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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像是戳中常淑的要害,她愣是吐出不半個字來,仿佛搖曳在風中的狗尾巴花突然折了腰。 僵硬地收回手,努力擠出一個笑,挽上慕輕塵的胳膊,故作軟軟糯糯的語氣“那你說,咱們現在怎么回去?” 慕輕塵覺得她皮笑rou不笑的怪瘆人“坐馬車唄,我來時就坐的馬車,”她愣了一瞬,眼神飄忽,“不過……我怕皇家馬車停在這處太招搖,讓那小太監先回去了?!?/br> 常淑臉色又變了變。 “最近二皇子對我起了殺心,我行事理應低調些,你看看,眼下曲江池就我們倆人,多危險啊,說不定哪個犄角旮旯就藏了刺客呢?!?/br> “我問的是咱們怎么回去!”常淑拔高聲音,怒氣沖沖道。曲江池在帝京最南端,太極宮在帝京最北端,足有十七八里路,若是徒步的話,少說也得天黑才能抵達宮城,那時暮鼓都敲完了,宮門關閉,她們只能在外面過夜。 慕輕塵尬尷地撓撓臉,嘿嘿一笑。 兩柱香后。一輛簡陋的牛車上。慕輕塵和常淑并肩而坐。涼爽的夏日,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蕭瑟之感籠罩著她們,乍一看滿滿都是辛酸和凄涼。 常淑屈起雙腿,把臉埋進膝蓋,渾身上下都寫著“沒臉見人”四個字。 她們身下有油紙,想來是車夫為了擋雨特意鋪的,慕輕塵撫了撫,又用手肘撞撞身旁的美人兒“南城人少嘛,加上雨大更遇不上什么人了,好容易有輛牛車,開心點啊,再往北走一走,找家車馬行,我租輛馬車給你?!?/br> “你住口?!背J鐟脩玫?,好似分外疲憊,照樣埋著臉,音色悶悶的有幾許失真。 “真生氣啦?” 常淑孩子氣的別過臉,哼了一聲。 “不是餓了嗎?我帶你去東市吃馎饦啊,要不天竺飛餅?” “氣都氣飽了?!?/br> “我摸摸?!蹦捷p塵的笑臉掛有狡黠,熟練的探出手,“明明還癟著?!闭f著,手指動了動,撓起常淑癢癢。 常淑怕癢是從小就有的毛病,硬生生的憋了一會便憋住了,扭著身子想要躲開,卻被慕輕塵搶先一步抱進懷里。 她抓住慕輕塵的手腕,上氣不接下氣地求饒。慕輕塵的目的達到了,怕再糾纏下去把人給惹急眼,不假思索的停下動作,不再胡鬧。 趕車的老頭回頭看了看,低笑兩聲,說著“小兩口感情正好”的話。 聽得常淑羞答答的,昔日里嬤嬤們的禮數教誨在腦中一一閃過,就像齜牙咧嘴的小人瞪得她不自在,兀自從慕輕塵懷里出來,乖乖端坐。 哐當。 車輪在石頭上猛地一磕,她身形不穩,再次跌了回去。 慕輕塵見機不可失,趕忙緊緊抱住她,咯咯咯的笑得開懷。 常淑反抗無果,只好啐她一句“小人得志?!?/br> 慕·小人·輕塵欣然接受下她這至高無上的評語,學起書塾里的孩子搖頭晃腦。常淑好勝心起,趁她不注意捏住她鼻子。 慕輕塵沒掙扎,就著一股鼻音問老頭“您說去萬年縣北,具體是哪???” 老頭拍拍肩頭的蓑衣“平康坊,留后院那處,那里商鋪多,我們東家也在那,今日有腳夫走貨來,我幫他搬一搬運一運。對了,二位到哪下???” “東市?!?/br> “正好順路哈!”腳夫驚喜著。 而常淑則冷不丁地抬頭,眼刀十分鋒利,唰唰唰的砍在慕輕塵臉上“你不是說中途下車給我租輛馬車嗎?” 慕輕塵處亂不驚,默默伸出一根手指“我沒有錢,最后一個銅板當做封口費給初月姑姑了?!?/br> 常淑狠狠鄙視她“騙子!” 馎饦是一種湯面,又稱湯餅,說白了就是將面搟成片狀,丟到鍋里蓋上蓋,不過有時會弄出點新花樣,譬如在里頭添點餡。 攤主的小攤在拐角,草率的搭了個草棚,四周圍懸有竹席。常淑選了角落的位置安坐。 眼下已過飯點,除了她們再無別的客人。慕輕塵吃得歡暢,一不小心燙了嘴,呼哧呼哧的吸起涼氣。 恰逢攤主進來倒涼茶,她一飲而盡,又討了一杯。 “一點不讓人省心?!背J绲闹父箵徇^她嘴角,沾下一滴綠幽幽的茶漬。 慕輕塵覺得飄逸出塵的形象有損,正正姿勢抬頭挺胸,緩過氣后神秘地沖常淑勾勾手。 常淑乖乖傾過身,不急不躁的等待她的下文。 可左等右等慕輕塵都不再開口,常淑氣惱,以為慕輕塵戲耍她。 慕輕塵也不急著解釋,吃下最后一塊面片喝下最后一口面湯后,跟她討要了幾枚錢,跑去對街買了兩張胡餅回來,領她往平康坊的方向去。 “你打算去找……去找……”常淑揣摩出慕輕塵的心思,卻記不清林品如心上人的名字。 “傾夏?!焙炏銍妵姷?,慕輕塵滿足地咬上一口,餅皮酥脆,發出咔嚓一聲。然后把另一張餅遞給常淑。 常淑推拒,所謂食不言寢不語,更何況是在大街上沒羞沒臊的吃東西。 慕輕塵看穿她的心思,二話不說,撕下一小塊塞她嘴里。常淑一愣,心罵她一肚子壞水,眼一閉心一橫,逼自己嚼了嚼,把胡餅咽下去——總不能吐出來吧,更不得體。 別說,味道真挺好,常淑琢磨琢磨,干脆自己拿過胡餅,一小塊一小塊地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