略略嘗了嘗,展眉贊道:“果然味道不錯?!闭f著仰頭一氣飲下,旁邊北堂佳期坐在沈韓煙懷里,見父親用得香甜,不免嘻嘻笑著,露出玉白的一點小牙,伸出小手清凌凌地道:“露兒要……” 北堂戎渡朝她擠眉弄眼地道:“沒你的份兒?!北碧眉哑谝慌ど頁溥M沈韓煙懷中,細細的手臂抱住青年的肩:“露兒要!”沈韓煙面上含笑,蝶翼般的漆黑長睫略低了低,下頜微微壓住女孩兒的頭頂,哄道:“這個你不能吃?!北碧眉哑谌缃裼行u懂人事,因此即刻仰著臉看沈韓煙,嘟了嘟小嘴,歪著頭道:“……給阿爹?!鄙蝽n煙似是欣慰地抱一抱她,笑道:“乖女,阿爹不要?!闭f著拂一拂衣裳,站起身來:“……和阿爹一起去躺一躺好不好?”北堂佳期有些猶豫地偏首,然后乖巧地點點頭,北堂戎渡伸了個腰,也湊趣道:“加我一個,咱們爺仨兒一起睡?!鄙蝽n煙一哂,命人鋪了床,三人便一同睡下了。 午后遲遲,日色明燦若金,窗外吹進來的一縷春風中依稀染著醺醺的花香,春深似海,四下靜悄無聲,唯見室中敞亮而靜謐。沈韓煙側臥在北堂佳期身旁,一面用手撫摩著女童的背,輕輕拍哄著讓她睡覺,一面壓低了聲音,對另一頭正閉目躺著的北堂戎渡道:“宋妃眼下即將臨盆,似乎應當讓其家人進來探視一二……”北堂戎渡微微動了動身子,道:“……嗯,我上午已經答應過她,讓她母親來這兒陪她一陣,直到生產?!鄙蝽n煙一頓,既而略略應了一聲,再沒有說話,只回手摟住已經開始打著盹兒的北堂佳期。 半晌,北堂戎渡鼻息沉沉,顯然是已經睡熟了,沈韓煙卻并沒有什么睡意,只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拍著北堂佳期,又過了一會兒,外面忽然有宮人輕手輕腳地進到室中,站在離大床略遠些的位置,輕聲說道:“稟少君,宋側妃差人前來,說是明日派人接宋夫人進宮陪伴,因此提前向少君稟明……聽來人說,是世子準了的?!鄙蝽n煙微微‘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br> 宮人悄無聲息地退下,沈韓煙坐起身來,看了看正熟睡著的北堂戎渡,又轉眼細細端詳著旁邊的北堂佳期,就見北堂佳期一根嫩蔥尖兒也似的小小手指含在自己嘴里,模樣可愛又可疼,沈韓煙眼中流露出一絲溫和的祥寧之色,不覺便含了慈父的笑,低頭忍不住在那白嫩的小臉上親了又親,正在此時,北堂佳期卻睜開了眼睛,她原本就沒有睡實,眼下迷迷糊糊地便伸出小手,撅一撅粉嫩的嘴巴道:“阿爹……”沈韓煙怕她吵醒了旁邊的北堂戎渡,因此忙抱她起來,走到外面,北堂佳期把小腦袋擱在他的肩上,軟軟道:“要吃果果……”沈韓煙拍了拍她的背,莞爾一笑,道:“嗯,咱們去吃?!闭f著,將女兒抱到旁邊一間小室,讓人取了幾色糕點和時令鮮果過來。 朱紅的漆花長窗半掩半開,窗外一株花樹生得蓬勃,朵朵花盞明艷如火,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生機與美麗,淺金色的日光自花樹枝椏間溫柔淌過,同時薰暖的和風微微自窗外鉆進來,一股清凈涼爽的氣息便頓時撲面而至,風過無聲,拂動了一樹繁密的春花,使得薄嫩的花瓣點點飄落在窗臺間,北堂佳期坐在沈韓煙腿上,張著小嘴吃他喂的點心和水果,等到吃飽了,便從沈韓煙身上滑下來,跑去探頭看窗外無邊的春景,沈韓煙想起她方才在北堂戎渡面前對自己表現出來的極度依賴,一時間心思微轉,便囑咐道:“露兒,以后要跟爹爹更親近些,就像跟阿爹一樣,好不好?”北堂佳期聽不太懂他的話,因此扭過頭來瞧他,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清澈的天真之色,只粲然一笑,沈韓煙輕嘆一聲,招手讓女孩兒過來,撫著她稚嫩的脊背,溫言道:“露兒喜歡爹爹,爹爹才會更喜歡露兒……乖孩子,知不知道?” 北堂佳期自然不會多么明白青年的意思,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抱著對方的腿撒嬌,沈韓煙見她這個模樣,心底泛起一絲憐愛,不覺微微嘆一口氣,想起宋氏來,北堂佳期眼下年幼不知事,但他作為父親,總不能不為她打算,如今北堂氏政權如日中天,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北堂戎渡此時不過十七歲,將來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子女,而這世上無論是什么事物,一旦多了也就不覺得稀罕了,眼下北堂戎渡待北堂佳期的確十分愛惜,這與北堂佳期是他的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的孩子不無關系,那么如果日后北堂戎渡的兒女逐漸多了,他是否還會這樣寵愛這個女兒?身為一個女孩,只有得到父親足夠的疼愛和重視,才能過得自在。思及至此,沈韓煙心中不知怎的,不經意間卻突然就想起今日下午所看的那本消遣用的書來,寫的是當年則天皇帝之事……想到這里,腦海當中竟蹦出一個近乎于荒唐的想法來,他忙壓下這個念頭,對著北堂佳期溫和一笑,握緊了她溫暖柔軟的小手,說道:“今天露兒還沒泡藥,咱們現在泡好不好?”那藥浴極是貴重,一個人一連十年下來,耗費的財物只怕能打個金山出來,因此即便是北堂氏子嗣,若不是根骨極佳的話,也是沒有資格使用的,但是泡在里面時卻是很不舒服,因此北堂佳期自然不樂意,只扭著身子嘟囔道:“露兒不要……”沈韓煙彎腰擁住她,哄道:“好孩子,聽話,用了這個,以后才能把功夫練好,嗯?”說著,便起身到秘室取北堂戎渡交給他保管的藥粉,為北堂佳期浸泡身體。 等到好容易泡完了藥浴,北堂佳期已經懨懨地不愛動彈了,如同失盡了力氣一般,軟軟靠在沈韓煙身上,呢喃道:“阿爹……”沈韓煙低聲拍哄著她,心思卻已不知飛到了哪里,想到宋氏就快要臨盆,也不知道究竟是男是女?宋氏與北堂佳期的生母李儂兒不同,李儂兒身份卑微,當年即便沒有難產而死,也沒有資格親自撫養北堂佳期,孩子照樣要送在沈韓煙身邊養育,但宋氏卻是并不一樣,她完全有資格撫育自己的兒女,既是如此,待她生產之后,只怕北堂戎渡便要時常去麗鴻殿看孩子,自然而然的,探望北堂佳期的次數就要減少,對長女的寵愛就勢必要分出一些給她的弟弟meimei,而等到日后,待北堂戎渡的子女逐漸更多的時候……沈韓煙想到這里,不由得將北堂佳期抱了起來,懷中那溫暖的小小身軀軟綿綿地偎依著他,滿是信任依賴之意。 這是我的女兒,我會給她最好的……沈韓煙想,他現在才知道,父母為了子女,是愿意耗費一切心力的,為了北堂佳期的將來,自己多耗些心思,又有什么要緊?他閉了閉眼睛,手上輕撫著女童的頭發,北堂佳期尚且年幼,自然不懂得父親的這些心思,只是乖巧地用小臉去蹭青年的衣襟,沈韓煙低頭親了親她白皙光潔的小小額頭,整顆心都是柔軟而愉悅的,窗外點點繁花糾纏飛舞,和煦的日光寂靜灑落,一室無聲。 …… 北堂戎渡打著呵欠睜開眼時,就見沈韓煙正坐在桌前把玩一只小小的金鐲子,桌上還放著一只嵌絲點翠的首飾盒,旁邊北堂佳期則是歪著小腦袋,好奇地看著。北堂戎渡依稀覺得那鐲子有些眼熟,便坐起身來笑道:“……在擺弄什么呢?!鄙蝽n煙面上露出一分杳然的和悅笑容,靜默一瞬,方道:“剛才沒什么事,忽然記得以前你小時候用過的東西都還收著,便叫人拿出一匣子來,看看有什么是可以給露兒用的?!?/br> 北堂戎渡下床走過去,饒有興致地道:“哦?也對,我小時候確實有不少好東西,都可以給佳期用用?!闭f著,細細瞧了青年手上的小金鐲子一眼,認出了這是從前常戴的,便道:“這鐲子……”沈韓煙接口道:“這鐲子還是當初夫人給的,我記得你經常戴在手上?!北碧萌侄陕犃?,心中一動,眼神頓時寧和了下來,似乎沉浸在某種曾經的美好記憶之中,微笑道:“可不是?有一次我還弄丟了,好在后來被丫鬟在假山后面找著了?!鄙蝽n煙不動聲色,神情平靜得仿佛一潭秋水,卻是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少年的情緒變化,只溫然笑道:“我見這東西不錯,正想給露兒戴呢?!北碧萌侄呻S口笑道:“正是的,白放著也是白放,拿出來用用才好?!闭f著,從青年手中取過鐲子,親手給北堂佳期戴上。 沈韓煙目光明澈流動,在北堂戎渡身上微微一轉,知道他對北堂迦的感情實是無人可以替代,因此思慮片刻,便不經意地道:“說起來,露兒長得雖有些像你,但我看著,卻好象更有七分與夫人相似?!北碧萌侄梢徽?,道:“是嗎?!闭f著,不覺細細端詳著女兒的容貌,北堂佳期如今還小,自然不大能看出什么來,但北堂戎渡方才聽了沈韓煙的話,心中就先入為主,越看越覺得北堂佳期的模樣果然與北堂迦仿佛,遂燦爛展眉,目光當中登時有了說不盡的喜悅之意,伸手攏北堂佳期入懷,笑著抱了她親了又親,沈韓煙見此情景,只在旁含笑瞧著——或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北堂迦在北堂戎渡心中的分量,究竟是如何之重……因此沈韓煙只是靜了片刻,就將先前早已想好的話說了出來,道:“露兒看來確實與夫人很有緣分,‘北堂佳期’,‘北堂佳期’,乍聽起來,跟夫人的名諱都是極相近的?!?/br> 北堂戎渡聞言愣了一愣,先前他倒是從來不曾注意過這一點,眼下被沈韓煙這么一提,果然‘佳’與‘迦’不就是同音么,若是把后面的‘期’字抹去,簡直聽起來就是一模一樣了!想到此處,北堂戎渡面上不禁有蓬勃喜色,且喜且慰,眼眸瞬間明亮起來,那一份對女兒的慈愛疼寵之心越發濃重,笑道:“可不是么!”說著,把北堂佳期舉起來,一連拋了幾下,逗得她‘咯咯’直笑,沈韓煙在旁邊見了這一幕,唇角笑意緩緩,淡若風煙,知道經過今日這一番用心,自此以后,無論北堂戎渡再有多少子女,北堂佳期在他心中,都已是獨一無二,再無人可及的了。 當晚北堂戎渡便留在瓊華宮,第二日一早,沈韓煙待他上朝之后,自取了帳簿一一看了,到得中午,沈韓煙用過飯,忽然想起一事,便起身從一處檀木柜里取出一把象牙柄的白紈扇,上面繡著的一雙玉色蝴蝶栩栩如生,正是上次牧傾萍丟在這里的那把團扇。沈韓煙遲疑了一下,尋出一只錦盒,將扇子放進里面,就要讓人送還給牧傾萍,但想一想又覺得不妥當,自己一個業已成親的男子,卻單獨將一把扇子送與一個未婚姑娘家中,被其他人見了,只怕要落得個私相授受的名頭,因此又叫人自庫房中揀了蓬壺結秀方瓶一件,藍田玉簫一支,九蟠春艷繡花燈一對,并幾樣首飾玩器等物,用半大的箱子連同那把團扇一同裝了,這才喚進一名內侍,指著地上的箱子道:“將東西送到牧府,只說二小姐上回送的那些玩器,佳期很喜歡,因此今日回禮?!蹦莾仁檀故謶?,將箱子抱起,這才退下,一時沈韓煙摒退殿內侍奉的宮人,坐在榻上略略有些出神,牧傾萍那等敢愛敢恨的心意,他不是不為之動容的,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到底他與牧傾萍還是沒有什么男女之情,就好比當初殷知白亦是真心,但奈何自己對其并無情愛之念,更何況如今早已有家室,因此其他種種,終究只是孽緣而已。 此時午后春風和煦,日光自垂垂的紗幔中淡淡滲進來幾縷,沈韓煙正自心緒雜亂間,旁邊北堂佳期卻是有些困了,眼皮直發沉,扯著他的衣袖道:“要睡覺……”沈韓煙回過神來,把她抱到窗邊的長榻上躺了,自己側身臥在一旁,扯過一條青如意錦紋絲絨薄被,給女孩兒蓋上,用手慢慢拍她入睡,半晌,青年被晴暖的日光照得漸漸神思倦怠,鼻中聞著窗外透入的花香,不知不覺間,也自睡了過去。 沈韓煙正迷迷糊糊之間,卻忽然聽見外面似乎有誰在遠遠地說話,細聽那聲音,倒是北堂戎渡,只聽他問道:“……今天天氣還好,怎么卻不見佳期在外頭玩兒?”一個尖細的內監聲音陪笑道:“回世子的話,少君和姑娘已睡下了?!北碧萌侄伞丁艘宦?,再沒說話,過了一時,窗外光線忽然一滯,明顯是有人站在外面,把陽光擋住了一片,沈韓煙不知為何,卻是沒有起來,只繼續作熟睡模樣,由于隔著一層薄薄的銷金紗帳,因此倒是應該看不出來。 北堂戎渡站在窗邊,透過薄紗見他們父女兩個睡在榻上,一樣的膚如凝脂,瑩膩潤皙,此情此景,實是美不勝收,一時間不覺心中也軟和了下來,只笑吟吟地站在外面,目光溫柔,隔了窗子凝神看著他倆,也不出聲,過了一會兒,這才徑自離開了,沈韓煙聽他走了,這才略微睜開眼,一時神情靜靜,片刻之后,又重新合上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