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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死了,這誰家的孩子?”那人捂住耳朵,“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云琊閉著眼睛哭了一會,終于抹干眼淚,仰起頭來,死死盯住季棣棠,卻仍舊不理他的問話。季棣棠從不是個好耐性的人,見云琊并不配合,索性叫過他身后那衣著光鮮的婢女,讓她直接從后面的水溝里拎了一桶混合著雪塊的冰水來,當頭給云琊澆了下去。 刺骨的寒意迅速席卷全身,云琊渾身上下一個激靈,小臉立刻就凍得烏青起來。他大抵從未遭受過這般奇恥大辱,眼中迸射出兩道兇光,迅速握緊了手中棍棒,儼然一副要撲上去跟季棣棠搏命的架勢。 季棣棠卻并不在意他這副兇相,只是盯著云琊被冰水沖刷后露出原本模樣的臉龐,仔細端詳了片刻,接著朝后面招了招手,喚道: “琳瑯,去給這小孩兒買個包子來。買上三個,算了,買上五個,狗rou餡的,今兒讓他敞開懷吃?!?/br> 就是這句話,讓云琊在憤恨之余,騰上一分狐疑。而當香氣撲鼻的rou包子真的擺在眼前時,他就再顧不上想別的,只顧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直塞到塞不下了,才開始艱難地往下咽。 可等他吃完了再抬頭看時,面前空蕩蕩的,卻哪里還有那抹緋色的身影? 去哪了? 云琊重新握緊鈍棒,飛也似地跑出那條陋巷。見那穿緋衣狐裘的人上了轎輦,已開始被抬著往繁華處走,便悄悄跟了上去。他隱約猜到對方來自何方,卻不敢確定,便只是不遠不近地跟著,直到親眼見到轎輦進了花間巷,又在花間酒前停下,才終于確定了,那人是瑯軒閣的人。 瑯軒閣的人,那定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季棣棠下了轎,并沒往云琊藏身的人群中多看上一眼,便徑直往里面走去。那時夜色初降,花間酒樓外圍觀者眾,似乎是什么花魁獻舞的大日子,云琊被人流裹挾著往里涌去,心如擂鼓,生怕被人攔下,卻順利進入大堂,被樓內香軟的熱氣熏了滿身,消了寒意。 他支起耳朵,警惕地四下搜尋,可那穿狐裘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第222章 富貴花(二) 云琊悄悄尾隨季棣棠進了花間酒, 本是想一窺瑯軒閣內究竟藏著何方神圣,不料跟了一半,竟將人跟丟了, 頓時有點慌神。他茫茫然左右環視一周,忽似察覺到什么,猛地抬頭,卻正見一片緋紅衣角,自二樓拐彎處一閃而過。 在那! 云琊當即撥開身邊懷香抱暖的醺然人群,疾步追了上去。彼時他人小, 那通往二樓的臺階又不知是以何材料制成的, 既陡且滑。他手足并用,費了老鼻子勁,才終于爬到了頂。不料剛邁過最后那層樓階, 轉過彎去, 眼前卻倏地一花,像是換了另重天地。 那是一條長長的回廊, 支撐廊頂的木桿頂部挑起數片輕而薄的紅羅縵, 晶盈如水流瀉, 正隨夜風狂亂飄搖。云琊弗一上去,就被廊外撲面而來的狂風吹得睜不開眼??纱p眸適應后,他勉強睜眼向外一望,卻發現無論站在哪個位置, 都將整座帝都夜景盡收眼底。 先前那個穿狐裘的人站在走廊盡頭, 背后是城內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入夜后的皇宮金碧輝煌,宛如金冠加于頂, 而倒映城中煙火的和水在城內流淌而過,像是在那人腰間系成的一條玉帶, 更襯他如美艷不可方物的妖孽,令樓下群芳都黯然失色。 云琊被這渾似不屬于人間的美貌晃花了眼睛,連神思都恍惚片刻,乃至于季棣棠開口問出第一句話的時候,他竟如同失聲,啞口無言。 云琊迫使自己低下頭移開眼,只覺面頰有如火燒,耳朵也燙得厲害。他不禁疑惑,莫非因為剛剛被當頭澆了一桶冰水,又在廊前吹了風,如今受了寒,正在發熱??伤置嗣约旱念~頭,卻仍是冰涼涼的,并無發熱跡象。 季棣棠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將方才的問話又重復了一遍: “小孩兒,你跟著我干什么?” 云琊抬起眼,卻將頭偏向一邊,刻意不去看他,只慢慢地說: “你是瑯軒閣的人?!?/br> 在真正說出這句話之前,云琊曾對說話時應有的語氣作過許多預設,是兇狠,還是陰冷。要怎樣說,才能最好地威嚇對方,讓他不要攪入這灘渾水之中。他以為自己會像憎恨仇家一般憎恨對面那個人,因為那人竟要保護惡人,還要幫著那惡人對付自己。 可等他真正站到自己面前,云琊才發現,自己對他恨不起來。不光是因為吃人嘴短,而是因為那個人看起來,并不像是個罪大惡極的壞人。 季棣棠轉了個身,將胳膊隨便搭在廊外欄桿上,像在眺望遠處,可眼眸卻是半闔上的,又像在假寐。云琊那話不像句問話,他卻張口答了。聲音很輕,可落在云琊耳中,卻如同驚雷落地: “你是云毅的公子?!?/br> 云琊頓時警惕起來:“你怎么知道?” 季棣棠哼笑一聲,回望過來的眉眼愈發攝魂奪魄。他隨口應道:“美人的事,我多少都是知道一點的?!?/br> 云琊神情卻倏忽冷了下來。他倒退幾步,直退到上來時的樓梯口旁,偏頭向下一望,見下方燈火通明的大堂內已涌進數個持刀的家丁。他深覺上當,不由握緊了拳頭,抬臂指向對方,異常憤怒道:“你是故意騙我來這的?!” “胡說。若我真有心想捉你,”不過轉瞬之間,季棣棠竟已踱步移到了云琊身側來,“倒還用不著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