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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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苗利落地應了一聲,趕緊下樓去,一檸遞給他一條圍裙,讓他圍在身上,讓他把冰水和紙巾送去給剛進來的客人。祝苗干活真的挺利索,而且臉上帶著笑容,特別討人喜歡,項澍看著他在店里忙來忙去,朝一檸說道:“還不錯吧?” 一檸不為所動,只是點點頭,沉默著開始磨豆。 門口的鈴鐺“丁零零”響,有好幾個人一下子擁進來,祝苗一句“歡迎光臨”還沒說出口,笑容就在臉上凝固了。進來的人是他的同班同學,和他不對盤的那幾個,他臉上的淤青還疼著呢。 進門是客,祝苗不想在上班的第一天就把事情搞砸了。笑容是擠不出來了,祝苗努力別讓自己表情顯得太臭,領他們去坐。他不想生事,但進門的幾個人明顯是抱著搞事情的目的來的。 “祝苗——”帶頭的那個叫道。 祝苗看了一眼在吧臺后面認真做咖啡,壓根沒抬頭的一檸,還有項澍,項澍正靠在吧臺邊玩手機,聞言抬頭看了一眼。祝苗耐著性子應了一聲,問道:“怎么了?” “你在這兒兼職啊?!闭Z氣挑釁,不等祝苗回答,他意有所指地說道:“你老板知道你的事嗎,就敢招你?” 店里僅有幾個客人開始往這兒看,原本躺在陽光鋪滿的地板上曬太陽的貓咪也都不見了,藏起來了。祝苗覺得又生氣又煩躁又羞愧,他實在是不想給項澍和一檸添麻煩。 項澍把手機放下,好脾氣地問道:“什么事兒?” 見到老板搭腔,挑釁的領頭人更得意了,仿佛他懷揣著一個大炸彈,馬上就要把這家小店炸出驚天動地的動靜來。 祝苗急了,手垂在腿邊緊緊抓著圍裙,把圍裙抓得皺巴巴的。 “祝苗啊,”他不懷好意地說道,“是同性戀,他喜歡男的,變態那種,你懂吧——” 祝苗整個人都僵住了,他不敢回頭去看吧臺旁邊的項澍和一檸的表情,也不敢去看那些坐在座位上的客人,整家店變得靜悄悄的。就在這空白的幾秒內,祝苗想了好多,他開始想,要是項澍把他掃地出門了,他要去哪兒? 墻上的舊掛鐘發出整點的報時鐘聲,打破寂靜。 項澍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淡淡地說道:“啊,我也是啊……同性戀?!?/br> 一檸面無表情地舉起手,像課堂上回答老師問題的小學生,她說道:“我也是?!?/br> 第6章 明天見 這下不知所措的輪到對方了。 項澍把菜單拿出來拍在吧臺上,站起來,說道:“喝點什么?” 他一旦站起來,對面立馬就慫了不少。項澍個子高,無論是腦后束起來的長發還是小臂上的紋身,都讓沒見過世面的高中生覺得的不好惹,而且他臉上的微笑比起營業性微笑,更像是冷笑,嘴角輕輕勾起,好像下一秒就要給他們投毒。 幾個高中生支支吾吾地跑了,店里有一桌客人也匆匆結賬離開了。 一檸有點氣憤,她說:“他們剩好多沒喝完?!?/br> 飲品不喝完,對咖啡師的最大侮辱。 項澍坐回去,張開手把掉下來的額前碎發抄起來,低頭重新開始玩手機,刻薄地說道:“可能怕被空氣傳染艾滋?!?/br> 祝苗覺得尷尬極了,偏偏除了他,其他人都像無事發生,這讓他好受了不少。項澍屈指敲了敲吧臺,使喚道:“去收桌子啊?!?/br> 一天的工作馬上快要結束了,太陽下山,要打烊了。 一檸敲了敲碗,貓咪們像是憑空出現一樣一只只冒出來,蹲守在自己的食盆前面等待開飯,祝苗帶來的黑白小貓被取名“奧利奧”,單獨在籠子里吃,遲點要帶它去打針,之后才能和其他店里的貓咪一起生活。 項澍玩了一下午的手機,站起來伸伸懶腰,沖了杯咖啡。 祝苗雖然完全外行,但也看出項澍和一檸的沖泡手法完全不一樣,一檸沖咖啡的時候,手沖壺里流出來的水流總是細細的,在咖啡粉上慢慢打圈,平穩衡定,就像她的人給人的感覺一樣。 項澍沖泡時,手也很穩,但水流很大,快速打圈,咖啡粉激起泡沫,就像在呼吸一樣,收水時果斷,動作行云流水。他沖好后,準備了三個小杯子,每人一小杯,祝苗慎重地喝了一小口。 居然喝起來像在喝酒。 項澍在洗濾杯和量杯,隨口問道:“怎么樣?” 祝苗驚訝地說:“有酒的味道!” 他懷疑咖啡師都有強迫癥,項澍在逐一清洗用具和杯子,整齊放好,調整角度,吧臺上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這款叫‘黑天使’,咖啡豆經過特殊處理,會有威士忌的味道,很受歡迎,下次給你沖冰的試試?!?/br> 祝苗認真地喝完剩下的一小口,小聲說道:“謝謝?!?/br> 項澍擦干沾了水的手,說道:“謝什么?” 祝苗蹲下去,低頭用手指去撥弄貓咪的尾巴,正在吃飯的黑貓被他sao擾到了,不耐煩地快速甩動尾巴。他有些難為情地說道:“謝謝你們,幫我說話,其實沒有必要,如果你們不是……的話……” 項澍說:“我是啊,一檸也是,要怎么證明嗎?” 祝苗忙站起來,慌忙擺手:“不用……” 項澍摸出根煙,夾在手指間,沒有點,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如果現在過來親我的話,我可能會有反應,能證明嗎?對了,你成年了吧……” “成年了……不對,不用證明!真的不用……我、我去院子澆花!” 聽了全程的一檸毫無反應,她站起來喝了一口放涼的黑天使,平靜地說道:“得再養養豆,再放段時間吧?!?/br> 項澍喝了一口,點頭表示同意。 祝苗在院子里澆花,今天沒下雨,還出了太陽,水得多澆一點。院子角落有個項澍自己搭的小方池子,里頭養了只龜,趴在池沿透氣,旁邊有幾塊差不多吃完的蘋果。祝苗臉上還有點燙,把澆花壺里的水灑一點在手上,拍了拍臉。 他意識到自己的性向是好幾年前,所以他才會鬼鬼祟祟地買了那兩本不正經的書。但他一直沒意識到這是可以這么大大方方講的話題,項澍和一檸的坦然讓他窘迫得恨不得躲起來。 祝苗心虛地隔著大玻璃窗往里看了看,項澍正好也在看他,朝他眨了眨眼,嚇得他又趕緊低頭澆花,差點沒把花澆死了。 喂了貓,把貓關進籠子里,一檸敲了敲玻璃和院子里的祝苗告別。 祝苗和她揮揮手,放好澆花壺,進去準備鎖門拖地搞搞清潔什么的。他聽到二樓有動靜,上樓去,發現項澍還沒走,正在洗手間里,門沒關,不知道在折騰什么,祝苗湊過去探頭往里看。 項澍正蹲在洗手間里,拿著扳手不知道在弄什么,t恤的短袖掖到肩膀上,祝苗看了看他的手臂,又暗暗捏捏自己的,覺得自己像個菜雞。 “在弄什么啊……”祝苗問道。 項澍站起來,洗過手,把扳手收好,說道:“給你安了個小的噴頭,洗澡可以用,但沒有熱水,你湊合吧,天氣也不冷?!?/br> 祝苗向來喜歡洗冷水澡的,沒有意見,有個小噴頭就非常不錯了,而且項澍細心得很,還在墻上弄了個小掛鉤,讓他掛噴頭。 二樓的洗手間其實很狹小,兩個人的距離很近,祝苗覺得很有壓迫感。他背對洗手池站著,盡量往后貼,洗手池的邊沿硌在他的后腰上。項澍朝他那邊跨了一步,祝苗忙往后縮,連肚子都吸起來,只想讓自己所占的空間盡量小一點。 但項澍只是側過身子出去了。 出去的時候好像看了他一眼,又好像沒看。 祝苗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抓了抓頭,從洗手間里出去,扒在二樓的木欄桿上往下看,項澍已經收拾好東西要走了,頭也不回地朝他說了一句:“走了,明天見?!?/br> 祝苗忙說:“明天見!” 但是第二天放學后,祝苗一路跑回店里準備上班的時候,項澍并沒有來店里,只有一檸在,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頭發全部扎起來在腦后,馬尾辮毛毛躁躁,比起馬尾更像把大掃帚。 “嗨?!币粰幷f道。 祝苗回應了她,穿上圍裙開始幫忙,樓上樓下院子繞了一圈,都沒見到項澍的影子。但他也不好意思問,臨時小工怎么好意思問“老板怎么沒來”。再說了,項澍來或者不來,也沒他什么事。 想明白了這點之后,祝苗就不再糾結了,一路埋頭干這干那,但其實店里的活并不多,沒一會兒就忙完了,他坐在角落寫自己的作業,貓咪就趴在他手邊,一檸坐在吧臺后面看書。奇怪的是,祝苗發現,項澍在的時候,貓咪都不敢上桌,一檸在的時候,有一兩只膽大的敢趁店里沒人的時候趴桌子上。 很快就到了打烊的時候,一檸準備走了。 祝苗這時候才突然發覺,自己還是很想問,但“很想問”這個事實讓他自己很在意,到底要不要問呢,要不要問呢,等他糾結來糾結去,一檸已經走了,店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好煩??!” 祝苗猛地站起來,學著一檸和項澍平時那樣,喊了一聲:“回籠子了!” 貓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抖抖耳朵,甩甩尾巴,瞇著眼,沒有一只挪窩。 作者有話說: 520快樂哦! 第7章 黑人牙膏 項澍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出現,一直到周末都沒有來,再到下一個周末也還沒有來,守在店里的都是一檸。祝苗實在忍不住了,問了一句:“老板呢?” 一檸呆呆地看著他,反應了好一會兒,似乎沒意識到項澍是老板。 “哦,”一檸如夢初醒,“出去了?!?/br> 斬釘截鐵又簡單明了的回答,好像這只是個簡單到極點的問題,到此就已經明明白白地解釋清楚。祝苗沒好意思再問下去,出去了?去哪里?什么時候回來?每一個問題都好像是逾矩了。 這個周末難得的空閑,客人不算很多,祝苗站在吧臺旁邊看一檸沖咖啡,好奇地指著吧臺上的器具,問問這個問問那個。一檸有問必答,根本沒被打擾到——一個出色的咖啡師就得這樣,邊沖邊說,一心二用,手上的工作依舊一絲不茍。 祝苗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沒怎么聽懂。 他以前一直以為,沖咖啡就是把咖啡粉灑進熱水,攪拌,融了,成了,但現實遠遠比這個復雜。他試探性說道:“我有點……想學一下……” 一檸點點頭,從吧臺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遞給祝苗,是她之前一直在看的那本。 祝苗愣愣地點頭,接過書,坐在一邊,虔誠而認真地翻開第一頁,上面有好些備注和筆記,使得整本書看上去遠遠比它原來要豐富。祝苗認認真真地花了十分鐘看了第一頁——沒看懂。 拗口的咖啡名字和產區名字讓他完全搞不明白。 他一抬頭就看見一檸正在看她,雖然她還是面無表情,但對她日漸熟悉的祝苗能從她眼睛看到期待和激動,就像苦苦哀求后終于賣出了安利似的。祝苗只能干笑道:“挺好看的,我……我留著晚上看……” 一檸滿意地點點頭,又連續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一股腦塞給祝苗,祝苗只能硬著頭皮收下。 “對了,”一檸說道,“項澍叫你加他微信,他要給你發工資?!?/br> 祝苗站起來,屁顛屁顛地拿著手機過去,掃了二維碼,發送了好友申請,隨口問道:“他今天跟你講的嗎?” 一檸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前天吧好像?!?/br> 祝苗:“……” 發出去的好友申請一直沒等到回復,但祝苗也沒空掛念這個事情,學校里有更值得他煩惱的事兒。 經過上次項澍和一檸的正面剛之后,學校里那群吃飽了沒事兒干凈喜歡找茬的男生消停了,但祝苗這輩子最討厭的人——林周,他又開始給祝苗“找麻煩”了。 祝苗一般沒什么事都不會進辦公室,那天是路上偶遇的隔壁班的英語老師差遣他幫忙去辦公室傳個話。他一打開門,要傳話的對象不在,辦公室里赫然坐著林周和另一個祝苗不認識的老師。 祝苗轉身就想走。他像趨利避害的小動物,一見到林周就渾身豎刺,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祝苗啊,”林周戴著近視眼鏡,和藹可親地說道,“來一下?!?/br> 還有別人在,祝苗渾身僵硬地走過去,林周拉住他的手肘,讓他坐下來。祝苗覺得自己手肘上的那一點皮膚像被蛇信子舔過似的,濕冷黏膩,直讓人犯惡心。 林周笑著說道:“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和同學鬧矛盾啊,有什么難處,盡管和老師說……” 祝苗小幅度地甩開他的手,說:“沒有?!?/br> 祝苗在椅子上小小地彈了一下,因為林周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搭在了他的大腿上。天氣已經逐漸熱起來了,祝苗穿的校服短褲,林周有半個手掌和他的大腿肌膚貼著。祝苗只覺得心跳得快飛起來了,不知道該怎么辦,不知所措,大腦中叫囂著要跳起來揍他一拳,但結果難以想象,不能隨便動手。 憨批才隨便動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