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別這么信任我
床比起城堡的太硬,琥珀清晨起床時,感覺硌得身上骨頭疼。 床上單她一人,出了臥室,看見一天晝系了圍裙,正在廚房做飯,食材擺在鍋旁。 琥珀手指成梳,理了理頭發,躥上去說自己要先走了。一天晝給面包涂好厚厚的黃油,默默遞到她嘴邊。 琥珀就著他的手,叁兩口吃掉面包,然后穿好衣服匆匆告辭。 近來,議院的態度很是曖昧。 預先得知梅塔將會被安德拉釋放,琥珀能做的,就是與議院保持和諧,不斷暗示自己絕無復辟之心,盡可能延長梅塔在監獄的日子。 安德拉起先還口口聲聲表示絕不姑息毀壞生命樹的罪犯,必將讓梅塔在斷頭臺下懺悔,后來卻言辭不清,甚至拒絕讓她與梅塔會面。 等她打點好監獄看守后,卻得知梅塔已從監獄轉移走了。 速度之快,不禁令她咋舌。 琥珀敏銳地察覺到,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么秘密的大事。 安德拉不會將梅塔處死了,每一步都在納西的預言中應驗。 琥珀猜想,梅塔一定擺出了讓人無法拒絕的條件,這個條件甚至比生命樹更重要。 在琥珀日復一日的疲心竭慮中,春祭慶典來了。 春祭是為了慶祝春季萬物復蘇,感恩大地的節慶。 其實現在已是春末,因為開春以來諸事龐雜、風波不斷,慶典延后至今。 東大陸各地的大魔法師,以及各下轄都城的領主都應議院邀約,前往首都無燼城參與節日慶典。 琥珀無心過節。 那種時時被監視的感覺使她不適,街道上摩肩擦踵,倒是能幫她隱蔽在涌動的人潮中。 裝飾華麗的花車蠕蠕前行,人潮自動分開,讓出條道來。 奏樂聲激揚,閃爍彩光的節日魔法糖果從花車上噴涌而出,還挾著造型各異的水晶泡泡,在空中漂浮。 人們或俯身或跳躍,在地上和空中拾取糖果。 琥珀也隨大流低頭搜視,卻看見一個棕色錢夾落在自己腳邊,她毫不猶豫地撿起,朝前面匆匆行走的人呼喊: “等等!你的錢包掉了!” 此時,音樂達到最高潮,花瓣紛紛揚揚灑落下來,人群更為躁動,琥珀的聲音被掩埋其中。 眼見掉落錢夾的人將在視野里消失,她只好一面道歉,一面費力撥開人群。 琥珀直追到了小巷里,巷子曲折狹窄,平日油膩臟污的墻壁也飾上了節日裝飾,因常年背陰,空氣陰冷冷的。 巷子空無一人。 琥珀拉下兜帽,左尋右找,那人卻如憑空消失般不見了。 她打開錢夾清點數目,打算待會放到失物招領處。 剛要合上錢夾,琥珀感受到后脖頸落下一氣柔軟的呼吸,雞皮疙瘩瞬間炸開,驚恐之意直竄到天靈蓋,連頭皮都緊了一緊。 她抬起手肘朝后一擊,迅速跳開,與身后人保持距離,抽出腿上的匕首朝前一指。 “謝謝你撿起我的錢夾,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良,”梅塔脫下珠灰的狩獵帽,行了禮,“親愛的?!?/br> 脫出監獄后,他復而光鮮明亮,穿著墨色絲衫和锃亮的高筒靴,外罩皮革外衣;昏暗巷子里,他的金發閃耀整個白晝的日光。 “你怎么出來的?你和安德拉做了什么交易?”看清了來人,琥珀仍未放下匕首,死死盯著他,質問道。 梅塔戴好帽子,道:“我會為你解答你想知道的一切。還記得我們的賭約嗎,我在議院等你,好嗎?” “滾蛋!” 琥珀將手中錢夾猛力一甩,狠狠砸到梅塔臉上,錢夾滑落至他的胸口,他抬手接住,收回口袋,狀似無奈地笑笑。 “別來左右我?!辩暧终f道。 “當然,沒人能左右你,我也希望能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可是……”他中斷了話語,靜靜看著她,眼里盛滿縹緲的憐意。 搞不懂。 她以為這樣的悲憫神情,該是廟堂之上的神像所專屬,地獄中掙扎的惡魔應滿懷恨意、丑態百出。 本該是怨憎摶結的時刻,她甚至做好被強迫的準備了,但是,這一切好像真的如他所說,都是無可奈何,他也在努力尋找別的解決方式。 琥珀直覺這不過是他又一次弄虛作假的偽裝,胸口堵了郁悶的氣。 她不想多說什么,轉身便走,身后傳來梅塔沉穩的聲音:“我會一直等你?!?/br> 因為梅塔的突然出現,今天的計劃全被打亂,琥珀只好返回鴉堡,另想對策。 塔樓棲息著零星幾只烏鴉,一見到琥珀,紛紛俯沖下來討食,她隨手抓了一把玉米灑在窗臺。 她一直想知道撒丁是如何訓練烏鴉竊取情報的,卻不得章法,烏鴉只能勉強為她送送信。 琥珀曾去探望過撒丁,可憐的國王形同枯骨,一腳踏進棺木。 國王還不能死,一旦國王身死,就算她能順利繼位,可各處的矛盾就會迅速轉移到她身上,她所能掌握的資源薄弱,暫時沒有應對各方勢力的自信。 琥珀試著將自己的血喂給撒丁,起不了效果,應該還需要魔咒加持。 于是,琥珀將梅塔留在書房的資料翻了個底朝天,挨個試驗,暫時保住了撒丁一條命,讓他當好這個傀儡國王。 吃完玉米后,烏鴉尖叫起來,琥珀又灑了一點玉米,信步走到桌前坐下。 桌角堆積一小迭精致的信件,散發淡淡香氣,伊萊亞斯每天雷打不動送來一封信,她一封沒拆。 抽出一張信紙,拿起羽毛筆,筆久未落下,琥珀琢磨著該不該給伊萊亞斯寫一封信,叫他有多遠跑多遠? 最后,她簡短寫了一句話,施上防窺魔法,蓋下火漆印章,交由飽食的烏鴉送走。 烏鴉振翅飛遠,門同時被敲響,侍官通報有人求見。 客人在塔樓下等候。 琥珀下了塔樓,看到納西在光禿的草坪上站著,身姿挺拔。 “我猜想,你可能會想找我,所以先來了?!奔{西微笑道。 她想找他嗎?她也不知道想沒想,她想的都是未來的事,想她的命運。 琥珀干巴巴的和他面對面,一時找不到話來。 見她不說話,納西又開口了,語氣中摻雜幾分失落:“抱歉,其實是我想見你了?!?/br> “陪我散散步吧?!辩晏嶙h道。 琥珀領著他,遠離丑陋的廣場,朝勉強算是得體的櫸樹林走。 寬寬大大的枝葉伸展開,綠叢叢一大片,仿若翠色的云遮蔽天空。 “和你說的一樣,梅塔被放出來了,他說在議院等我,我已經寫信讓伊萊亞斯先離開這里了?!辩晏咧_下的小石子,說道。 納西停下腳步,抱住琥珀,極力箍著她,那么緊,他啞聲問道: “琥珀,我很高興你對我說這么多……但別這么信任我,你就不怕我倒戈梅塔,趁機除掉伊萊亞斯嗎?” “你開什么玩笑?!”琥珀瞪大雙眼,在納西懷里掙扎,過不多久又冷靜下來,“反正你什么都能預言到,我說不說都一個樣,但是——” 她抬頭冷冷看他,巧力一推,掙出他的懷抱,扇了他一巴掌:“你要是敢背叛我,我絕對饒不了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