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師[新修版]_分節閱讀_152
那幾名家主見被他認了出來,登時神色一變。魏無羨又道:“既然只要是姓溫的就可以供人隨意泄憤,不論有辜無辜,意思是不是我現在把他們全部殺光都行?” 話音未落,他把手一壓,放到了腰間的陳情上。剎那間,整個宴廳的人都被喚醒了某些記憶,仿佛重回到了那暗無天日、尸山血海堆積的戰場。一時之間,四下都有人霍然站起,藍忘機沉聲道:“魏嬰!” 金光瑤離魏無羨最近,卻是顏色不變,溫聲道:“魏公子,你可千萬不要亂來啊,一切好商量?!?/br> 金光善也站了起來,驚怒懼恨交加:“魏無羨!江……江宗主不在這里,你就如此肆無忌憚!” 魏無羨厲聲道:“你以為他在這里,我就不會肆無忌憚嗎?我若要殺什么人,誰能阻攔,誰又敢阻攔?!” 藍忘機一字一句道:“魏嬰,放下陳情?!?/br> 魏無羨看了他一眼,在那雙淡若琉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近乎猙獰的倒影。他忽的轉過頭,喝道:“金子勛!” 金光善慌忙道:“子勛!” 魏無羨道:“廢話少說,想必諸位都知道,本人耐心有限。人在哪里?陪你浪費了這么久的時間,我只給你三聲。三!” 金子勛本想咬牙死扛,但瞟金光善神色,心頭發冷。魏無羨又道:“二!” 金子勛這才大喝道:“……罷了!罷了!不過幾條溫狗,你若想使喚便拿去,不想在今天跟你糾纏!自己去窮奇道找便是了!” 魏無羨冷笑一聲,道:“你早說不就行了?!?/br> 他來也如風,去也如風。身影一消失,許多人心頭的陰云這才消散,斗妍廳里,原先坐不住的人三三兩兩坐下,十之**已驚出一身冷汗。而金光善呆呆站在位上,半晌,忽然大怒發作,一腳踢翻了身前的小案。滿案的金盞銀碟骨碌碌滾下臺階,金光瑤見他失態,有心圓場,道:“父……” 話音未落,金光善已拂袖而去。金子勛也深深覺得方才在眾人面前退讓輸了面子,又憤又恨,也要跟著一并退場,金光瑤忙道:“子勛……” 金子勛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手里沒送出去的那杯酒甩手一砸,迎面砸金光瑤胸前。那雪白袍子心口怒放的金星雪浪上霎時又開了一朵潑開的酒花,好不狼狽??蓤雒嫣靵y,這大為不妥的失禮行為也沒什么人在意,只有藍曦臣道:“三弟!” 金光瑤忙道:“沒事沒事沒事,二哥你坐著?!?/br> 藍曦臣不便評價金子勛,只取了一方雪白的手帕遞給他,道:“你下去換身衣服吧?!?/br> 金光瑤接過手帕,邊擦邊苦笑道:“我沒法走開啊?!?/br> 場中只剩下他一個人收拾這爛攤子,教他如何脫得開身。他一邊安撫全場,一邊焦頭爛額道:“唉,這個魏公子真是太沖動了。他怎么能當著這么多家的面這么說話呢?” 藍忘機冷冷地道:“他說得不對嗎?!?/br> 金光瑤微不可查地一怔,旋即笑道:“哈哈。對。是對。但就是因為對,所以才不能當面說啊?!?/br> 藍曦臣則若有所思,道:“這位魏公子,當真已心性大變?!?/br> 聞言,藍忘機緊蹙的眉宇之下,那雙淺色眸子里流露過一絲痛色。 下了金麟臺,魏無羨在蘭陵城中七拐八轉,進入一條小巷,道:“找到了,走吧?!?/br> 溫情早在巷中坐立難安多時,聞言立即沖了出來。她此刻體虛,有些頭昏眼花,腳底一崴,魏無羨單手將她身子一托,提議道:“你要不要我給你找個地方休息,我一個人去就夠了,一定會把溫寧帶回來的?!?/br> 溫情忙抓住他道:“不用!不用!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溫寧失蹤后,她幾乎是用一雙腿片刻不停地從岐山跑到了云夢,數日未曾合眼,見到魏無羨后一路發瘋了一樣地催他求他,此刻嘴唇發白兩眼發直,幾乎不成人形。魏無羨看她就快撐不住了的樣子,又沒有空閑給她慢慢吃,街邊買了幾個白面饅頭,讓她拿著吃。溫情也知道她快到極限了,必須進食,蓬著一頭亂發,眼眶發紅、牙齒發狠地啃著饅頭,這副模樣,讓魏無羨想起了當年自己和江澄逃難在路上時的情形。他又保證了一次:“沒事的。我一定會把溫寧帶出來?!?/br> 溫情邊吃邊哽咽道:“我就知道我不應該離開的……但是我沒有辦法,他們強行把我調配到別的城去了,等我回來的時候溫寧和一大家子人都沒了!我就知道放他一個人是不行的!” 魏無羨道:“他行的?!?/br> 溫情崩潰道:“他不行??!阿寧他從小就性子畏畏縮縮,怕事又膽小,連手底下的人都不敢招脾氣大一點的,盡是些跟他差不多的唯唯諾諾的!他遇事沒有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 當年魏無羨背著江澄與她告別之際,溫情是這么說的:“無論這場戰役結果如何,從此以后,你們跟我們都兩不相欠了。兩清?!鄙袂楦甙?,歷歷在目。然而,昨夜她死死拽著魏無羨的手,就差跪在他面前了,哀求道:“魏無羨,魏無羨,魏公子,你幫幫我吧。我實在是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了,你一定要幫我救救阿寧!除了找你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當初的驕傲蕩然無存。 窮奇道是一座山谷之中的古道。相傳,此道乃是岐山溫氏先祖溫卯一戰成名之地。數百年前,他與一只上古兇獸在此惡斗九九八十一天,最終將之斬殺。這上古兇獸,便是窮奇,懲善揚惡,混亂邪惡,喜食正直忠誠之人,饋贈作惡多端之徒的神獸。當然,這傳說究竟屬實,還是岐山溫氏后代家主為神化先祖而夸大的,那便無從考據了。 經歷數百年,這條山谷已從險峻要道變成了一處歌功頌德、觀光游覽之景。射日之征后,眾家瓜分了原先岐山溫氏的地盤,窮奇道也被蘭陵金氏收入囊中。原先山道兩側高闊的山壁上鑿刻的都是大先賢溫卯的生平佳跡,蘭陵金氏接手之后,自然不能讓這些岐山溫氏的光輝往事繼續留著,正在著手重建。重建的意思,就是要把整個兩側的高山壁畫鑿得干干凈凈,盡數清空,刻上新的圖騰。當然,最后,必須還要改個能凸顯蘭陵金氏之神勇的新名字。 此等大工程自然需要不少苦力。而這些苦力,自然沒有比射日之征后便淪為喪家之犬的溫家戰俘們更合適的人選了。 二人到達窮奇道之時,已是夜間,深色天幕絲絲冷雨飄飛。溫情深一腳淺一腳跟緊魏無羨,直打哆嗦,像是整個人由內而外的發冷,魏無羨時不時要攙她一把。山谷之前有一排臨時搭建的棚屋,供戰俘們夜間休息使用。魏無羨帶著溫情,遠遠地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披著雨絲,扛一面大旗慢慢走動。再走近些,那扛旗之人竟是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婆婆,背上還背著一個懵懵懂懂的幼子,被布條綁在老人背上,正在認真地咬手指。一老一小在路上來回行走,老人家扛那面高旗扛得十分吃力,走兩步歇一歇,把旗子放下。見狀,溫情紅著眼眶叫道:“婆婆!是我??!” 那名老人約莫是眼神耳朵都不好使,沒看清也沒聽清來人是誰,只知道有人走近了在叫什么,連忙又把旗子扛起,滿面畏懼之色,似乎生怕被人發現了被斥責一通。溫情奔上前去,奪過那面旗子,道:“這是什么?這是在做什么!” 這面大旗上繪著一枚碩大的岐山溫氏太陽家紋,此時卻被涂上了一個血紅的大叉,旗面也被撕得破破爛。射日之征結束后至今,被打成“溫狗余孽”的人不計其數,折騰他們的法子也不計其數,還要美其名曰“自省”,魏無羨心知肯定是這老婆婆年紀太大,沒法和其他人一樣做苦力,這里的主事便想出了這樣的法子折騰她,要她扛著溫家殘旗走來走去,進行自我羞辱。 那老婆婆先是駭得一縮,待勉強分辨出來人,張大了嘴,溫情道:“婆婆,阿寧呢?四叔他們呢?阿寧呢?!”那老婆婆看看她身后的魏無羨,不敢說話,只望向山谷那邊,溫情顧不得其他,飛奔而去。 寬闊的山谷兩側架著火把,火焰在細微的雨絲中略有撲閃,依舊熊熊燃燒著照亮了山道中負重而行的數百個身影。 這些戰俘們個個面色青白,步履虛浮拖沓。他們不被允許使用靈力和借助外力,不光因為蘭陵金氏對他們戒備,也因為要有懲罰意味在里面。十幾名督工撐著黑傘,在雨中策馬穿行呵斥。溫情沖進雨中去,視線瘋狂在每一張灰頭土臉的疲憊面容上掃動,一名督工注意到她,舉手喝道:“你是打哪兒來的?誰讓你在這兒亂闖的!” 溫情急道:“我找人,我找人??!” 那名督工驅馬近來,拔出腰間一樣東西,揮舞道:“我管你找人還是人找,走!再不走……” 正在此時,他看到一名黑衣青年跟在這年輕女子身后行了過來,仿佛舌頭打結,語音戛然而止。 這青年生得一張明俊容顏,眼神卻頗為陰冷,盯得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很快地,他發現這青年并不是在盯他,而是在盯他手中揮舞的那柄鐵烙。 這些督工手中的鐵烙,和從前岐山溫氏的家奴們慣用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是頂端烙片的形狀從太陽紋改成了牡丹紋。 魏無羨注意到這點,眼中寒光乍現。不少督工都認得他的臉,不禁悄悄勒退了馬,與同僚竊竊私語。旁人再不敢阻攔溫情,她邊找邊喊:“阿寧!阿寧!” 呼聲凄厲,然而無人應答。找遍了整個山谷都沒見到弟弟的蹤影。若是溫寧在這里,早就自己沖出來了。那幾名督工悄悄下了馬,一圈人都在使勁瞅魏無羨,似乎在猶豫該不該上前招呼。溫情撲過去問道:“這幾天新送來的溫家修士呢?” 數人面面相覷。磨蹭片刻,一名瞧上去甚為憨厚的督工和和氣氣地道:“這里所有的戰俘都是溫家的修士,每天都有新送來的?!?/br> 溫情道:“是我弟弟,是金子勛帶來的!他……他大概這么高,不怎么說話,一說話結結巴巴的……” 那名督工道:“嗨,姑娘你看,這里這么多人,我們哪兒記得清一兩個人結巴不結巴呢?” 溫情急得直跺腳:“我知道他肯定在這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