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月徊急得百抓撓心,見梁遇猶豫,像是要答應的樣子,她忙從美人堆兒里掙扎出來,搖著胳膊說:“掌印,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您忘了京里的夫人了嗎?臨走的時候她吩咐小的看著您,不許您往窯子里去,也不許您在外頭留情。要是您敢混來,她即刻打發番子把yin窩兒鏟平,還要拿住那個牽線搭橋的,抽出腸子洗吧干凈了腌咸魚。您自個兒是不要緊的,但看在孫大人一片盛情的份兒上,您不能害了孫大人啊,掌印……” 第77章 她痛心疾首的一番呼號, 成功把在場眾人驚呆了。 尤其是孫知府,往前一琢磨這位梁少監是梁遇一家子,往后一琢磨掌印夫人那份生猛, 真派人來蕩平小小登州府怕也不帶含糊的。這下子自己引薦美人好像闖了禍了, 世上什么最可怕?不是男人的刀劍,是女人的枕頭風!這消息要是傳進京城, 廠公夫人再來個一哭二鬧, 梁廠公為了自己脫身, 難保不把他拽出來填窟窿,到時候真拿他開刀,他小小的四品知府能有幾根骨頭夠他們砍的。 孫知府一臉惶恐,“卑職……卑職并不知道……不知道廠公……” 梁遇冷冷看向月徊, “梁少監,咱家幾時有夫人了?” 月徊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能耐堪稱一絕, 她絲毫不顧左右知情者的目光, 不慌不忙道:“掌印您忘了, 您可有個指腹為婚的夫人啊,雖然您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毛病一向就有,但夫人大度,從來不和您計較?,F在您逃出夫人的五指山了,就在外頭養外宅, 這么做對不起夫人?!毖粤T齜牙笑了笑, “不過小的知道,您會懸崖勒馬的,孫大人也不會好心辦壞事。這位多禮……多犁……多麗姑娘, 還是留給其他客人吧。這么好看的臉蛋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老板娘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其實一個青樓女人的死活,并不足以引發太多重視,老鴇子擔心的是這位大人物的夫人真會鏟平她的春華樓。她慌起來,訕訕看向孫知府,“大人……您看……” 梁遇站了起來,寒著臉道:“今兒的好興致全被攪合了,這酒不喝也罷?!贝?,又垂眼看了看跽坐在那里的高麗姑娘,眼波飄飄沖孫知府瞧了一眼,“把人留下,明兒我帶上船?!?/br> 他起身離席,所有人便都像潮水一樣退了下去。本來喝花酒就是為了稍作消遣,當真在春華樓留宿是決計不能夠的。這地界兒不像京城,客來客往,誰也摸不準誰的底細。萬一有個閃失,那折損就大了,紅羅黨不除,不能放松警惕,因此這時候借故離席,恰是時候。 只是月徊這丫頭實在太能胡扯了,梁遇只覺又可氣又可笑。走出春華樓后待要訓誡她,竟發現幾名千戶和少監正湊在一起盤問她―― “大姑娘,真有那個夫人嗎?”馮坦問。 月徊幾乎要翻白眼,“您不是東緝事廠的大檔頭嗎,掌全國上下偵緝之事,連掌印督主有沒有夫人都不知道?” 馮坦被她回了個倒噎氣,訕訕閉上了嘴。 “那指腹為婚呢?”秦九安小心翼翼問,“這個我瞧著有幾分真。我們老家兒也時興這個,兩家交好,兩個大肚子起誓,同性為兄弟,異性為夫妻,就是這個?!?/br> 楊愚魯的目光更深了幾分,借著燈籠的光亮緊緊盯著月徊的臉,“姑娘,您昨兒夜里扒在老祖宗門上喊得那樣……難道您就是那個指腹為婚的姑娘?”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居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總叫人想不明白的環節,瞬間就豁然開朗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兒,兩家早前訂了親,但因后來梁家沒落,掌印無奈之下進宮當了太監。為了不耽誤姑娘,找到姑娘之后以兄妹相稱,便于抬舉姑娘。將她送到皇上身邊,也是為了成全姑娘的前程,以期將來她能攀高枝兒,兩下里得宜。 果然好深的算計,好隱忍的一番真情啊,大家眼中無情的掌印,原來也是這么有血有rou的人。難怪月徊姑娘最終還是跟著南下了,難怪昨晚上借酒澆愁想逼掌印就范,如此這般前后一連貫,簡直比臺上的戲文還要精彩。 這些人忙著探聽秘辛,月徊卻覺得很心煩。 他臨走時候和孫知府說了什么?還要把那姑娘帶上船?他是真拿她當死人了吧?這種吃味兒的感覺,一下子膨脹得無限大,月徊覺得自己要發瘋,必須找他好好掰扯掰扯。他一個太監,到底要女人干什么使?難道真如她早前說的,就算吃不上,看著也香嗎。 她悶著頭,加緊步子趕上了他的轎子,“掌印,多麗姑娘身嬌rou貴,在海上飄幾個月,她會受不住的?!?/br> 轎子里的人淡聲說:“你怎么知道!別cao心別人,多cao心你自己吧!” 月徊執著地說:“我當然知道,您別看我和她都是姑娘,人家是面團堆起來的人,我皮糙rou厚耐摔打,自小就跑漕船,不一樣的?!?/br> 轎子里的梁遇哼了一聲,“她經不經得住,又有什么關系。我只要她伺候,要是死了,就扔到海里頭喂魚,橫豎不用你來搬尸首?!?/br> 月徊嘖嘖,“您怎么能這么不知憐香惜玉呢,人家背井離鄉不容易,您就別禍害人家了?!?/br> 轎子里的人終于忍不住打起了窗上簾子,“怎么就成了我禍害人?你沒瞧見那鴇兒巴不得我把人留下?還有,你鬼扯一通,掃了我的臉,等回了衙門,我再找你算賬!” 月徊聽得后脊梁發涼,他是咬著槽牙說的,這回真要動怒了,不講情面起來也怪}人的。 她錯后了兩步,權衡利弊下,還是決定不捅那灰窩子了,“我想了想,您要是執意想帶上多麗姑娘,我也不能枉做小人……那什么,我這就給您把人接過來?!?/br> 梁遇見她要折返,氣得大喝了一聲“站住”,“你別忙,孫知府自然會辦妥,用得著你大夜里來回竄?” 月徊搓著手說:“那怎么辦?您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你沒聽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既然敢做,就要敢當?!彼吡寺?,重重放下了垂簾。 所以掌印大人的名聲被毀了?月徊細想想,其實他名聲原本就不佳,毀一回是毀,毀一百回不也是毀嗎。難道是因為懼內聽起來沒面兒,這才做臉子的?可懼內不是美德嗎,他渾身上下就剩這一點杜撰的美德了,他非但不感謝她,還在這里大呼小叫,真是不識好人心! 月徊憤憤不平,當然不平完了就剩下害怕了。當時一拍腦袋沖口而出,現在想想的確欠思量。這可怎么辦呢,她對哥哥的懼怕就像孩子對父母一樣,平時插科打諢都可以,要是真惹得他生氣,后果不堪設想啊。 她心驚膽戰地退回了楊愚魯身邊,“楊少監,今晚上我能住回船上去么?” 楊愚魯不大明白,“為什么?在船上住了半個月了,姑娘還沒住夠???” 月徊囁嚅了下,“我才剛胡言亂語編派了掌印,他說回頭要找我算賬,我不是害怕嗎。要是能躲一躲,興許好點兒,明天再見他,他氣也消了,那就天下太平了?!?/br> 楊愚魯卻搖頭,“您退讓了,老祖宗明兒真把那個高麗姑娘帶上船,那您怎么辦?依我說,反正硬氣了一回,就硬氣到底。姑娘是碼頭上見過世面的,干完了又退縮,不是您的作風?!?/br> 月徊聽了,覺得有道理,橫豎破罐子破摔了,哥哥要是被人霸占去了,那她活著還有什么趣致! 于是到了衙門,用不著梁遇來提溜她,她自己就戳到了他眼窩子里。 他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傲慢地打量了她一眼,“干什么?” “等著挨您的訓斥啊?!彼凉L刀rou一樣,在屋子里溜達了兩圈,“實話告訴您吧,在我沒答復您之前,您別想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怎么樣。我得替爹娘看著您,咱們梁家是詩禮人家,好人家的孩子宿妓,擎等著被打斷骨頭吧!就算您如今升發了,也不能忘了本,這還要我提點您嗎?” 梁遇哼笑了一聲,“我不是梁家的血脈,做了丑事也不和梁家相干?!?/br> “不和梁家相干?就算做了女婿也是梁家人,您想往哪兒逃吶?” 她說得痛快,卻沒想過這話對他內心造成多大震動。 是啊,他現在并不盼著做梁家的兒子,他想做梁家的女婿。這話從月徊嘴里說出來時,本該帶著幾分羞怯的,可實際呢,她像剛才在人前胡扯一樣,臉不紅,氣也不喘,越是這樣,越表示她對他還是沒有上心。她如今是出于江湖道義,一個殘了的養哥哥砸在手里,自己不接收,仿佛對不起全天下。 他因她的坦然而失望,別開臉道:“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出去,別攪了我的好事?!?/br> 他要是這態度,那更不能出去了。月徊賴定了,t著臉道:“哥哥,您今晚上有什么好事兒?” 梁遇也不理會她,轉身解了腰帶,把直裰脫下掛在衣架子上。 月徊盯著他不放,“您還不死心呢?在等多麗姑娘來?您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人來了又怎么樣?” 她最會捅人肺管子,梁遇順了順氣道:“我就是讓人做個伴兒,怎么的,也礙著你了?時候不早了,快回你的屋子吧,別再叫我攆你了?!?/br> 月徊說就不,“做個伴兒,我也能做伴兒啊。不就是陪您睡覺嗎,我陪您不是一樣?”她邊說邊脫衣裳,一面嘀咕著,“又不是沒睡過您的被窩,我早就想和您一頭睡了。找個外頭人多麻煩,還得提防她是不是紅羅黨,找我不是現成的嗎,又可信又貼心,何必舍近求遠?!?/br> 她脫衣裳,脫得比他還快,脫完了一骨碌兒爬上床躺下了,毫不見外地說:“哥哥,擰把手巾,讓我擦洗擦洗?!?/br> 梁遇卻彷徨了,心虛地朝外看了一眼,“快起來,叫人看見像什么?!?/br> 月徊直挺挺說:“就在昨兒晚上,您害得我在艙房外頭顏面盡失,我現在已經沒臉了。一個沒臉的人還在乎什么,您不是要人作伴嗎,我給您作伴,您還愣著干什么,有話躺下說?!?/br> 遇見這么個胡攪蠻纏的人,實在是沒轍。先前有意吩咐孫知府一句,不過是為了激她,結果這人經不起攛掇,一攛掇她就豁出去了。 梁遇也負著氣,她這么耍賴是做給誰看?既然她不在乎,他又怕什么?于是擰了手巾扔給她,“擦干凈了,我可容不得臭人躺在我的被窩里頭?!?/br> 吹燈,上床,齜牙咧嘴,虎視眈眈。 月徊的語氣十分不屑,“吵著鬧著要帶上那個高麗姑娘,別怪我說話不中聽,您帶上了也就這樣?!?/br> 梁遇盯著帳得好聽,心里終究瞧不起我,可憐我?!?/br> 月徊說沒有,“您是我最親的人,我瞧不起我自己,也不能瞧不起您。我就是覺得您作踐自己,那個什么高麗女人,不管她是青的還是紅的,反正是個粉頭兒。您和她糾纏,不光我傷心,地底下的爹娘也會傷心?!?/br> 然后梁遇便不說話了,就這短短的幾句,讓他讀出了人世的辛酸。不管她對他有沒有發自肺腑的愛意,至少她全心全意為著他好。就像她說的,身邊躺著的人是她,他就不用擔心半夜睡夢里被人殺了。他當初認汪軫做干爹,后來又除掉汪軫自己執掌司禮監,知道周圍的人個個野心勃勃,所以他誰都信不過。曾鯨是他一手調理出來的,他對曾鯨也同樣提防,唯獨她,他是可以放心的。這陽世上,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靠不住,只有甘苦與共過的親情,才讓人踏實。 還好她就在身邊,夜很寂靜,甚至能聽見她的鼻息。 一輪月亮懸在窗屜子上,這樣的夜色,常叫人心生漣漪。慢慢有莫名的小沖動,像蠕蟲一樣爬上來,爬進他心里,爬上他的指尖。他知道月徊離得不遠,手腕稍稍轉動一下,就能觸到她。 “月徊……”他勻了勻氣息道,“你是不是覺得太監的身子殘了,就變成了女人,沒有威脅,什么都干不成了?” 月徊唔了聲,“我不這么覺得啊,我看您和少監們,明明還都是男人。只要換下司禮監這身衣裳,外頭誰能把您當女人?!?/br> “我說的不單是表面上看,是骨子里?!彼f著,翻身撐在她上方,“我這樣,你有什么想頭?怕么?” 月徊看著他,屋子里光線迷蒙,他的五官不似尋常凌厲,有種溫潤的美感。只是滿眼都是那張臉,能嗅見他領緣的香氣,暴風雨那晚的情景便不由自主又回到眼前。月徊的心都快從腔子里蹦出來了,還嘴硬,“怕什么?怕您吃了我???” 他確實很想吃了她,從得知自己不是梁家人開始,一日日的積累,把他的胃口養得越來越大。 她裝糊涂,他也順勢而為,慢慢逼近她,“這樣呢?” 他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那種心慌,那種喘不上來氣兒,她覺得自己真要陷進他的無邊美色里了。 好看的人,只要略微撩撥,就能勾出無限遐想。月徊憋得面紅耳赤,唱反調似的又搖了搖頭。 果然他繼續欺近,最后慢慢地,極溫柔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那這樣呢?” 第78章 月徊又要哭出來了, 這回和上回不一樣,這回是有了防備,也隱約猜著了會有這么一出, 可他親她的時候, 她還是覺得羞澀且惶恐。 羞澀是應該的,大多姑娘挨了親, 都是這樣感受, 然而惶恐, 就讓她覺得十分無奈??赡苁情L兄如父的緣故,他親她一下,她心里就哆嗦,所以當他問她怕不怕的時候, 她慌得忘了回答。 不回答,就包含很多可能, 也許是姑娘心慌意亂了, 也許是姑娘覺得不怎么樣, 沉默只是為了保全體面。不管她是出于何種考慮,這種時候就不能太講究君子風度。梁遇像個渴了太久,好不容易在沙漠里找到水源的人,既然掬著了一捧清泉,就該狠狠受用。 “我知道你膽兒大, 什么也不怕?!彼N著她的唇角說, “你知道女人上了男人的床,會發生什么事兒么?躺著聊天?除非我是死的?!?/br> 他的唇重新落下來,細細地緩緩地描摹, 像小時候跟著老師學山水畫,狼毫筆尖在山峰勾勒, 一筆不夠再添一筆,然后暈染,著色。反正他是歡喜的,親過幾下挪開看她一眼,越過了心理最初的那道障礙,他發現自己原來如此酷愛這種動作。 月徊可能已經嚇傻了,如果享受,她應該閉上眼睛,可是她沒有。他便有意問她:“現在呢?你還愿意頂替那個高麗女人,和我作伴嗎?” 月徊覺得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挨他親了那么多下,現在退縮那可虧大了。她的目標是徹底打消哥哥把高麗女人帶上船的念頭,只要他親痛快了,自然就想不起那些不相干的人了。 “我這怎么能叫的時候攢著勁兒,那雙眼睛閃閃發光,“除了我沒別人?!?/br> 所以女人啊,意氣用事起來就容易吃虧。他輕輕一笑,“這話是你說的,千萬別后悔?!?/br> 月徊腦子發懵,她到現在才發覺,原來一向正經的哥哥,在床上也有顛倒乾坤的手段。 其實也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就是披散著頭發,輕飄飄煙視著你,一個眼神一個笑,輕而易舉就能讓你找不著北。月徊開始感慨,長得好多占優勢啊,別人明明吃了虧,也像占了便宜似的…… 他的唇又來了,珍重地落在她額上,落在她鼻尖上,落在她眼皮上。她能感受到他的溫情,毫不莽撞地,循序漸進地,撬開她的牙關,火辣辣地糾纏上來。 奇怪,真是奇怪……她有些驚訝,有些羞赧,又有些歡喜,沒想到親密到一定程度,還有這種奇怪的花樣。起先會不適,但很快又有異樣的感受,仿佛舌尖勾連著心,一點震動就讓心停跳,然后一片狂熱的血潮,綿密地推向四肢百骸。 他嚙了嚙她的唇瓣,說話變成了纏綿悱惻的氣音,微微q著鼻子問:“這么作伴,你怕不怕?” 月徊的不解風情,實在和她欣賞美的能力天差地別,她說:“嚇唬誰呢!不過你是怎么學會這些花樣兒的?以前和誰親過?” 梁遇唔了聲,“這種事用不著學?!闭f罷低下頭,舔了舔她的耳垂,“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一定程度,就什么都明白了?!?/br> 月徊居然因他這番話,認真思量了一回,那她眼下還不知道應該拿他怎么辦,就說明她還不夠喜歡他吧! 其實并不啊,她是真的喜歡他的,打從第一天見到他起,就折服于他的容貌,不加掩飾地對他垂涎三尺了半年之久。要論情,她除了一時沒法子把親哥哥變成情哥哥,其他真沒什么可著急的。梁遇這樣的人,除了小小的一點遺憾,還有哪里不招人待見?然而這大寶貝放在她面前,她確實是無從下口,也不知應該怎么疼他。 他的手,順著她身側曲線慢慢挪上來,落在她中衣的交領上,細長的指尖輕輕一挑,便挑出了一片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