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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同的是,當年她溫柔且內斂,可如今,卻是疏離而冷淡的。 身后喜婆驚呼:“大小姐,你怎么出來了?” 洛明川頓在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感覺自己背脊立刻僵了一僵,心中暗罵一句怎么這么難纏?可為了面子,還是要保持微笑,只得再度下馬轉過身去,道:“又有何事?” 眾人皆聞先前那道女聲從喜轎內傳來,而隨后,原本該安坐轎中的新嫁娘竟自己撥開簾子探出身來,在先前那潑辣的小姑奶奶攙扶下下了轎。雖仍蒙著大紅蓋頭,聲音卻清寒無比,與周圍剛剛再度奏起喜樂的喜慶氣氛格格不入:“你們家的二公子呢?怎么不見他來迎親?” “他…… ”洛明川難得地滯澀了一下,意識到這新娘子顯然不好對付,因為一家一個規矩,若是一般女子,根本不會過問這種禮制上的問題。她既然問了,自己就不能不說??扇粽諏嵳f新郎官去渡劫了,那顯然是與今夜行禮的說法不符,若扯謊說新郎官在家里等,那也未免顯得他們洛家太不懂規矩,只得放緩語氣道:“明澈先前剛渡了雷劫,尚未完全養好傷,受不了太過辛勞。所以便由我替他來了,小娘子莫怪?!?/br> “何日渡劫?渡何種劫?傷勢如何?怎么沒派人來稟報一聲?”碧螺顯然也意識到不對,立刻快人快語,搶先替jiejie問了出來,“你們這樣,未免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 洛明川不語,開始無意識地摩挲起指節來,突然意識到今天局勢不妙,恐怕真的難以善了。 “別說了,螺兒。阿姊累了,我們回家吧?!毙履镒永死砼陨倥氖?,向著喜轎轉回身去,仍是舉止端莊,儀態萬方。她對慕家前來送嫁的所有人俯下身子,深深行了一禮,道:“大家來時辛苦,清屏在此謝過?;厝サ倪@一路上,還要再仰仗各位了?!?/br> 她這樣說,分明是已然看得透徹,不愿再替兩家隱瞞,為此等粉飾太平之事。洛明川見掩飾無用,索性也不再偽裝,只冷笑道: “慕小姐,此事,不僅僅是你跟洛明澈兩個人的事,更是兩個家族的事,豈能視為兒戲,容你說改就改?” 然而,此話不說還好,乍一出口,卻徹底扯斷了那嫁衣女子心中,本就快要崩斷的一根尖銳利弦。 洛明川見對方驀然轉回身子,將那紅蓋頭一把扯了下來,摔在地上。蓋頭下,是上妝后傾城絕代的一副姣美容顏,可其間卻寫滿決絕,仿佛只要是她決定的事情,就絕無轉圜余地。 “螺兒,你記住?!彼ǘㄍ÷迕鞔?,可出口的話,卻一字一句,全是說給身旁少女,也是說給自己聽的,“我們慕家的女兒,從來不需要依靠別人。哪怕僅憑我一人,不出十年,也照樣可以讓我慕氏醫脈,再度揚名天下!” 碧螺眼含熱淚,用力點頭。 “我們走?!?/br> 之后,不論洛家這邊如何竭力阻攔,都再攔不住送嫁隊伍的群情激憤。眼睜睜看著慕清屏再度上了轎子,而那些慕家的蠢貨竟還真聽她的,開始調轉方向往回走去,洛明川只覺心中被他們激起無上火氣,不由揚起鞭子,狠狠抽了坐騎幾大鞭,可這火卻仍壓不下去。 看還有自家人想攔,他厲聲喝道:“都不許攔!讓他們走!” 直到那片煙霞般的十里紅妝飄遠了,再也看不見了,才有人敢壯著膽子湊上前來,問洛明川接下來該怎么辦。洛明川站在原地,隨手抹了一把臉上淋漓的熱汗,仍覺煩躁不已,便直接取了井水迎頭澆下,這才好歹清醒一點。 可該怎么辦呢?總之這回差事是徹底辦砸了,短時間內想勸慕清屏回心轉意,怕也不太可能,只能從長計議了。 不過,洛明川眼神暗了暗,這事倒是陰差陽錯,正合了蘅蕪的意,哼,他還真是幸運。 可正出神間,洛明川卻忽見先前問自己那人眉宇間焦慮甚重,便也蹙起眉頭,踹了那人一腳,冷喝道:“有話快說!上面有我頂著呢,即便父親要罰,也還輪不到你!” “大公子,事情有點不太對勁,”那人唯唯諾諾道:“方才您派去跟著的人,本說好跟一炷香就回來的,可不知為何,到現在還沒回來?!?/br> “什么?”洛明川一怔,往身邊粗粗一掃,果然沒有發現那幾個人,不由煩躁地在原地踱起步子來,摸著下巴道:“會不會是被慕家那些人扣住了?” 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他,洛明川又不想那么快回在水一方去挨罵,便命令在就地休整,等派去的人傳消息回來??勺蟮扔业?,總也不見人回來,而且漸漸地,他仿佛嗅到了一絲不詳的血腥味,自遠處向這邊飄過來,而身邊坐騎也開始為焦躁不安,像有巨大的危險正在靠近。 洛明川對危險的預知從來很準,而且種種征兆都表明,那支回西洲的隊伍定然是出事了。于是洛明川留了幾人在原地為援,等自己在那邊發出信號,就立刻回在水一方搬救兵,他則親自帶著剩余的幾十人,向那片紅妝消失的方向趕去,同時在心中不停祈禱,千萬不要出大事才好。 可再一次的事與愿違,卻讓洛明川驀然發覺,自己今天,儼然已經被神拋棄了。 等他趕到的時候,只看到這邊整個天空,都被一片比先前紅妝還要灼熱的血色填滿了。仿佛從煉獄綻開的火蓮蔓延在大地上,絕望的哀嚎下,處處是渾身慘白的骷髏和著重甲的猙獰鬼兵。他們眼神空洞,逢人便殺,而那些被殺死并吞噬掉血rou的人,又會變成同樣的骷髏兵,揮刀砍向自己前一刻還在并肩作戰的伙伴。整片戰場上,幾乎已難見一個完好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