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哥哥?!痹禄草p輕扯了扯他的袖子,“您還惱我呢?” 梁遇不說話,嘴唇抿得緊緊的,腳下也走得匆忙。 月徊心里撕扯起來,囁嚅道:“皇上又沒治我的罪,哥哥就別生氣了。再說我也是替您鳴不平,誰讓那些人頂撞您!” 是啊,終究是她舍不得見哥哥受委屈,是她的一片手足之情。梁遇平了平心氣兒,垂眼看她,“那些人頂撞我,我自然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晌蚁阮^和你說的話,你全忘了,這宮里每走一步都要仔細,倘或任性胡來,多少腦袋也不夠砍的?!?/br> 他又要念叨,月徊趕緊敷衍,陪著笑臉道:“這回我一定記下,不該說的話不說,不該辦的事兒不辦。不過皇上人是真好,我犯了這樣的錯,他也能擔待?!?/br> 黃櫨傘下有細碎的雪沫子刮進來,翻轉飄浮,落在人眉睫上。梁遇微含起眼,涼涼一笑道:“那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生殺予奪全在他一念之間。他和咱們不一樣,咳嗽一聲,多少人都得喪命,好?不要因為眼巴前的見識,就輕易斷定一個人的好壞?!?/br> 大約是苦了這些年,早就看透了世間百態,梁遇對任何人或事的解讀都留有三分,不達極致。月徊太年輕,她眼里的惡只局限于碼頭上所受的委屈,窮人間的欺壓都是赤/裸裸的,很少有誰愿意花時間弄那些彎彎繞。而有權有勢的人不同,未必喊打喊殺,把臂之間卻刀刀見血,她沒有領教過,所以她不懂。 橫豎哥哥的話總不會錯,月徊諾諾應下了,復仰臉問:“咱們什么時候回去?我在這里,總不大自在?!?/br> 梁遇悵然望向乾清宮,呼出的氣在眼前凝結成煙,“興許明兒吧,得看皇上什么時候緩過來。宮里幺蛾子多了,說不定還有用得上你的時候,且再等一等,等皇上發話吧?!?/br> 一入宮門身不由己,月徊只好對插著袖子嘆息。梁遇在前面走著,她在后面尾隨,才到廊下,一個穿朱紅曳撒的人過來,低眉順眼叫了聲老祖宗,“事兒都辦妥了?!?/br> 梁遇嗯了聲,“給內閣一個下馬威,看他們服不服,要是不服,就接著給咱家敲山震虎?!?/br> 承良道是,“秦九安親自押人進昭獄,橫豎姓宋的別想活著出來。還有那些送畫像的,名額全給他們留著呢,老祖宗瞧,接下來是讓番子逐個敲門還是怎么,聽老祖宗的示下?!?/br> 承良一口一個老祖宗叫得歡實,一旁的月徊覺得有些好笑。 哥哥才二十五,這樣的年紀被人稱作老祖宗,沒的把人叫老了??汕魄扑麄?,一個敢叫一個敢應,且這宮里太監似乎都是這樣稱呼,想是人到了一定地位,不做人祖宗對不起頭上這頂烏紗。 梁遇說不急,“離過年還有一個月,剩下的三位勻著點兒收拾,我要讓內閣人人自危,不知這橫禍接下來會落到誰頭上?!痹捳f完,忽然想起月徊還在身邊,他倒一驚,擔心這樣的算計嚇著了她,誰知她眉眼彎彎,正含笑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謀算在她面前,忽然變得滑稽起來。 承良看看他,有點尷尬,之前找人這件事是他承辦的,雖不知道掌印和這女孩兒之間有什么關系,但單憑猜測,也知道絕不一般。 他掖著手道:“那什么……老祖宗的話我記下了,全照老祖宗的吩咐辦。小的這頭沒旁的事了,小的告退?!迸R走前還沖姑娘呵了呵腰。 梁遇瞥了月徊一眼,“進去吧?!?/br> 月徊跟在他身邊,笑呵呵問:“他們為什么都管您叫老祖宗?” “這是司禮監歷來的規矩,因為太監斷子絕孫,底下的人獻媚,搶著給上頭當孫子?!?/br> 月徊哦了聲,開始瞎琢磨,“我人前可怎么稱呼您呢,也跟著他們叫老祖宗?” 這比拜干爹更過,梁遇蹙眉說別,“你是我的小祖宗,我可不敢承你這一聲兒?!毕肓讼氲?,“就跟著宮人叫掌印吧,人前人后警醒著點兒就成了?!?/br> 月徊說“得嘞”,答得十分干脆響亮。她是那種扎在哪里就能落地生根的人,這一天在司禮監廝混,冷了烤火,餓了吃果子。掌印值房里有個小小的隔間,外人是不能進的,她就踏踏實實在里頭呆了一整天,還嘗了大內專供掌印的膳食,直豎大拇哥,“可比東來順的廚子強多了!” 她不是正經宮里人,不能在乾清宮點眼,因此皇帝那頭情勢怎么樣,她也不知道。等到將夜的時候,御前的人來回皇帝病勢,據說比上半晌又好了些,已經能坐起身進東西了。 梁遇舒了口氣,回身對月徊道:“看來用不著等到明兒了,回了皇上一聲,我打發人送你回去?!?/br> 月徊暗里有些可惜,難得進一回宮,昨兒半夜來,今兒掌燈又出去,沒能著實開一回眼界。不過宮里步步兇險,她還是早早兒出去的好,也省了哥哥的麻煩。 于是跟著一塊兒上乾清宮去,預備給皇帝請個跪安就告退。穿過細密的雪沫子,暮色中巍峨的宮闕豎立在廣袤的天街前,一溜宮燈高懸著,把檐下的和璽彩畫照得熠熠發光。 皇帝還在東暖閣,門上垂掛的金絲絨簾子打起來半邊,隱約能聽見里頭的動靜?;实壅镁粕?,膳桌上排得滿滿當當,但他胃口欠佳,只點了一盅金絲燕窩粥捧在手里,慢慢拿金匙舀著吃。 門上有人進來,他抬了抬眼。月徊見過他幾回,頭前他都是躺著的,看不真周長什么模樣。這會兒坐起來了,一條攢珠的眉勒束在額上,底下兩道眉毛長得又黑又長?;实鄣难劬κ悄欠N丹鳳眼,月徊印象中的單眼皮大多伴有腫眼泡兒,但皇帝不一樣。他的丹鳳眼是古畫上王昭君的眼睛,眼角上翹且狹長,要是斜著瞧人一眼,那了不得,很有眉目傳情之感。 月徊還算自省,她懂得欣賞美,但也要看一看對方是誰。這位是天字第一號,她不敢放肆,很恭順地跟在哥哥身后,兩只腳并得緊緊的,連有點外八字的毛病都改了。 梁遇的語氣里滿含慶幸,“臣仔細問了當值的太醫,主子病勢消退了大半,這回竟比以往利索得多?!?/br> 皇帝嘆道:“是啊,早前總要纏綿三四日?!?/br> “臣瞧主子精神頭很好,當真是病去如抽絲。既這么,臣就讓月徊回去了……”他回頭瞧了瞧她,“宮里人來人往,免得夜長夢多?!?/br> 原本隨口一句應,這事兒就結了,可皇帝卻不然。他微微偏過身,尋找梁遇身后的人,叫了聲月徊,“這趟進宮太匆忙了,你愿不愿意再多留兩天?” 月徊大覺意外,茫然看向梁遇,哥哥面色如常,連半點波動也沒有。 若拒絕,皇帝是什么人呢,既然發了話,哪里是詢問的意思,分明是下令。月徊掖著手,斟酌了下道:“承蒙皇上抬舉,這是奴婢的福氣。只是奴婢不懂宮里規矩,只怕不留神捅了婁子,給皇上添麻煩?!?/br> 皇帝也才十七歲,少年人臉上總有一段真摯的神氣,笑道:“你不懂規矩不要緊,橫豎其他人都懂,他們自然與你方便?!?/br> 這回是不能再推脫了,月徊不知接下來是吉是兇,忐忑地拿眼瞄哥哥。梁遇見她遲疑,也不好說旁的,輕聲道:“這是皇上恩典,快跪下領旨謝恩吧?!?/br> 第14章 月徊的“謝主隆恩”說得山響,聽上去真是感激不盡的模樣??墒橇粼趯m里總要物盡其用,這帝王家雖闊,也不養閑人。讓再留兩日,時候倒是不長,只是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她有這樣一條嗓子,是福也是禍,她心里頭隱隱知道,接下去只怕難得太平了。 “奴婢自小不講究地長大,粗鄙是粗鄙了些兒,但奴婢端茶遞水還是可以的?!毖巯伦钜o一樁是攬點活兒,只要不讓她再去蒙那些大臣就好。月徊扶正帽子笑了笑,“或者伺候文房也成,奴婢會研墨?!?/br> 皇帝卻說不必,“朕跟前不缺伺候的人,你留下陪朕說話,解解悶兒,就是你的功績了?!?/br> 留下說話解悶,這里頭學問很大,月徊平時懂得察言觀色,但對于那些達官貴人們高深的話,理解上頭還是差點意思。她沖皇帝笑得沒心沒肺,梁遇心里卻有些懸。他不得不預先替她請一回罪,說:“山野間長大的孩子難免魯莽,要是言行上有失當之處,請皇上恕罪?!?/br> 皇帝倚在被褥卷成的靠背上,看了月徊一眼道:“大伴不必憂心,朕留她沒有旁的意思,就想聽她說說宮外的見聞,看看朕治下的江山是個什么樣兒?!?/br> 皇帝自小在宮里長大,大鄴有十四歲開牙建府的規矩,輪到他的時候恰好淳宗皇帝晏駕,他轉頭就登基繼位,因此沒有上外頭走走看看的機會。也許留月徊兩天是實心的,畢竟她和那些太監宮女不一樣,不是從最底下一層層爬上來的,也沒有受過嬤嬤總管的調理。她不會謹小慎微,更不至于在皇帝面前連大氣兒也不敢喘,有些話她敢說,說得真真兒的,一點不摻假——皇帝愛聽真話。 梁遇依舊是一副寵辱不驚的神情,鞠身道:“臣是怕她口沒遮攔,在主子跟前放肆。既然主子瞧得起,且讓她伺候著,臣先告退了?!?/br> 他說罷卻行,緩緩退出了暖閣,只聽皇帝同月徊笑談,“大伴是怕朕吃了你?!?/br> 月徊的語氣輕快,答得也機靈:“哥哥是心疼奴婢,那時候我們家窮,吃不飽穿不暖……后來走散了,哥哥天天兒的想奴婢……” 這丫頭,胡諏起來倒有兩把刷子。梁遇踏出前殿時唇角含著笑,這笑一時沒散開,被站在檐下的承良看見了,他靦臉上來搭話:“老祖宗遇著高興的事兒了?” 梁遇沒理會他,披上斗篷大步往內奏事處去。承良在后頭琢磨,就算不說他也知道,掌印花大氣力找來的姑娘被萬歲爺留下了,御前四個女官再加上這個,勝算又大三成。 既然是欽點,將來后宮論資排輩兒,怎么著也是個選侍。承良對插著袖子嘿嘿一笑,快步跟了上去,“老祖宗,資治少尹劉棟家前兒才死了個閨女,因他們家老太太還沒落葬,他又是丁憂出缺,姑娘悄沒聲兒的就給埋了,外頭沒一個人知道。那劉棟,原和太后還沾著點兒親,要是往上頭靠一靠,咱們姑娘的第一步算是走扎實了?!?/br> 梁遇腳下略慢了些,“劉棟?這人慣會趨吉避兇,倒是個不錯的人選?!?/br> 承良說可不,“資治少尹好歹是從三品的銜兒,姑娘要是入宮應選,借著劉家的勢,準錯不了?!?/br> 這些狗腿子揣摩上頭心思,真揣摩出花兒來,梁遇哂笑了聲,“你瞧她是個當后妃的料么?” 承良斟酌了下,很虔誠地說:“依姑娘這貌,可有什么說的。爺爺既出口相留,自是有幾分意思?!?/br> 梁遇沒再多言,邊走邊想,真要送上去也不是壞事,畢竟他向皇帝舉薦月徊時,確實有一霎兒動了那個心思?;实凼撬粗L起來的,要論心性,他還知道幾分,即便年歲越大算計越深,只要他牢牢把持住司禮監和廠衛,這地位便不可動搖。 可是月徊……真填了那個窟窿,他又覺得可惜。站在至親的立場上看,皇帝身子骨太弱,萬一有個好歹,姑娘年輕輕的往后艱難,將來也許會恨他這個做哥哥的。 其實要論這步棋,走得很險,月徊既可成為埋在皇帝身邊的眼線,稍有不慎也會成為皇帝牽制他的手段。左思右想都懸心,罷了,還是順其自然吧。 內閣的題本一摞摞送上來,他定了定神坐下蘸筆批紅,一面悠著聲氣兒說:“皇上抱恙,這兩天越性兒做絕,把內閣面圣遞本子的權奪下來,一律由司禮監代呈。規矩是做出來的,早前的票擬雖由咱們貼,但還是有人越過次序往皇上跟前送,這是不拿司禮監放在眼里,是尋事挑釁,咱家不慣他們這個臭毛病。這回把內閣兩個好事的處置了,對其他人也是個警醒,往后只要題本捏在咱們手里,該往御案上送的送上去,要是小事兒,咱們能代勞的就代勞了,到底皇上身子要緊,不能委屈了圣躬?!?/br> 承良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叫小事,大小還不全由掌印定么。前頭幾朝司禮監固然風光,手上實權卻也有限,這輩兒只要穩穩拿下來,那也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創世之舉。 “這么著,往后連內閣都要敬咱們幾分。等這規矩坐實了,張恒張首輔見了老祖宗,怕是還得給老祖宗磕頭呢?!?/br> 值房里幾個隨堂都笑起來,一副勝券在握模樣。 梁遇哼笑了聲,“那些朝廷大員們向來瞧不起咱們,借著這回畫像的由頭立個威,也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橫豎想入仕的人多了去了,只要聽話就給官做,你瞧將來朝堂上還有人敢唱反調不敢?!?/br> 他從不無的放矢,所以每一句話都令底下人深信不疑。早前汪軫在時只圖小利,他就算有一展拳腳的心,也礙于受人壓制不得實行。不論哪個行當,新舊交替時總有人戀舊不滿,他這一招是讓整個十二監揚眉吐氣,也徹底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事情既然定下了,就按著這個路數去辦,差事自有底下人出頭料理,那些隨堂一個個摩拳擦掌急于表現,畢竟秉筆的位置如今空了出來,若是辦事得力些,自有他們出頭的時候。 人漸次散了,巡視宮門的巡視宮門去了,上東廠和錦衣衛夜審的也得趕著出宮,值房里只剩兩個小太監伺候筆墨。梁遇忙時暫且把外面的事撂下了,等手上的題本都批完,才發現已到戌時,月徊竟還沒回來。 他轉頭問侍立的人,“今兒哪個輪值乾清宮上夜?” 小太監道:“回老祖宗話,是御前掌班趙小川?!?/br> 梁遇擱下筆站起身,“你去乾清宮瞧瞧,皇上這會子就寢沒有?!?/br> 小太監道是,壓著帽子提著袍角,匆忙跑了出去。 他有些忐忑,皇帝大病方愈,照理說不會出什么岔子的,可再一想彤冊上的荒誕記載……誰知道呢。但愿不要如他擔心的那樣,他想起年幼跟他漂泊到異鄉,抱著他的腿大哭想家的孩子,心里無端一陣抽搐。這宮里太多迫于無奈的女人打他手上過,事兒不落在自己頭上不知道疼?,F在他似乎隱約明白了些,越是明白,就越是彷徨。 他從案后走出來,在地心來回踱步,外面風雪肆虐,乾清宮隔著一個巨大的廣場,從這里看去渺渺茫茫。御前值夜是有定例的,到了時候不相干的人必須清場,她留在那里不合規矩。 終于外面有腳步聲傳來,料是小太監來回話了,他定眼瞧門上,門簾子一掀,進來的卻是月徊。 她是順著廊廡過來的,雖沒淋著雪也凍紅了鼻子,進門直跺腳,嚷嚷著好冷。 梁遇松了口氣,讓她到炭盆前坐著,自己倒了杯熱茶給她遞過去,“怎么留了那么長時候,皇上和你說什么了?” 月徊吹開茶葉啜了一口,“也沒什么,就是閑聊,聊廟會、琉璃廠什么的?!?/br> “沒說旁的么?”梁遇拋了顆棗兒進炭火里,“松口什么時候讓你回去了么?” 炭盆上熱氣升騰,帶著棗香的熱浪也隨即擴散開來,屋子里甜意彌漫。月徊說沒有,一縷頭發從帽子邊緣落下來,她抬指繞到耳后,“不過放了恩典,明兒領我四處逛逛?!?/br> 梁遇不贊同,“身上才好,天寒地凍不宜走動,萬一因你再受風寒,任誰也吃罪不起?!?/br> 月徊從炭火上抬起眼來,那面色因灼熱熏得桃花一般,“哥哥放心,我推辭了,也不知能不能讓皇上打消念頭。等明兒我再辭一回,就說我怕冷,不愿意出去,謝謝皇上好意?!?/br> 梁遇這才點頭,頓了頓問:“你能擬聲這事兒,后來提起過么?” 月徊笑道:“夸我來著,說怎么那么大本事呢,學得挺像?!毖粤T略一猶豫,怯怯望向他,“哥哥,我知道這不是好事兒,皇上會不會提防我將來假傳圣旨?” 梁遇愣了下,原來這孩子通透得很,他的左右兩難被她一語戳破,其實早在他向皇帝舉薦她時,她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他嘆了口氣,“所以你要讓皇上信任你,咱們終究人在矮檐下,有些時候不得不委曲求全。不過你的那手絕活兒,確實稀奇得很。你是單會學一類人呢,還是男女老少都能行?” 月徊搓著手說:“年輕男女學得像些,上了年紀的得琢磨琢磨?!?/br> 梁遇也是一時興起,試著問:“學我呢?能行么?” 月徊眨著那雙大眼睛,裝模作樣道:“那得琢磨琢磨?!?/br> 梁遇一愣,才發現自己被她繞進去了。 把梁掌印氣了個仰倒,月徊頓時大為得意,瞧他平時四平八穩的,原來也有發怔的時候。但他的聲音需要雕琢是實話,這種涼薄貴公子的味道很難學,不像皇帝還是少年音色,容易模仿。 她站起來掐腰吊嗓,架勢擺得很足,梁遇抱胸看著她,好奇她能學成什么樣。 結果她穩穩拿捏住了他的嗓子,“咱家有的是銀子,笑一個一錠,脫衣裳百兩……咱家問你,脫是不脫?”語氣惡狠狠的,說完齜牙,沖他一笑。 第15章 這是掌印大人喝花酒去了呀,那語氣聲調惟妙惟肖,茲要是沒看見臉,就算是他最貼身的下屬也分辨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