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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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很淺很淺的枯井,約有一丈深,井口比一般的井大,井底更是不小,如果在這里住一只蛙,那蛙有個豪宅別墅。井底是沙碩和貝殼,井壁磚石上有一些一寸兩寸大的陰影。 陰影們很快就浮現出來,變成一個個一寸到二寸的小人,手里拿著長劍圓盾,互相廝殺砍傷。小人的眉目看不清楚,手腳倒是看的很清楚,看他們上下翻飛的廝殺搏斗,似乎有些不死不休的仇恨,不僅從正面進攻,還懂得迂回作戰。打的很精彩。 這里放的都是些好戰嗜殺的將領和胡亂干擾戰局的文官,就是那種沒事找事,不為了爭奪天下,就為了打仗和搶劫去搞事的人,還有為了排除異己而胡亂下命令的人。 “這不就是突厥的天堂么?” “那還真不一樣?!眳物粜α诵Γ骸皨鲖骱袜嚜z尉應該最清楚這些事?!?/br> 王嬿說:“夫人,我不知道。雖然我曾負責將死在境內的突厥人送還回去,但只要越過陰間的邊境即可,不用送到他們家里去?!?/br> 鄧綏手下有一個千夫長剛剛去過突厥的天堂:“我聽人說過這些事。不是所有人都在混戰,那些生前受人尊重的可汗和左右賢王,死后也受人尊重。說來有趣,惡棍雖然會傷害君子,在不打仗的時候也知道尊重君子?!?/br> 劉徹問:“這難道不是緩兵之計?”勇士也會投靠名聲最好的可汗,我知道匈奴呀突厥呀這幫人的習性,散漫兇猛,惡棍先讓聚攏勇士最多的可汗放松警惕,以為自己很安全,然后再一擁而上,把對方的勢力分而食之,這壓根就不是什么敬重。鄧綏真是不懂打仗。她一點都不關注突厥的信息么? 漢武帝不僅關注人間中原的信息,也關注新鬼們帶下來的倒了好幾手的突厥訊息,分辨其中的真偽,并以此為樂。只可惜也拿不到匈奴和突厥的訊息,他們信的好像都是薩滿教,這要是濟濟一堂…太刺激了! 劉肇跟著點頭,覺得他說得對。 呂雉詫異道:“你什么時候來了?” 劉徹嘆了口氣,過來自己拿了個杯子,自己斟茶:“我昨天就沒走?!绷羲拊隍讟堑鬲z中。 趙飛燕笑道:“你不在帝鎮里看著他們?” “隋帝出不來,管他們干什么。三個人滿臉死氣沉沉,看著就煩,在哪兒燒磚燒的滿鎮子烏煙瘴氣,這幾個人就不知道要把柴火晾干再燒?”劉徹都不是因為無聊,是被隋朝三人熏出來的,燒濕木柴的味道太可惡了,看書都能熏得人落淚。 若是讀些史書,為了忠臣義士落淚還行,看看劉義慶新出的《世說新語(周卷)》,看到落淚,這也太好笑了吧?昨天在蜃樓地獄里,賞玩荷花含苞待放,買一份清香的藕粉和蜜汁藕片,這才是好風景??! 劉肇忽然說:“楊堅和獨孤伽羅可能想把武帝熏走,故意用濕柴吧?”誰不知道炭和柴的區別,受了潮會多冒煙?他們哪有那樣急? 劉徹微微瞇了瞇眼睛,覺得這樣也有可能,但自己出門前鎖了門,如果他們偷偷潛入自己房間亂翻東西,會被發現。莫非是要偷自己的麥子?亦或是想要清凈自由? 他走了,打算讓衛子夫回去試探一下,商人位卑,不被人提防。 鄧綏說:“諸葛亮還是忠于故主,他前些天送文章到地府時,隱約暗示,他很希望鄧太后能支持劉備能成為閻君?!?/br> 普通人不知道這四位閻君不久之后就要離職,但高層都知道,都尉們最早互通消息,閻君回家度假時把消息告訴夫人和姐妹,家眷們告訴自己關系好的人,然后就…… 呂雉問:“你意下如何?”嬴政現在在閉關,扶蘇在人間當城隍,劉盈跑去修路了,她決定堅決支持漢宣帝劉病已得到一個閻君的位置。既然每個皇室只能出一位閻君,那為什么不是和自己關系好的人呢? 鄧綏挺想把劉肇推上去,但是劉肇不想。 劉肇拿了一個藕丸子:“我現在挺好?!遍惥臋嗔Σ淮?,事兒不少,何必呢。 鄧綏沉吟道:“景帝武帝支持文帝,太學祭酒也有一爭之力,明帝正在拉攏人手支持父親。依我看,文帝勝在無為而治,光武帝勝在善于教化?!?/br> 其實是熱愛教化,劉秀非常熱愛教育這個事業,并且把世上九成的問題歸結于教育問題,另外一成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污’,生出來就是個天然王八蛋,怎么教都不好使,殺了完事。 劉肇說:“重要的不是這一個,而是另外三個位置?!遍惥齻儼l生爭論是用投票來解決,多數決,漢室至多能奪得一個位置,那么另外三個人的人選非常重要,如果嬴政cao作得當,選上來這三個人甚至不需要是他的親信,只要與他志同道合,他就能用這三個人來遏制住入選的漢家皇帝,理所當然的讓人只干活沒有權利。 雖然始皇真的在閉關和修行死磕,但別人不信。 呂雉笑道:“怎么沒有人支持劉莊?我倒覺得他不錯?!标廂惾A以前很少和她來往,最近突然開始前來拜訪,其中用意不言自明。她是無聊的和皇后們閑聊,這些皇后的丈夫可沒有閉關,為什么要來陪她閑聊? 劉箕子說了句實話:“夫人,您就是想看有一位閻君跳起來砍人吧?”始皇帝會被嚇一跳么? 王嬿說:“別說實話?!?/br> 呂雉笑道:“你們兩個促狹鬼!” …… 地府的道路史上,有兩條路永遠被人傳頌。 那就是郭家莊——郭圣通的農莊外那兩條路,從家門口往官道上和從官道往家門口同時開始修,中間沒碰上,最后按兩條路給人結賬。 這次修從回疆到城外的道路,首先就要避免這種事。閻君飛過去要四五天時間,那路途極長極遠。匠作監研究修路時,勘探地貌,有青山大湖也有荒原沙漠、高坡和低谷,要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自從看過趙州橋之后,匠人們都很想建橋,負責修造趙州橋的李春也在匠作監,他負責一路上八座橋梁的設計。 規劃好路線之后,首先就提出了郭家路的教訓——咱們不僅要畫圖、拉草繩子來確定道路的筆直,更要小心別把路修的東一塊西一塊。其實專業人士不會做出這種蠢事,只有不專業的牧場主,找了一些不懂修路的勞力,才能干出這種事。 但專業人士也不懂怎么在沙漠里修路。 劉盈坐在旁邊的車上,他不負責指揮,有人間的官員善于修路。他只管檢查一下賬目,再檢查一下質量,并檢查一下役夫的工錢是否如數到手。 路還沒修好,大商人和一些有錢的游客已經順著匠作監留下的標記走向遠方,搶占先機就等于一切。 變成鬼有這個好處,不怕餓死渴死在路上。 沙漠中的路標是長長的竹竿,每隔一丈插一根,路過的人看到被吹伏的竹竿都會重新立起來,如果被沙子埋起來了,就往上拔一拔。 平陽公主沒有騎牛,牽著牛走在沙漠中,牛背上馱著一袋胡餅、一袋rou干、幾個酒囊、弓箭和鋪蓋卷、火石火鐮、衣服、醫館賣的各種美味藥丸子、幾貫錢、少量的金銀和珍珠。 她嘴里含著一個話梅糖球,有些疲憊。 第一天看到沙漠:哇??!大漠??!壯美??! 第二天:好看! 第三天:我怎么還沒走出去? 第四天:蒼天在上,我迷路了是吧?這和想的不一樣! 選了一個避風的地方,坐下來喝點酒,鋪了個毯子坐下來,把牛背上的東西卸下來,吃點rou干和加了果脯的胡餅,吃完之后脫了靴子,倒一倒靴子里的沙子,問牛:“都說老馬識途,你認識回去的路么?” 牛只是個犯罪的靈魂啊,他的命運本該是不斷吃草,被人養肥了吃rou,然后從得自由。不幸的是被人買去訓練,終于馴服如牲口之后,又被帶到這不毛之地…… 李昭躺在毯子上看天,深切的思考問題:我應該轉身回家,還是往前堅持?打聽消息時,說的是一小塊沙漠,這叫一小塊?或是我走的實在太慢?已經被兩只商隊超過。已經在路上走了半個月,難道就這樣放棄? 到沙漠的第五天,拿兩顆珍珠加入了一支商隊。又走了一晝夜,第二天清晨時能看到遠方的綠色。 商隊老板:“客,您往那邊看,翻過那座山,就是回疆府衙?!?/br> 一群騎著怪獸的士兵追逐著一只奇形怪狀的雙頭怪物,把那動物追趕到沙漠中。 一個帶著惡鬼面具的人看到獵物奔向商隊,趕緊帶隊包抄過去。 李昭考慮了一下,現在拉弓搭箭會不會被人誤會?被對方誤會,或是被怪獸襲擊,哪一個更重要? 她毫不猶豫的從箭囊中抽出羽箭,飛快的射了出去。 這獵物倒也皮厚,臉上硬接了一箭,卻只是淺淺的沒入箭頭。 第二箭緊隨而至,就在怪獸仰天大吼時,沒入咽喉。 怪物的另一只頭憤怒的大吼。 帶著惡鬼面具的猛士鞭策怪獸到了怪物身邊,掄起馬槊輪了下去。 雙頭怪物硬抗了一記,又扭動著大吼,張開大嘴咬了過去。 那帶著惡鬼面具的猛士力大無比,雙腿夾著鞍嫻熟的駕馭怪獸,韁繩像是飄帶一樣隨意都懂,往后一閃身,沉重的馬槊在他手里輕若無物,快速往后一撤,把馬槊那狼牙棒一樣的頭塞進怪物嘴里,就像是母親把雞腿塞進嗷嗷大哭的小兒子嘴里一樣輕便。 隨即運用腰力,把怪獸挑起來甩到旁邊去,士兵們拿著勾鐮槍去抓了。 另外兩名將領策馬上前:“好勇猛!” 還有兩名美女騎在一只怪獸身上,看的緊張,互相攥著對方的手。 李昭把箭扔回箭囊,弓揣在弓袋里,上前叉手施禮:“多謝將軍?!?/br> 帶著惡鬼面具的人摘下面具,竟是一張極其柔媚的面孔,白皙美麗勝過女子:“不必?!?/br> 平陽公主:他誰?他好猛!他比我美?他是個男人?韓子高?高長恭? “將軍好神勇,敢問如何稱呼?待我安頓下來前往致謝?!?/br> 高長恭:“你能看出來我是男人么?”這么熱情干什么。 李昭笑嘻嘻的問:“將軍能看出來我生前是女人么?別無他意,只是仰慕猛將?!?/br> 高長恭最喜歡別人夸他是猛將。 “實在看不出來?!?/br> 一起來打獵的是桓溫和祖狄,二人策馬上前,覺得這個人不對勁。 過于平靜淡定,生前絕非等閑之輩。 普通人看見怪獸:嚇傻。如旁邊的商隊。 第217章 被人盤問來這里干什么,平陽公主李昭滿臉的真誠:“我來此地游學?!庇螌W這個借口通常能解釋一個衣冠楚楚的達官顯宦為什么到處玩耍。 祖狄和桓溫一致認為, 這個李昭不太對勁, 生前一定久經沙場。若問證據, 你看旁邊的商隊,從老板到伙計、牛, 全都被沖過來的怪物嚇尿了,尿的沙子一片一片的,這個仕宦子弟打扮的年輕人不僅沒躲, 他可能知道自己躲不開, 但他能淡定拉弓搭箭, 放箭的速度還很快,并且不是端正的站著以便死的有尊嚴一些, 這說明這個人很有經驗, 非常大膽, 有過不同尋常的經歷。 什么叫勇士?勇士就是膽大, 方言叫虎超超、彪、楞、蠻、莽。荊軻作為一個失敗的刺客,憑什么名留青史?進入刺客列傳和其他成功的刺客混在一起?就是因為秦舞陽當時以十幾歲就敢殺人而被人稱頌(?), 他卻慫了, 荊軻最起碼沒慫。天下人在秦王面前都慫了, 就他沒慫。來這里的只有商人和詩人, 除此之外只有來逃役的。 像這樣的人, 敢說自己生前是女人?桓溫看看自己的妻妾,她們倆才叫女人呢。要開玩笑你把胡子刮干凈啊,我生前到老時有點老眼昏花, 死了之后痊愈了。 司馬氏善武,李公主善文辭,倆人都尋個差事。有人試圖結發桓溫放縱家眷吃空餉,舉報有獎勵的,可惜盯了一段時間之后發現,她們倆都能各司其職,雖然不是特別優秀,也處于中等偏上。司馬氏以獨特的洞察力和仔細縝密的習性還有與生俱來的自覺,來抓捕跑到回疆試圖逃役的人,抓的很準,經常在街上隨機感覺某人不對勁,過去盤問恐嚇,要么是逃役要么是jian商。 高長恭嗤的笑了一聲,他臉上的神情柔和的多:“來這兒能學什么?”走過去把馬槊遞給士兵,拔出劍,砍掉怪獸的頭。 在被砍斷的脖頸中涌出一股黑氣,漸漸幻化成幾個人形,無言的低頭拜了拜。還有一些迷茫盤旋的氣體,不成形狀,叫人覺得可憐。 祖狄走上前,拿出袖子里的小本本,念了三教的往生咒。首先是道教的,然后佛教,最后薩滿教。往生咒雖然不能立刻超度他們,卻能讓鬼魂稍微安穩下來,像一只暴躁的狗子聽到主人命令‘坐下別動’那樣。如果這里的鬼魂信別的教,聽不懂這咒語,那是活該。 商人忽然問:“李公子,你是突厥人么?俺聽說突厥人都什么都不怕?!?/br> 李昭從牛身上馱的東西里摘下一個酒囊,拍了拍酒囊上落的沙土,喝了一口,用母親給的繡花小手帕擦了擦嘴:“我不是。我打過仗,鬼又不會死。怪物長得丑了點而已,有什么可怕?” “說的也對?!备唛L恭想起帶來的鬼卒有些都被怪物嚇到了,但自己不怕,看了看這個年輕英武的男子,又問:“你這頭牛是在斛律家買的?”牛的身上有標記,他認得出來。 “是啊。訓牛的人家雖多,都比不過斛律家?!?/br> “他們是最早開始訓牛做坐騎的,其他人都是模仿?!备唛L恭有點小小的驕傲和快樂。他的內心歸屬一直都把自己當做臣子,小富即安。去年妻子也死下來了,她居然沒有改嫁!真是意外之喜?,F在和高百年和斛律妃同住,還沒有過來。一直以來仰慕的斛律光,生前不敢會面,現在卻成了親友,貧窮卻衣食無憂,地位降低卻不被人欺辱,自由的不得了,真是快樂。 有個新招募進來的士兵滿臉納悶,小聲問身邊人:“高史官不是史官嗎?”他不是每隔兩三天都拿著紙筆,記錄這里的變化嗎?長得又好看,說話又溫柔,怎么會這樣能打? 身邊的老兵:“噓!噓!咱們地府的能人最多,全看愿不愿意施展。你知道坐在你旁邊喝糝吃油條和紅糖滋粑的人是誰嗎?有可能是皇帝呢!” 進城之后先被查了身份。人間官員有官憑(金魚符),平民百姓有戶籍,無論是誰通常都不允許自由旅游,流民不被登記在冊。陰間不同,陰間有‘身憑’(身份證),上面寫了樣貌、死亡時間,以后還會加上服役時間、以及曾經做過哪些職務。 在衙門里喝茶的時候,李昭也沒閑著,里里外外的看了看,這里雖然儉樸卻大氣,內外干凈整潔,往來的官吏兵卒不匆忙也不懶散,看起來就被管的很好。繼續打聽:“王校尉,哪些怪獸是什么東西?” “嘖,是這里地獄的遺物。這里的地獄也不分片,也不管什么時候能去投胎,一些有罪的靈魂糾纏的時間長了,融合在煞氣中,會變成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雌饋硎莾蓚€頭,身子里面百八十個靈魂都能有。平時都躲在山林里,有個陰影就能躲起來,遇到落單的人出來害人,不好抓,偶爾逼出來一個就當打獵。哎?你來這兒干什么啊,沒有風景,好吃的也少?!?/br> 李昭笑吟吟的喝著粗茶:“我好奇這天下有多少風景。常聽人說秀麗江山,不親眼看看,哪里知道大漠無垠是這樣?!?/br> 很快她就牽著牛和家當,自由的在城里溜達。這里顯然有一些突厥人,也有一些身毒人和其他地方的人,鬼的樣貌也和中原不同。這里的長官有言在先,憑借她的箭法,如果愿意可以直接做校尉,這里最需要能征慣戰的人。但她剛死,出來玩半年,還得回去陪伴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