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她張了張嘴,到底話都隱匿進顫抖的唇瓣里,眷戀地抬起眼望望他,最后偎進了他懷里。 “西洲,我不會忘了你的?!彼]上了眼睛,“你將來會忘了我吧?會娶妻生子,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吧?” 小四說不知道,“也許會的……”也或者永遠忘不了她,忘不了蹲在艙房門前生爐子,煙熏火燎里她guntang的嘴唇。 第二天她依約,答應進宮了?;实郾坏踝懔宋缚?,早就急不可待,派了司禮監和御前的人去接應,排場之大,不是那些順順溜溜進宮的王女所能比擬的。 小四盡護衛之職,送到神武門前,看著她盛裝下車,登上了宮里預備的抬輦。內侍太監擊了擊掌,廠衛依規矩退讓到一旁,隨著掌事太監高呼一聲“南苑王郡主入宮伴主啦”,抬輦上肩。珍熹腦后壓住燕尾的那排米珠步搖簌簌顫動著,他看不見她臉上神情,總覺得她隨時會回過頭來,可惜沒有。 抬輦滑入順貞門,漸行漸遠漸漸不見了,曾鯨走過來,負著手沖他笑了笑,“恭喜傅小旗,今兒就換了牙牌,走馬上任吧?!?/br> 無論如何,南苑王郡主進了宮,各自的差事都算交了。曾鯨沒有立時向梁遇回稟,吩咐乾清宮的人仔細留意御前的動向,待次日才寫了信,裝進鴿腿上的小竹筒里。 信鴿飛躍重洋,沿著臨海一線向前搜尋,蒼茫的海面上終于出現一支船隊,福船巨大,后面跟隨數十艘中小型戰船,風帆鼓脹一路南行,在海面上綿延了百丈之遠。 高大的船樓后部設了鴿巢,信鴿甫一落地,守在一旁的番役便解下腿上竹筒,將信送到了梁遇面前。 艙房里正議事,隨堂和司房都在,梁遇展開紙卷看了眼,淡然笑道:“南苑王府的人進宮了,拖了這么長時候,皇上一見果然被勾了魂兒,當晚就翻牌子,且留宿到天明?!?/br> 翻牌子并不稀奇,皇帝也圖新鮮,新進宮的嬪妃當晚侍寢常有,但留宿到天明的卻是不常見。宮里關于侍寢,有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嬪妃不在龍床上過夜,一般完事后就給送回自己寢宮,這也是確?;实鬯瘔糁胁皇荏@擾。當然也有不肯照章辦事的,但能讓皇帝破這種例,必然圣寵已極。這宇文氏才第一日進宮,就引得皇帝不顧禮法,瞧這勢頭,恐怕將來還有與皇后分庭抗禮的時候呢。 “這女人不簡單,讓曾鯨派人好好盯著,用度上頭別虧待了她?;屎笫窃姸Y人家出身,少不得看不慣,倘或因此訓誡,勢必明面兒上結仇,她不是宇文氏的對手,還是得想法子勸著點兒,可別皇后寶座還沒捂熱,就讓人給拱下了臺。咱們不在京里,六宮小小變動不礙的,根基不能亂,要是亂了,再想收回來可不容易,別叫咱家費那個手腳?!?/br> 秦九安道是,“小的回頭就去傳信?!?/br> 楊愚魯斟酌道:“眼下南苑郡主不是頂要緊的,要緊的是羊房夾道那位,這幾天就該臨盆了?!?/br> 梁遇嗯了聲,“還是照著早前的安排,生的是公主,就把信兒報給皇上;要生的是皇子,暫且壓一壓,皇上問起了再如實說,不過勸著皇上宮闈太平要緊,皇子才沒了生母,不論交給誰養活都遭罪。倒不如留在羊房夾道,我這里安排人好生撫養?;噬闲r候也坎坷,聽了這話,自然明白里頭意思?!?/br> 橫豎就是要留下皇長子,這孩子將來是個香餑餑,捏在誰手里,誰就能占盡明司帳不能留,所以這就得安排下去了。免得皇帝看在皇子面上,給她晉個不上不下的位分,皇長子生母難產而死,沒來得及冊封,比起皇長子生母出身微賤,可好聽太多了。況且諸如死后哀榮之類的,帝王家出手一般不會過于吝嗇,將來皇長子大些了,也不會因生母的緣故招人恥笑。 他思慮之深,全不用底下人提點諫言,只要照著他的吩咐去辦,總錯不了。 艙房里的人都退出去辦事了,月徊這時候才從隔壁過來,探了下腦袋,小心翼翼問:“哥哥,宇文格格進了宮,就不會再和小四有來往了吧?” 梁遇將字條拋進了水呈里,看著上面的字跡一點點暈染,最后模糊得不能分辨,才打開窗,連水一塊兒潑了出去。向來她提起小四,他的興致都不高,只道:“他要是知道利害,就不會再和人家有來往。宇文氏一進宮便得皇上厚愛,什么規矩體統,在她這里慢慢就行不通了,屆時她想見什么人,隨時傳召即可,半點也不難。如今就看小四的定力,不被美色迷花了眼,才是他的本事?!?/br> 月徊坐在邊上圈椅里,不無遺憾地長嘆:“男人的嘴,真是叫人信不實??!我離京那天早上,皇上還牽著我的手依依惜別,說心里只愛我一個人呢。瞧瞧現在,珍熹格格進宮了,他得了個大寶貝兒,怕是連我長得什么樣都想不起來了?!?/br> 梁遇瞥了她一眼,“你在登州府喝花酒的時候是怎么編派我的?如今是誰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皇上那時候之所以口口聲聲喜歡你,是因為御前四位女官已經伺候他兩年了,他是圖你臉兒生?!?/br> 月徊不理他,“我也是被皇上惦記過的女人,我不圖別的,就圖長過臉?!边呎f邊乜他,“你呢,還想著皇后娘娘呢?怕她和珍熹起沖突,怕皇后位置沒坐熱就給拱下來?!?/br> 她的酸言酸語換來他一笑,“我也得皇后垂青過,怎么就許你長臉,不許我長臉?” 這下子月徊白眼亂翻起來,“好啊,終于瞞不住了吧!早前你們眉來眼去的,我就知道有貓兒膩,這回不打自招了!” 不過那些都是鬧著玩的說笑,當不得真的,月徊還是岔到司帳生孩子上頭去了,“你怎么知道孩子會沒了生母?生孩子也不是必死無疑。孩子沒了娘,那多可憐,退一萬步,實在不成了交給皇后養活,對孩子將來也有益處?!?/br> 梁遇站在桌前,慢吞吞歸攏先前查看的珠池采收謄本,一面道:“太醫院早就替司帳查驗過,說她胎位不正,孩子頭上腳下,臨盆時候必然艱難。至于把孩子交給皇后……皇上的生母病逝后,皇上就是歸到江太后名下的,又怎么樣?依我說,要是位皇子,咱們自己領來養活,不比養外頭每根沒底的孩子強些?” 月徊咋舌不已,“怪道你要留他在羊房夾道,人家養舍哥兒,你倒好,要養就養皇子,不愧是辦大事兒的!那天咱們也聊這個來著,你說什么都不答應,我差點兒以為你想自己生一個呢……” 梁遇怔了下,見她眼神復雜望向自己,下意識微微偏過了身子,“又在瞎琢磨什么! 月徊說沒有瞎琢磨,t臉提出了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提議:“咱們在海上飄著,淡水越用越少,不知道幾時能看見陸地。今晚上讓他們預備一桶水就成了,咱們倆一塊兒洗澡?!彼脙墒?,照著他的方向撓了撓,“我能給你擦背,又能省下一桶水,過日子就得這么精打細算,你說好不好?” 第83章 她的那些話, 有時候真能驚飛人的三魂七魄。 梁遇朝外望了眼,所幸外頭廠衛離這里很遠,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他也有些糊涂了, 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便遲疑著問了一句:“你先前……說什么?要一塊兒洗澡?” 月徊說是啊, “我沒有別的意思, 就是覺得淡水用得太快了, 咱們得省著點兒?!彼f完,很正派地沖他笑了笑,“別胡思亂想,胡思亂想就說明你心思齷齪。我是個很純粹的人, 有一說一,我就想給你搓搓澡, 這么一點小小的心愿, 應當不為過吧?” 梁遇瞧人很準, 他早前就看清了月徊,說這丫頭是錯投了女胎。其實她的好些行事作風活像男人,那份勇往直前的壯闊像男人,那份好色起來毫不遮掩的魯莽也像男人。 對于肖想已久的那個人,她彷徨過, 懼怕過, 經過了最初那段礙于倫理的痛苦掙扎,終于進入了變本加厲的階段。 月徊覺得哥哥像個謎,因為認回她起他就一直孤高著, 越是孤高的人,越引發人的破壞欲。她有時候會出現幻聽, 不知哪里來的聲音一直在慫恿她,親近……再親近點兒,她懷疑發聲兒的就是她娘。于是內心蠢蠢欲動,掂量再三,終于預備向他伸出魔爪了。 是他說的喜歡她的,她也答應讓他喜歡,既然彼此已經約定好了,就可以順利該干嘛干嘛了。 月徊夜里躺在床上也思量,哥哥是她見過最誘人的男人,有那么一點小缺憾,可能因此性情變得矯情又古怪,但她不能就此嫌棄他。她要顯得對他感興趣一些,讓他覺得自己受到重視,那樣才不會自卑,不會時不時沉浸在自怨自艾里。先前住在海滄船上,因兩間屋子離得遠,不大方便,她尚且還顯得很矜持自重。后來搬回福船上了,船工照著原來的格局重新修好了船樓,不單兩艙之間的小窗保留下來,還特意擴大了幾分。本來只能探過腦袋的窗戶,現在能鉆過半個身子了。 天時地利的時候,要壓制住內心的sao動很難,于是昨晚上她悄悄把窗戶推開了一道縫。那時候梁遇剛擦洗過,正在換衣裳,她頓時心頭一拱一熱,險些流下鼻血來。兩只眼睛偷看怕太明目張膽,她把一只眼睛湊在那道縫兒上,等了半天想等他轉過身來,可惜沒能如愿。 也不知他是發現了還是怎么的,全程就拿后背對著她,但結實的肩背往下,腰肢竟然纖細得不可想象。他坐在床榻上,身后換下的里衣堆積得像一蓬云霧,那小蠻腰和半截臀就浮在云霧之上……嘖嘖,果然人長得好看,屁股也出眾。 前半夜沒能睡著,大睜著眼睛看著艙頂,心里默念“罪過”,擔心自己偷窺成癖,遂敲了敲墻板,“哥哥,你睡著了么?” 隔壁應了聲:“怎么了?” 她老實招供,“我剛才偷看你換衣裳了?!?/br> 結果隔壁半天沒有回話,隔了好久才道:“時候不早了,睡吧?!?/br> 梁掌印居然對這種無恥行徑逆來順受,一味地姑息,所以最終換來了她更加沒羞沒臊的要求。 “你真打算一塊兒洗澡?”梁遇瞇著眼睛問。 月徊表示當然,“我看運河邊上人家,兩個孩子常放在一個澡盆子里搓洗。咱們倆年紀差了八歲,料著小時候也沒有機會,多可惜!” 梁遇失笑,“你的愿望真古怪,不過你說得也對,船上淡水儲備少,是該省著點兒用?!彼f著,走到她面前,彎下腰在她耳邊呢喃,“你要是因昨晚上偷看了我心生愧疚,大可不必。你偷看了我,我也偷看了你,區別在于我察覺了,而你直到現在還蒙在鼓里?!?/br> 他抽回身,在月徊震驚的目光里笑得肆意,也不再說旁的了,揚聲吩咐門外:“今晚給咱家預備一桶水,加足了香料,咱家要沐浴?!?/br> 門外小太監朗聲應了,月徊站起身,有些憤懣地說:“你怎么能偷看我……都看著哪兒了?看見腿沒有?看見屁股沒有?你一個做人哥哥的,怎么這么不要臉!”說罷憤然拂袖,昂著腦袋心虛著,溜回了自己的艙房。 進了屋子就倒在床上,捶胸頓足大呼倒灶,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就是她!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偷看她的?她洗澡的時候?還是換衣裳的時候?她明明不時留意那扇小窗的,并沒有發現他有任何異動啊。 嘩地一聲,窗又拉開了,梁遇的聲音從容地響起,“姑娘,今晚上還一塊兒洗么?” 月徊氣不打一處來,“我還沒看見你正面呢,自然要洗,我不能吃這個虧!” 梁遇道好,重又闔上了窗。 今晚上倒實可期待了,其實遭遇風暴那晚起,他就一直覺得月徊別別扭扭很不自在,她應當很難接受哥哥變成一個不相干的人,再轉而說喜歡她,她那個不甚復雜的腦子經不起這樣的顛騰?,F在好了,她大概是想明白了,人也漸漸活泛起來。他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她不再怨怪他,一定是爹娘在天上保佑的。 說起爹娘,他依然有愧不敢面對,雖說月徊那里的態度,眼看這事成功了一半,但他仗著年紀比她大,半帶逼迫半帶誘哄地把她騙到這個地步,還是他的不該。日裴月徊……他提筆把兩個名字寫下來,左看右看,甚是般配。老天注定他們是一對兒吧,否則茫茫人海中,怎么讓他停留在梁家,怎么又讓娘三十二歲的時候懷上月徊。 只是今晚上要共浴……他有些心慌,耳根子也發燙。其實心里知道,到最后無非鬧劇一場,不用那么當真的,然而就是七上八下,這丫頭總有辦法興風作浪。 摸摸肩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已經感覺不到痛,即便沾了水也不怕。還有什么要預備的?他將紙疊起來,壓在硯臺下,揚聲喊近身伺候的人:“桂生……” 桂生撫膝進來回事,“老祖宗什么示下?” “我那件雨過天青的寢衣呢?”他站起身道,“在哪兒,給我找出來?!?/br> 桂生連連應了,打開螺鈿柜的門,從里頭翻出了那件寢衣呈上來,一面笑著說:“老祖宗怎么要找這件?咱們在登州府進了新料子,都是上好的,已經交人縫制了。小的才下去看了,正盤紐子呢,過會兒就能送上來?!?/br> 梁遇只管抻著肩頭往自己身上比對,再三看鏡子里,淡聲道:“還是這件好,這顏色顯白?!?/br> 桂生差點笑出來,忙憋住了呵腰,“老祖宗原就生得白凈,這程子吹著海風,我瞧大檔頭都黑得像炭了,老祖宗還是出發時候模樣,一點沒變?!?/br> 梁遇嗯了聲,摸摸臉皮,這倒是真的,天生rou皮兒細嫩的,要比那些糙人占優勢得多。 寢衣準備好了,好像就沒什么可cao心的了。他問:“給姑娘做了新袍子沒有?回頭上了岸要用的。多備兩件男人的衣裳,在外行動起來方便?!?/br> 桂生道:“老祖宗放心吧,姑娘的衣裳已經做成了兩套,這會兒正給姑娘做官靴呢?!?/br> 梁遇點了點頭,抬手一擺,把桂生遣了出去。 因著晚間要共浴,兩個人各自在自己的艙房里籌備?;仡^想想怪有意思的,就這么負著氣約定了,誰也沒想毀約。 月徊坐在鏡前往臉上撲了厚厚一層珍珠粉,然后打了熱手巾把子,仰在床上敷臉。腦子里小風車轉得呼呼地,今晚洗過一回鴛鴦浴,哥哥就真是她的人了。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到這會兒還像做夢似的。老天爺厚待她,轉了一大圈,梁遇還是落進了她手心里。她美滋滋地想著,人財兩得,且又不擔心他像皇帝似的三妻四妾,小四兒要是知道她做了這么穩賺的買賣,不知得多高興! 敷完了臉起身,一腳踏在床板上,卷起褲腿看了看,腿毛不算多,稀稀拉拉的,但有點兒長。怎么辦,得想辦法刮一刮,于是跑出門找人,還得藏著掖著不讓哥哥知道。終于找見了秦九安,她招了招手,“秦少監,來、來……” 秦九安見她賊頭賊腦,自發放低了嗓門兒,“姑娘有什么吩咐?” 月徊說:“我要那種小刀――刮胡子那種?!?/br> 秦九安和她大眼瞪小眼,苦笑著說:“姑娘找錯人了,咱們哪兒用得上那個啊。您瞧瞧我……”邊說邊一抬下巴頦,“干干凈凈的,寸草不生?!?/br> 月徊才發現自己確實強人所難了,便四下望了望,“那廠衛們呢,他們有沒有?” 對于她的要求,他們這些人向來有求必應,秦九安說:“您別著急,我來給您想法子?!弊屗然厝?,自己順著木梯往下層去了。 月徊在艙房里等了半天,終于見他托著一只盒子進來,壓聲道:“姑娘,這是從裁縫那兒找來的,專用它拆舊衣裳縫線的,還沒用過,使著干凈?!币娝焓忠獊砟?,他讓了讓,賠笑道,“ 不過您是做什么用度,我得知道,用完了我還得拿走。畢竟這東西放在您這兒危險……您到底是干什么使?釬腳嗎?” 月徊吸了口氣,“您瞧我多大年紀,用得上釬腳?我的腳嫩著呢!您別管了,我用完了再還您?!?/br> 她不由分說,把秦九安推了出去,自己坐在桌旁小心翼翼篦了篦刀刃,然后往腿上打了胰子,把脛骨上那幾根稀稀拉拉的毛全剃了。剃完摸了摸,真是光滑干凈,無可挑剔。開門把刀還給秦九安,又往腿上抹了一層玉容膏,這才安安心心等著天黑。 司禮監是最講規矩的衙門,即便行船在外,到了時辰也得掌燈。福船很大,左右兩舷掛上一溜的風燈,后面隨行的船見了也如法炮制,海上頓時有光逶迤一片。月徊放下窗屜子上的綃紗,眼下天兒到了頂熱的時候,海上有水有風,比陸地上還好些,但也有那種細小的蠓蟲,咬人又疼又癢。桌上放盞油燈,它們能想方設法鉆進來,飛蛾撲火般撞向燈罩子,底下放個水碗接著,一夜能接上厚厚一層蟲尸。 側耳聽隔壁,有嘩嘩往桶里注水的動靜,月徊喘著粗氣琢磨,時候快到了,她得想好說辭,安慰不久后自責自卑的哥哥。 “沒什么,我不圖rou體上的歡愉,我圖的是長久?!边@話聽起來是不是很上道?還有,“知道虧欠我,就對我好一點兒”,公平交易誰也沒占誰便宜,減輕梁遇的負罪感。 月徊感慨著,果真人長大了,開始面面俱到考慮別人的處境,不像以前四六不懂呼嘯來去,老子天下第一。 篤篤地,隔壁傳來敲墻聲,她被吸進肺里的氣嗆著了,勻了好幾下,才重新續上。 自己說出去的話,就算咬碎了牙也得辦到。她握了握拳,穿著中衣就沖進了梁遇的艙房。進門見他一襲雨過天青的寢衣,寬袍緩袖披散著頭發,站在巨大的木桶前,隔著一汪清水,半帶憂郁地望著她。 “你想好了,真要共???” 月徊故作輕松地哈哈一笑,“哥哥不會是退縮了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要是安安分分當我哥哥,哪兒有今天這些事兒!” 梁遇擰著的眉心逐漸舒展開了,牽著袖子比了比,“請?!?/br> 月徊拱拱手,“承讓?!?/br> 于是各自抬腿邁進木桶里,形成一個無比詭異的畫面,各自穿著寢衣,各自坐得筆直,不像在沐浴,像在運功療傷。 兩片花瓣從他們面前飄過,小船一樣前仰后合著,仿佛在嘲笑他們憨蠢。水淹到了胸口,梁遇曼妙的曲線在水面下忽隱忽現,月徊的脖頸上沾了水珠,水珠滑落,滑進交領里,兩人齊齊咽了口唾沫。 “你就是這么洗澡的?”月徊的語氣里充滿了無盡的嘲笑。 梁遇看了她一眼,“你又是怎么洗澡的?” 月徊道:“我省水啊,連衣裳也一塊兒洗了,我可真是個當家的好手?!?/br> 梁遇的眼神鄙夷,“你不會打算洗完還穿著,然后站到大太陽底下曬干吧?” 月徊哼笑了一聲,“別光說我啊,你呢,還不是穿著不肯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