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毫!不!意!外!】 老流氓低著頭齜牙咧嘴,抬起頭嬉皮笑臉,捉著兩個小拳頭,討好的說道:“我的錯!我的錯!”總歸還是要為自己辯解幾句:“他帶了人了,我總得帶些人過去吧?你不能讓我親自跟幾個警衛動手吧?!掉價是不是?我自己是不怕丟人,但我丟人,不就是你丟人?我這不是想給你長臉嗎?” 話說得好像有點兒道理,但懷瑾瞪了一眼,擠著鼻子哼了一聲。 “我給你賠罪,行嗎?” “怎么賠?” 幾分鐘后,跑出門的伍世青端回來一盆熱水。 “我給你洗腳?!?/br> “為什么要洗腳?!我的腳又不臭!” “嗯,臭就不給你洗了?!?/br> 懷瑾真是大驚失色,哪里還有方才舉著拳頭打人的氣勢,扭頭就想跑,然而,就她這樣一個小姑娘哪里是伍世青這樣一個臭流氓的對手,三下兩下便被捉了回來。 將人推倒在沙發里,也不管人是又踢又打,還是又喊又罵,只是捉了兩只腳踝,脫了鞋,又脫了襪,將白嫩嫩的兩只腳按在溫熱的水盆里。 臭流氓抬頭咧嘴一笑:“燙不燙?” 木已成舟,小姑娘目瞪口呆,愣是沒說出話來! 蹲著有些累,伍世青索性盤腿坐到地板上,用手鞠了水,輕輕的澆在水盆里的小腳上。 懷瑾個子不高,雖是天足,沒有裹腳,但一雙小腳比伍世青的手也長不了兩寸,更是比伍世青那雙不到十歲,便因為在工廠做童工而長滿繭子的手細嫩得多了,只是方才踢打的時候,伍世青抓著腳踝的時候稍微使了些力氣,腳踝上便是一圈明顯的泛紅。 如嬰兒一般的脆弱又美麗的樣子。 “若不是我年歲實在是大了,又有北平那邊這許多是非在,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我也是唯恐生變,不然肯定還讓你再在家里留幾年,想來你老師與師娘定然也是樂意的?!?/br> “這是為何?” 伍世青抬頭,卻見懷瑾一臉不解的樣子,睜大了一雙眼睛,問道:“你是覺得我太小,不懂事嗎?”說完又問道:“若是我大點兒,便會高高興興的讓你洗腳嗎?這是有什么我不懂的由頭在里面?” 真是風牛馬不相及的話,伍世青聽了忍不住好笑。 “也沒什么由頭。就是過去認識的一個糧行的老板,有次他喝醉了跟我訴苦,說每次他做了什么不讓他太太如意的事,他太太便罰他給他太太洗腳,偏偏他太太是雙汗腳,臭不可聞,幾次都熏得他想離婚,但他與他那位太太是青梅竹馬,又舍不得離,只能到處找大夫,想將他太太的汗腳治好?!蔽槭狼嘁贿厓赫f,一邊兒忍不住笑,道:“我聽說過不少跟太太鬧矛盾的,早前還有一個賠錢的,惹太太動個小氣,罰五十,動了大氣罰三百,若是將太太氣哭了,便一個月不準從賬房支錢?!?/br> 懷瑾認識的人不如伍世青多,女人家的怨言聽過不少,這種男人私下的抱怨是從未聽過的,聽他這么一說,也是掩嘴咯咯直笑。 伍世青見她笑了,又道:“我這人小氣得很,舍不得給錢,就給你洗腳賠罪?!?/br> 懷瑾知道這是打趣的話,噘著嘴回道:“你就是沒個正經?!闭f完又道:“那個人也是好笑得很,到處找人給他太太治腳,他就不能不惹他太太不快嗎?” 伍世青聞言卻連連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這男人單身的時候,或者還有那怎么都討人喜歡的,但凡結了婚的,就沒有不惹太太生氣的?!?/br> 懷瑾聽了這話笑罵道:“你這都認識的些什么人?這又是聽哪個渾人說的胡話?!?/br> 然而卻見伍世青狡黠一笑,道:“這話是你老師廖先生跟我說的?!?/br> 懷瑾聽了一愣,無力反駁!然后便聽伍世青道:“那咱們也說好了,往后我若是惹你不高興了,你便罰我洗腳,可不許罰別的?!?/br> “那不行!”懷瑾原本是覺得讓一個男子給自己一個女子洗腳,實在是不好,但這會兒想想又覺得自己虧,道:“我的腳又不臭,這罰得也太輕了?!?/br> 一個年紀實在是有些小的小姑娘,哪怕在鄉下,這樣的年歲許多已經有孩子了,但實際上這么大的年紀她對任何一件事的看法,她的心情可能分分鐘就顛覆了。 吹口氣,她就可以像仙女一樣飛上天,吐口唾沫,她可能就立刻嚇得縮成一團。 水有些涼了,伍世青又添了一些熱水,他用手慢慢地,輕輕地揉搓著沉在水中的一雙白凈的小腳,溫熱的水波在她的細小的腳踝邊蕩漾。 外面又下起了小雨,就如同懷瑾來的那個夜晚,夜風將窗簾吹得嘭嘭作響,伍世青起身去關了窗戶,回頭便見他的小姑娘挺直背,乖乖的并腿坐在沙發里溫柔而恬靜的望著他,小臉泛著羞澀的紅暈。 伍世青笑著走回去,盤腿坐下,捧起小姑娘濕漉漉的雙腳,用肩上搭的干毛巾仔仔細細的將水擦干,然后低頭吧唧,親了一口,便聽小姑娘一聲驚呼,捂著臉便側身撲倒在沙發上。伍世青笑著起身將小姑娘摟在懷里,聽著她罵他不要臉。 “那你犯了錯,你給我洗腳,若是我犯了錯怎么辦?” “你犯了錯,就罰你親我?” “親哪兒?” “哪兒都親!” “你腳臭嗎?” “臭!” “你之前認識那個糧行老板是誰?他找到大夫給他太太治腳了嗎?你把他電話給我,我要讓那個大夫給你也治一治?!?/br> “大小姐!你真傻!” “你罵我!” “我再給你洗回腳?” 早前司徒嘯風說:“你他媽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什么樣的人你都敢往你家族譜上認,就那位的氣度,你家燒八輩子的高香,也出不了的人物?!?/br> 那又怎樣的,祖上八輩子出不了的人物,他伍世青一樣可以娶回家。 伍世青并非什么進步的人物,他一直就覺得男女平等很可笑,從來都認為人人平等是狗屁,人打出生就分三六九等,而他伍世青就是最最下等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就是高攀了,他這樣的人,如何都是配不上懷瑾這樣品性出身的小姐的,若是前朝,這樣的小姐,他就是偷偷多看兩眼,都能被打斷腿。 但他伍世青從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小混混,到如今“上海沒有大總統,只有伍世青”,活得就是一句“不服輸”。 “大小姐??!要嫁給我了,可不能反悔了?!?/br> “這事兒也能反悔的嗎?” “不能!所以以后也別反悔,知道吧!” “你當我跟你一樣是個無賴嗎?” 第73章 番外之報恩一 司徒嘯風那天沖進伍公館的時候急得差點兒將給他開門的門房給撞了, 車子吱呀的在院子里一個急剎,下一刻, 司徒嘯風幾乎是從車子里跳了出來,以至于在陽臺上看著的伍世青不禁感嘆司徒嘯風簡直是軍官之光, 若是華夏每個軍官都能年過四十還身手如此矯健,我大華夏何愁不會立于世界之巔。 半分鐘后, 隨著司徒嘯風軍靴踩著地板嘭嘭嘭的聲音越來越近,伍世青的房間門被司徒嘯風不請自入。司徒嘯風興奮的摘掉他的大蓋帽,說道:“老五!你猜我今天在碼頭看見誰了?” “誰?”伍世青晃著手里的酒杯, 有些漫不經心的應著聲。 “魏朝佩?。?!” 伍世青一愣,從沙發里坐直了, 連因為喝了不少酒而有些迷糊的眼神都瞬間清明了, 道:“她不是在美國?” “就是說??!”司徒嘯風給自己拿了個杯子, 倒了杯酒, 坐到伍世青的對面,扶著小茶桌的邊兒,上身前傾,說道:“我去碼頭送人,趕巧碰到美國來的郵輪在下客,眼看著船長,大副,連帶一溜兒的洋人跟護著祖宗一樣送一個中國女人下船,一直送到車上,那個船長親自給開的車門, 那奴才樣兒,這是上的汽車,若是換成馬車,怕不是要跪下來讓人踩著他背上去?!?/br> 但凡一個華夏的國人,都喜歡看著洋人掉價,司徒嘯風也不例外,說得興奮得很了,樂得直拍桌子,又接著說道:“我就好奇了,這是哪位姑奶奶將洋人收得服服帖帖的?一打聽,是lady hall?。?!我還愣著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lady hall不就是魏朝佩嗎??。?!我這就趕緊的來給你報信了?!?/br> 魏朝佩,說是當今華夏最傳奇的女子,絕對沒有人敢反駁。 這個女子的外祖父是前朝親王,母親金敏芝是有封號的格格,從美國最著名的大學留學歸來后,嫁給了前總統魏瑞霖的長子魏建雄,并快速離婚,然后,在魏家人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私自生下魏朝佩,十三年后,金敏芝去世,魏朝佩道魏家認祖歸宗,魏瑞霖歡天喜地的將這個長孫女迎進門,卻不曾想是引狼入室,幾年后,就在魏瑞霖為總統連任拉選票之時,魏朝佩將蓋著魏瑞霖私印的數張親筆信交給各大報紙發表,并上呈最高檢,請求最高檢查實魏瑞霖貪污受賄,買賣官職之罪。 最高檢迫于輿論壓力,暫停魏瑞霖職務,并調查了三個月,決定起訴,最后魏瑞霖被判服刑九年八個月。 很顯然,魏瑞霖肯定確實是有罪的,在幾乎是實證的魏瑞霖親筆信被在報紙上刊登出來的時候,國民無一不憤慨萬分,各地皆舉行了抗議游|行,但等到魏瑞霖被判了以后,報紙上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同情魏瑞霖,批判魏朝佩的文章。 各路文人墨客,編輯記者開始說魏瑞霖當年是如何疼愛魏朝佩,而魏朝佩是如何不識好歹,罔顧親情,道魏朝佩告魏瑞霖之事,于理是對的,于情不合,大錯特錯,實乃“弒親狼女”。 發展到后來,報紙上開始說魏朝佩的母親在留學之時便揮霍無度,擁有眾多的情人,而魏朝佩十三歲便會左右逢源,討男人歡心。 彼時魏朝佩家門前日日有人謾罵,甚至于有人特地每天跑三里路將一夜的屎尿倒到魏朝佩的門口,直到有一日,警察以有盜賊跑入魏朝佩家中為名,欲搜查魏朝佩的家,英國總領事,與美國總領事帶著士兵趕到,當天同時以侵犯英國公民住宅,和侵犯美國公民住宅的理由向華夏議會發了譴責函。 隨后一個星期,多家報紙與多位道德至高的名人筆者因為不實報道而被傳喚,最終數十人或被訓誡,或被罰款拘禁。國人方知原來金敏芝生下魏朝佩后,帶著魏朝佩改嫁給了一位英國伯爵,幾年后,金敏芝與那位伯爵相繼去世,魏朝佩則以伯爵養女的身份繼承了巨額遺產。 而魏朝佩至此遠走海外,再也沒有回來過,只是零星的會有一些留學歸來的人,興奮的講述她這樣一個年輕的中國女人如何出入各式洋人政要財閥的宴會,被洋人追捧的傳說。 當然,本來不管魏朝佩怎么樣,都不關伍世青的事,他也就只當是個笑話看罷了,不過就在大約一年前,伍世青有手下反水,伍世青被陷害,遭到指控身為禁煙協會主席,私下卻依舊在販賣大煙,伍世青為了抓到幕后黑手,不惜去蹲了幾天班房,以期望誘敵冒頭,不想敵人還沒冒頭,來了一個千里迢迢從美國趕來的知名律師,要求立即釋放伍世青。 當時自稱為伍世青跑上跑下,頭發都白了的司徒嘯風笑罵:“好你個伍世青,口口聲聲最厭惡崇洋媚外,竟然能請來這么厲害的洋律師?!?/br> 天地良心,在此之前,伍世青連那位律師的名字都沒聽過!然而,等到伍世青從牢房里出來,心煩于只怕找不到幕后黑手之余,問那位洋律師,如何會來保釋他,那位洋律師道:“我是受lady hall所托來幫助伍先生的?!?/br> 伍世青道:“抱歉,我并不認識這位lady hall,不知她為何要請您來幫助我?!比欢茄舐蓭熞恍?,表示這個他就不知道了。 后來這件伍世青以為要大干一場,不鬧到天翻地覆不可的禍事,竟然在這位洋律師的活動之下不了了之,直接因為證據不足撤訴了,警察局甚至于登報為工作失職,導致伍世青名譽受損而道歉! 同樣覺得不可思議,且百思不得其解的司徒嘯風與伍世青百般奔走調查,后來才知道lady hall就是魏朝佩。而且還查出,當年禁煙的關弘之所以找道伍世青,提出幫伍世青坐上東幫老大,以換取上海完成全面禁煙,也是當時還在總統府做大小姐的魏朝佩提議的。 這個結果同樣不可思議,司徒嘯風震驚的問道:“老五你認識魏朝佩?!” 【真!的!不!認!識!】 “老子連她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不得不說,伍世青從生下來連塊尿布都沒有,混到東幫老大,遇到過許多不可思議的事,但這件事實在是最神奇的一件,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女人,一直在默默的費盡心機幫他,并且完全不圖回報的樣子。 司徒嘯風道:“你說她會不會是你死了的老娘投胎轉世?” “少他媽扯淡?。?!” 伍世青很認真的想過得空了去一趟美國,見一見魏朝佩,但他確實是事情太多了,去一趟美國,來去怎么兩三個月,他實在不得閑,然而,現在魏朝佩回國了!并且來了上海,伍世青隨即讓人查了魏朝佩的住處,當天便讓人帶著他的帖子上門,表示希望可以前去拜訪。 帖子的抬頭,伍世青特地囑咐人寫的lady hall。 魏朝佩直接給了回信,表示隨時恭候,第二日,伍世青帶著水生登門。 魏朝佩的臨時住所是一家英國人留下來,空置許久的小洋樓。伍世青的車子開進去的時候,園丁正在修整草坪,整個前院郁郁蔥蔥,完全看不出它曾經空置多年了。 伍世青下了車,便見一個身姿窈窕的年輕女子垂手站在前廊,這女子穿著藍色繡金綢衫,倒是沒有著什么金貴的首飾,只是領扣上一顆東珠,已然是富貴至極了。伍世青心道這小姐聽說脾氣極不好,如今竟然親自出來迎我?腳下卻是快了幾步,行至前廊下,正想拱手鞠躬,卻見那女子屈膝微蹲,行了個禮,道:“給伍老板問聲好,我是小姐的使女慧平,小姐吩咐我出來迎您,您請隨我來?!?/br> 【竟然是個使女?。?!】 等到慧平回頭往里走,伍世青笑著摸鼻子扭頭與身后的水生對視了一眼,只見水生也是捂著嘴在笑。 【媽的!老子差點兒朝一個使女行禮!好險打住了,不然傳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 伍世青隨著慧平來到一處客廳坐下,接過下人捧上來的茶,不多時便見一個年輕的女子從通往內廳的門里走了出來,只見那女子一身秋香色的緞衫,月白的百褶裙,烏發如漆,挽著的墜鴉髻上簪了一支珍珠排簪,蓮步輕移,不徐不緩。伍世青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而立,正欲行禮,卻見那女子抬眼一笑,柳眉大眼,秋水如波。 【這不是二十年前承德救我狗命的小屁孩嗎?】 伍世青一肚子的問號瞬間沒了,竟然一時沒說出話來,卻見她粉唇微張,眼珠兒一轉,有些驚訝的模樣,道:“你竟然還認得我嗎?” “你既然都認得我,我怎么會不認得你?” “我上回見你,你就是個大人了,跟如今也沒什么變化,我自然認得你,你上回見我,我還是小孩,跟如今變化可大得很,你竟然也認得我?!” “我認得你的眼睛?!?/br> 伍世青記得當年的救命小恩人有一雙非常大而漂亮的眼睛,他從來沒見過更漂亮的眼睛,所以一看就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