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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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張年輕的臉上,金掌司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那時候她剛當上司苑局的小管事,也曾經用這樣的表情去問過臉上堆疊著褶子的老宮人。時至今日,她都還記得,老宮人那雙歷來平和的眼睛突然充溢的恐懼:“不要問。宮里的事不要隨便打聽。循舊例最安全,看不明白的事,記得循舊例就好?!?/br> “我說了,循舊例?!苯鹫扑驹俨欢嘣挘骸斑€是說,你覺得在我身邊不好不自在,想到重華宮來逍遙?” …… 這場發生在鳴翠館外的對話完全沒影響到吳桂花。 她把早前清理出來的青石板按大小碎整程度分成兩堆,大的那堆盡量放院子里鋪好還原,小的那堆碼放起來圈成一圈,散在院子里的幾個角落,擺成花壇的式樣,抬頭算算時間差不多,擱了花鋤朝回趕。 陳項領著兩個人等在門口好一陣子,看見吳桂花,目光放在她沾了土的鞋上,訝道:“jiejie你還真準備種花?” 吳桂花招呼他進屋坐下,他卻指著臺階下的兩個木桶:“不了,你要的底肥,說說放哪,我讓他們給你抬過去?!?/br> 吳桂花有點為難:往常這時候她該做早飯,因為再過一個時辰,吳進他們就該巡到這來,他們這一隊人每回都會有人想買點吃食,一來一回時間肯定不夠。 她沒讓陳項等太久,很快做了決定:“那就有勞二位小公公幫我抬到鳴翠館,回來的時候記得來喝口水?!?/br> 鳴翠館的那個鎖頭還沒有她重華宮小院子的頂事,稍微擰一擰就壞了,她又不住那,還不是隨便誰都能進去瞅一眼?這也是她為什么不敢把那塊地全給占了的原因。 與其讓不知道哪來的人偷著進去發現端倪,還不如她擺明車馬,現在就放在人眼皮子底下讓人看一波。 打發走人,吳桂花看陳項還沒走,索性請他進去:“昨天的豆沙已經不剩什么了,我打算熬點白粥再蒸幾個饅頭,你若不嫌棄就揀幾個回去吃?!?/br> 陳項卻攔住了她:“吃飯的事先不急,我這里有點其他事想跟你商量。你會不會做大宴?” “怎么?你要辦宴?”吳桂花不答反問。 陳項跟著她把廚房轉了一圈,沒瞧出來什么,老實道:“是我師父七十大壽,也不是很大,他就想請幾個在宮里熟識的老伙計來吃頓飯,jiejie你看——” “不行,我沒空?!?/br> 吳桂花沒等他說完,一口回絕:開玩笑,她窩這做點過路生意沒什么,怎么敢往人堆里扎?尤其是陳項那個據說在宮里呆了六十年,還跟貴人有關系的老師父,誰知道對方認不認識她? 陳項知道這事沒那么容易辦,早想好說辭:“jiejie你聽我說完,我又不會讓你白干。這樣,你若是能把這宴給我辦好了,我奉上二兩銀子的辛苦費怎么樣?” 二兩銀子?她一年多的俸祿,辦一頓壽宴這么賺?! 吳桂花摸摸自己那張麻臉,心中微動:“那你先說說,你們準備請哪些人去?!?/br> 第19章 談啥都沒有談錢頂事,要是陳項上來跟她大談感情,以勢壓人的話,吳桂花鳥都不會鳥。 但吳桂花缺錢,很缺的那種。 陳項問道:“我們請誰去,還跟你做宴有關系么?” 吳桂花問這話時就想好了理由:“那是自然。若你們請的是西掖廷的帶班,獸苑小頭領,我自忖還能應付一二。若你們請的是各位娘娘座下的大師父,各局司的掌司掌印,人家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我這三招兩式的,不是平白拿出來給你們丟人嗎?” 她得根據賓客的質量決定自己用不用得著躲,以及該躲多遠。雖說現在是個麻子臉,但保不齊到時候有沒有眼利的把她認出來,在吳貴妃官方死亡之后,這種可能性不大,但小心無大錯。 陳項得他師父一句應諾,還沒來得及想這么遠,點頭道:“你說的也是,我回去問問我師父他老人家。那你會做些什么?” 吳桂花說:“硬菜就是酥rou,炸rou丸子,蒸rou,燒魚燒雞,也就是我們鄉下人常吃的那些?!彼齼籼羝匠P┑恼f,越說越覺得一般,張太監估計看不上她這手藝,只怕第一關就要淘汰。 陳梧認真記下,道:“我中午來給你回話?!?/br> 回去后張太監聽了,摸摸下巴道:“會做這么多rou菜?怎么分到司苑局來了?“這年頭平頭百姓逢年過節吃回rou已經是不錯的日子了,多少人家都是隨便煮一煮,這女子能說出個一二,已經算是有見識的。這種人放在以前,早被膳房挑走了。 “夠用了。你跟她說,我就請幾個老伙計來,大伙隨便喝一盅就是,那些在娘娘身邊伺候的大人物們也不稀得燒我這個老家伙的冷灶。哦對了,她不是會做rou嗎?你明天給她送兩塊rou去,讓她看著做,再問問她缺什么,都給備齊了,要辦就好好辦,別到時候丟我面子?!?/br> 陳項知道師父是要試吳桂花的手藝,不敢怠慢,頭天晚上就弄來了她說的八角桂皮胡椒等大料,雖然每樣只有五六顆,但吳桂花已經知道,這年頭香料不好種,陳項還說,若是有剩的就都算她自己的。這樣的話,光這點香料就足夠她小賺一筆了。何況蔥姜蒜料酒常用料更不必她開口,陳項每一份備得都有富余。 最要緊的是,張太監的貴人后臺是德妃,跟吳貴妃沒關系,那她就更放心了。 此外,吳桂花說的冰糖他居然也弄了兩塊來,到第二天的時候,又給她送了一塊羊排兩條魚。 吳桂花雖然奇怪為啥陳項沒有給自己拿豬rou來,但當廚子的本來就是人家給啥自己做啥。她什么也沒問,讓陳項給她再弄來點芝麻孜然和砂糖,指揮人在院子里壘了個土烤架,把剁成一條條,腌入味了的羊肋排拿細長的竹簽子串起來,撒上孜然胡椒,架在烤架上邊烤邊翻。 烤羊排剃下來的肥膘也不浪費,全部煉成羊油,做蒸魚時只略滴上一滴,鮮得連陳項都忍不住催:“jiejie快好了沒?要是沒有了我先盛飯吧?!?/br> 最后成品是一道羊rou清燉蘿卜湯,一道碳烤羊排,一道紅燒魚塊,一道清蒸魚,鑒于這回油水多,吳桂花晚上用羊油渣摻大白菜做的包子還特地給獸苑送了兩個過去。 不過張太監沒吃,兩個包子全便宜了陳項。 陳項啃著滋滋冒油的羊油大包子跟吳桂花吐槽:“怪你菜做得太好吃,我師父不留神吃多了,胃里脹得一中午沒睡著不說,還揉了一下午的心,說羊rou吃多了燒得慌,難受著呢,聽見你說的羊油包子就直打哆嗦?!?/br> 吳桂花斜眼呸他:“你不怪你師父貪嘴,還怪廚子做菜好吃。那行,為了讓你師父不難受,我不做了不成嗎?” 經過這次合作,兩人都覺得關系親近很多,陳項笑著攔她:“我不是開個玩笑嗎?我瞧我師父是真愛上了你的手藝,那碳烤羊排他中午一個人吃了一半,我下午去的時候,盤子都空了。別的沒什么,我就怕他真的一晚上睡不著。一次吃這么多羊rou,連我都燒得慌?!?/br> 吳桂花就說:“那不做羊rou做豬rou不就得了?豬rou又不燒心?!?/br> 陳項說:“豬rou那種賤物是我師父能吃的?比羊rou還sao?!?/br> “騙鬼呢,我沒聽說豬rousao的,豬rou要是sao,羊rou更加進不了嘴?!眳枪鸹▉砉糯送得慕鸩ê飺七^幾回魚,再就是今天做菜時私藏了幾塊羊rou和魚塊和虎妹分著吃。除此之外,她根本沒有其他吃rou的機會。一說起豬rou,她口水恨不得流三尺長,陳項對美味豬rou的抵毀讓她分外不服氣。 兩個人爭執半天,吳桂花才聽明白,這個皇宮的人不會騸豬放血,所以不管怎么做豬rou都有股sao膻味。 吳桂花想起那年生產隊里種豬壽終正寢,家里分到的那塊種豬rou,她嫌棄得直皺眉:“你們也太不會做了,難怪說sao呢。我跟你說,想豬rou不sao,要選半歲大的小豬來騸,這樣豬rou不光不sao,長膘也長得快。有那會養的,到年底就能殺了?!?/br> “真的?”陳項還不信。 吳桂花怒拍胸脯:“照我說的做,要是還進不了嘴,你找我,我賠你一頭豬?!睘榱撕葱l美食,吳桂花也是拼了。 陳項忍笑說:“好了好了,我信你了。要是進不了嘴,我也不要你賠,你每天給我師父做頓飯就行?!?/br> “那你輸了怎么辦?” “照你說的辦,我輸了我也賠你一頭豬?!?/br> 倆人都跟豬較上勁了。沒過兩天,陳項告訴吳桂花,他還真找到一頭六個月大的小豬讓人騸了,先養幾天,等他師父過生日那天再殺。 吳桂花心里有點嘀咕,只養幾天也不知道行不行,但話趕話說到這,她也不能認慫啊。但為了保險起見,她又列出幾種除腥的香料,催著陳項給她找來。 張太監的七十大壽在七天后,吳桂花學著干酒店的大兒子給貴賓包席的作派,先是給張太監擬了個單子,等他點頭同意,再把除了豬rou的所有菜,先做一遍給他嘗過,但凡他有點挑剔,立刻換道新菜再送上來。 要擱在吳桂花前世,她給村里人紅白喜事掌廚才懶得這么麻煩,愛吃吃,敢挑的不伺候,敢賴帳欺負寡婦的點齊娘家婆家人去你家砸鍋!但這是她到皇宮頭一回開張,張太監輩份高要敬老,她還打著人家小竹林的主意,當然是要能多周到就有多周到了。 而且這么做她不是沒好處,這兩天陳項專門給她弄來兩個人幫她掃地,讓她專管壽宴,其他一概不用她cao心。她就可著勁的做好吃的,連虎妹沾著她的光,這兩天吃得整張臉又圓了些。 弄得吳桂花直發愁:這丫頭份量原先就不輕,再這么吃下去,又要想辦法給她再做兩身衣服了。要是能想辦法讓她每天出來多活動幾回,也不至于這么容易就發胖。 瑣事不必細說,忙忙碌碌的,時間到了七天后。 張太監用不了獸苑的廚房,他自己住的屋子又小,不適合擺宴。他不知道找誰弄來長信宮的鑰匙,準備把壽宴擺在那,昨天晚上陳項就帶著一干小太監將吳桂花這帶得走的廚房用具全部搬了過去。 吳桂花一早起床吃過飯,跟虎妹交代叫她這一天不亂跑,又往重華宮平時出入的小門上掛了幾根長草——她跟侍衛們約好,要是有事不能做飯,就掛幾根草在門環上。 干完這些后,她才往長信宮趕。陳項早就在那等著她,兩個給她打下手的小太監已經熱火朝天的忙活了起來。 張太監說是不打算大辦,但自打他過壽的消息傳出去后,除了他原先打算邀請的,還有些徒子徒孫,五親六戚的打聽著了消息,都在這幾天先給他上了禮。 張太監一合計,這些人不請也不好,索性又加了幾桌,一共六桌,全部拉到長信宮來吃。因為白天大伙有差使在身,設宴的時間就定在酉時宮門下鑰之后。 吳桂花再三問過,確認這些人身份最高的是些西掖廷的小頭目才放了心。 因為天氣熱,今天她要做四涼四熱八個大菜,另外一個小雞燉蘑菇,兩個飯前小點,一個飯后甜湯,一共十二道菜,再加一盤什錦果子。 其中涼菜里有鹵豬頭rou這種費工夫的,也有涼拌豆腐這種快手菜,但廚娘總共就她一個,那兩個小太監最多幫她洗洗菜做點搬搬抬抬的重活。她還是忙到了未時,才將所有的準備工作做到了位。 申時末,張太監的客人陸陸續續地到了場,陳項早站到門口招呼。先來的客人發現,這些臨時搭成的桌椅上已經擺了兩牒果子。一碟炸蠶豆,一碟魚皮花生。有那懂行的拈起果子丟進嘴一嘗,眼睛就亮了起來:“這果子炸得夠味,不錯?!?/br> 等到酉時過后,張太監到了之后,不用吳桂花指揮,她的兩個助手就把事先擺好盤的涼菜端了上來。除了豬頭rou和涼拌豆腐,還有一碟涼拌三絲,一碟生魚片(這是張太監特意要求的,吳桂花不知道,原來皇宮里的人還愛吃那怪里怪氣的日本菜),四個熱菜里,吳桂花就做了那天的碳烤羊排,還做了個清蒸魚,另外加了兩道經過張太監試吃肯定過的粉蒸rou和醋溜圓子,淘汰了那天的紅燒魚塊和羊rou蘿卜湯。 菜上得差不多后,吳桂花招呼兩個小幫工,偷摸從張太監開了壇的酒里倒點出來,就著臨時廚房現有的菜品,也小酌松乏了一番。 琢磨著那些人吃得差不多,時間也不早了,吳桂花把準備的甜湯和果盤上完后,就打算跟陳項說一聲,自己先往回撤。 反正陳項弄來了一整頭小豬,她廚房里除了豬頭rou之外,還鹵了不少東西,就是準備著這些人吃不夠,用鹵菜來湊兩個菜。而且,便是再偏遠,這里也是皇宮,這些人喝不了太晚就會散。 但不等吳桂花找陳項,他先一步來了廚房:“桂花姐,我師父叫你去趟前邊?!?/br> 第20章 吳桂花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陳項拉到了主桌那頭。 吳桂花先前給張太監做飯都是通過陳項遞話,她本人也是頭一回見到他。他很好認,那個坐在主桌最上首,穿著一身寶藍衣裳,外頭罩件棗紅色壽字小馬甲的肯定就是他。他一頭稀疏的白發梳成個小髻在腦后,喝得紅光滿面,眼睛瞇成一條縫,臉朝著她的方向。吳桂花也不知道他是喝暈了,還是在看她。 不過她有這張麻臉也不很打怵,何況她今天還做了些偽裝——好吧,她都沒來得及害怕,張太監旁邊那人先發問:“今天的菜都是你做的?” 這人一張圓圓臉,面白無須,看著一團和氣的樣子。 陳項在旁邊說:“這位是西掖廷大膳房的田帶班,我師兄?!?/br> 吳桂花蹲個禮問好:“回田帶班的話,是的?!?/br> 田帶班又問:“那這道菜你是怎么做的?”他手指指向擱蒸rou的盤子,盤子里空空如也,連蒸rou米粉都被掃得干干凈凈。 吳桂花遲疑地看了眼陳項。 她記得陳項說豬rou是賤物,要是跟這人說張太監做的壽宴里有豬rou這種賤物,這些被請來的客人會不會覺得自己受到了怠慢? 田帶班卻誤會了,皺了下眉:“你放心,你把方子教給我,我不會少了你的好處?!?/br> 吳桂花心里暗暗吐槽一句:看中了人家的東西,有誠意的話,難道不該先開價嗎?打量我小宮女不敢問您價錢就開空頭支票呢? 倒是張太監看著醉迷迷的,補了一句:“丫頭你放心說,他知道那是拿什么做的。田帶班不是個小氣人,你不用怕?!?/br> 一句話說得田帶班竟站了起來,賠著笑道:“瞧師父您說的,我是那謀人方子的下作人嗎?” 張太監滋滋抿著酒搖手:“得了,八百年前的事就你還記著。你們要商量什么去外頭說,我過回壽別在我面前招眼。這丫頭菜做菜得我意,我還想多吃幾回?!?/br> 田帶班說:“師父這是哪的話,您當我一天師父,那一輩子就是我師父。要不是您那年把我薦到膳房當學徒,哪有我田大壯的今天?” 見張太監半背過身一盅接一盅喝酒,田大壯對吳桂花招招手走了出去。 吳桂花這么些年不是白活的,別看張太監從始至終沒正眼瞧她,他只為自己說了兩句話,可句句都在點子上,硬是摁得田大壯不敢有別的心思。 這老頭是個實在人。 兩人來到宮墻外的角落,田大壯問:“你那方子若是給了我,我出,我出十兩銀子來買,怎么樣?” 吳桂花看田大壯那鼓眼咬牙,像是被割去了心肝的樣子暗暗好笑,嘴上說:“這些菜都是我瞎琢磨出來的,哪有什么方子不方子?田帶班您看得上,那是我的福份,可不敢找您要錢?!?/br> 田大壯笑起來:想不到這麻臉丫頭是個知趣的人,若她愿主動奉上方子,他對師父也好交代了…… 不想吳桂花話頭一轉,一臉誠懇道:“但我知道田帶班是個不好占人便宜的大好人,若我執意不收,怕是不好辜負了您一番美意。這樣吧,十兩銀子太多,您給個九兩就很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