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人生_分節閱讀_27
王樹民笑得直抽筋。 笑著笑著,他又覺得心里有點不對味,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那辛辣的味道帶起來一種輕松極了的、暈暈乎乎的感受,似曾相識。王樹民想起那個冰冷的夜里,輕輕靠過來的溫暖的身體,有點上頭的酒就醒了,空落落的。 黃華鎮壓完李愛軍,回來繼續發表他慷慨激昂的演講:“你說,將心比心,要讓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摟著個男的,你不別扭呀?讓我跟個女的過一輩子,就跟讓你娶個男的一樣,你樂意么?” 樂意么? 王樹民腦子里“哄”的一聲,黃華那一個輕描淡寫的問句,好像炸飛了他的全部思維能力,只剩下那么一雙微微上挑,輾轉流光的桃花似的眼睛,眼神一如既往的深,一如既往的讓人看不分明。 他下意識地就輕輕地回答了一句:“愿意,我還真愿意?!?/br> 黃華晃著手里的酒瓶:“所以說么……呃,等等,你說什么?” 王樹民用手使勁在臉上抹了一把,看著手里動蕩的酒水,臉埋在火鍋冒出的熱氣后邊,神色不分明,愣愣的不言語,然后突然就小聲笑了起來,越笑越不對勁,越笑聲音越嘶啞。 黃華讓他嚇了一跳:“兄弟?” “你說我怎么就放開他了呢?”王樹民沒理會他,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語一樣,“我想不明白,我就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嗯……別想……”李愛軍砸吧砸吧嘴,在一邊插了一句。 黃華一腳把他踹到一邊去:“滾蛋!”他站起來給自己挪了個地方,挨著王樹民坐下,輕輕地用胳膊碰碰他,“怎么的,說說,咱哥們兒誰跟誰呀?” 王樹民悶悶地說:“我想他?!?/br> “想誰呀?” 王樹民按住自己的胸口,使勁地拍了兩下,答非所問:“真想,真想……” 黃華眨巴著眼睛,一臉八卦地看著他,王樹民忽然“騰”地一下站起來,晃晃悠悠地往電話機那邊走,瞇縫著眼睛,熟練地撥了個號碼。 謝一其實也沒睡,歐洲那邊和中國大陸有時差,不過也很晚了,一幫人忙完了正經事,湊在一起,決定去酒吧放松一下,紅男綠女,黃種人和白種人湊在一起,四處都是嘰里咕嚕的話,鳥語花香的,他不大喜歡這種鬧哄哄的場合,要了杯檸檬水,坐在吧臺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們。 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里的樣子,身上好像有種特別放松平靜的氣場,不時有人過來搭訕。比如眼前的這個大波女人,赤 裸的蜜色手臂搭在謝一的肩膀上,垂著眼睛看著他,胸前的溝壑半隱半現,低啞地用意大利語說了句什么。 謝一愣了一下:“Sorry?” 女人笑起來,切換成英語模式:“帥哥,請我喝一杯怎么樣?” 謝一失笑,剛想婉拒,手臂突然被人拉開抱住,蔣泠溪微微抬起下巴,字正腔圓地用意大利語說:“抱歉,你晚來一步,他是我的了?!?/br> 等大波女人失望而去,蔣泠溪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奔放地捏起謝一的下巴晃了晃:“好皮相,真受歡迎?!?/br> 謝一搖搖頭:“你剛才和她說什么?” 蔣泠溪斜了他一眼:“都幫你講了好多次了,讓你好好學意大利語,你當我說話放屁???” 謝一皺皺眉:“女孩子家的,別屁啊屁的,我學著呢,這里太吵了,聽不清?!?/br> 蔣泠溪“切”了一聲,低頭看了一眼謝一杯子里的東西,眨眨眼睛:“不肯喝酒呀?聽說不肯多喝酒的男人,都是心里有秘密的男人。你心里有什么秘密?” 謝一看著她,他的眼色在晦暗的酒吧里顯得格外深,輕輕地笑了下:“可多了,你不高興聽的?!彼痤^來,不遠處人聲喧鬧,金發碧眼的大老板Jason被一群人圍著,不停地有人灌他的酒,起哄聲此起彼伏,可他卻不時往這邊望一眼,謝一遠遠地看著,揚揚下巴,對蔣泠溪說,“Jason一直在看你?!?/br> 蔣泠溪一愣,低下頭淺啜了一口杯子里的雞尾酒,晃晃杯子,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好看的眉眼顯得有些冷淡,尖尖的下巴晃著淺淡的五顏六色的光。這個紙片一樣的女孩好像就是這么一種單薄透亮的存在,能輕易看透任何人,可是任何人都看不透她。 她用眼角掃了Jason一眼:“聽說混血的小孩雖然長得好看,但是有基因缺陷的,我得好好考慮一下?!?/br> “你想得倒是遠?!?/br> “有備而無患?!笔Y泠溪眨眨眼睛,臉上瞬間浮起的冷淡又瞬間退下去了,仍是那個漂漂亮亮了無心事、好像永遠長不大一樣的小姑娘。 謝一剛想調侃她兩句,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震起來了。他出差帶了兩部手機,工作的時候就把私人的那個關上,晚上沒事了才打開。來電顯示是個不認識的號碼,謝一想了想,按了拒接——估計是打錯了的,國際長途耶,貴都貴死了。 蔣泠溪挑挑眉:“撒寧?(什么人)” “不知道,估計是打錯了的……”謝一話還沒說完,電話又不依不饒地震起來,還是那個號碼,這人還真鍥而不舍。謝一再次拒接,可誰知道這回還沒等他把電話放回兜里,手機又瘋狂地震起來。 謝一嘆了口氣,攤攤手:“這可不是我不厚道,這點打電話的一準是喝多了的,等月底電話費下來,就夠這兄弟嘔的了?!彼腴_玩笑似的按了接聽,“喂,你好?!?/br> 沒聲音。 謝一皺皺眉:“你好,哪位?” 仍然沒有人說話,只聽得到那邊粗重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說不定還真是個醉鬼:“哪位?不說話我掛了啊……” “小謝,謝一?!?/br> 王樹民的聲音很不正常,那聲“謝一”帶著說不出的綿軟味道,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嘆息。這家伙喝多了,謝一鑒定:“王樹民,喝多了吧?” “沒有,我沒喝多?!蓖鯓涿裆敌ζ饋?,“小謝你在哪呢?我現在去找你好不好?” 謝一面無表情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在意大利?!?/br> “哦……意大利呀,”王樹民繼續傻笑,“坐幾路車???我這就過去,我……我,嗯,有話跟你說?!?/br> “滾蛋,你該干嘛干嘛去,大半夜撒什么酒瘋?”謝一覺得自己平靜的心情好像突然就被這醉鬼打碎了,為了這個認知郁悶不已,“明兒醒了別忘了交電話費?!?/br> “小謝,我真有話跟你說,真的?!?/br> “那快說?!?/br> 王樹民沉默了一會,好像醞釀著什么似的:“我想你了,特別想……” 蔣泠溪看見謝一靜靜地聽著電話里那個人說話,突然臉色就變了,隨后“啪”一下合上手機蓋子,關機摳電池動作一氣呵成,薄薄的嘴唇在不知道什么光的作用下顯出一點青白顏色,表情很難看。 “儂組撒?(你干什么)” 謝一搖搖頭,蔣泠溪的眉間蹙了一下,又問:“是那個……” 謝一嘴角輕輕緩緩地往上挑起來:“失望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你知道么?” 蔣泠溪看著他不吱聲,男人一口氣喝干了檸檬水,揚起的脖子劃出一道優雅好看的弧度,然后他把杯子放在吧臺上,站起身來:“最好就是別懷有什么不切實際的希望,一個醉鬼撒酒瘋罷了——走吧,”他拍拍蔣泠溪的肩膀,“跟大家熱鬧熱鬧,別那么不合群,我還想多學幾句意大利語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