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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非但病得不輕,還不誠實,已經無藥可救了,”季棣棠搖搖頭,從她手中接過碗來,又遞了個杯子過去,“那就為兩個同樣失意的病人難得湊到一起,干杯?!?/br> 說完,他用碗碰了碰寧遠湄手中的空杯,然后找到碗沿上先前人留下的一圈水漬,小心將唇貼了上去,接著一點一點,將整碗湯水喝盡了。 寧遠湄悄悄將杯子放到一邊,看著季棣棠放下碗,然后扣起指節,邊輕敲桌面,邊愜意地哼唱起來: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br> 他唱得很慢,很悠長,就這么胡亂唱,竟也對得上,目光深邃而幽遠,看向很遠的前方,似乎在凝視雪簾中某個已經消失不見的人影,然后緩緩說道: “其實,我這輩子做過最后悔的事,就是放小云兒上昆梧山去拜師學藝。若是一直放在身邊留著,呵,可能早就……” 寧遠湄驚異于這一貫狡猾家伙的直白程度,同時預感到接下來可能因為聽到了他的心事而被滅口,忙趁他還沒說完,趕緊捂住耳朵叫道: “別說了,我什么都沒聽到?!?/br> 季棣棠瞧她一眼,毫不客氣地把她的手掰下來,舌頭打結似的問道: “怕什么,我問你,你這一生,做過最追悔莫及的事是什么?” 天,這人是真醉了嗎?怎么還不依不饒起來了? 寧遠湄抿了抿唇,卻不語。 若能輕易說出來,那只能說明,還不夠追悔莫及。 如果時光能倒流,她只希望當年從未對螺兒說過那樣重的話,也從未在外面到處是鬼族的情況下,把她自己拋在那個幽暗的山洞里。 哪怕當時一起死,至少可以永不分離。 可現在說這些,卻又有什么用呢? 季棣棠似乎也并不在意寧遠湄的回答,自顧自繼續道: “酒雖能醉人,讓人忘憂,可卻總有清醒的一天,所以,實在算不上最好的解相思的藥。遠湄,你知道這世上,有能讓人忘記一切憂愁的藥嗎?” 寧遠湄低下頭,道:“曾經有過,現在已經沒有了?!?/br> “哦?它叫什么名字?” “本來是沒有名字的,”寧遠湄淡淡道,“師父給起了個名字,叫做了前塵?!?/br> 隔著一層面紗,季棣棠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覺那雙向來澄澈的眸子中,似乎有霧氣朦朧。 “了前塵?”季棣棠想了想,輕笑著搖頭否定道:“果然,她一向不怎么會起名字。嘖,清塵,卻塵,了前塵,所以說,琴圣是有潔癖嗎? ” “潔癖,哈哈哈哈,”寧遠湄被逗笑了,“虧你想得出來?!?/br> 看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季棣棠也跟著笑了笑,繼續道:“唉,妄議圣尊,罪過罪過。接著說,你煉出了忘情藥,后來呢?” “這種藥所需的原料極其難尋,因此我費盡心血,卻只煉出兩瓶。本是為了報恩才煉的,因此都給了師父。她自己喝下一瓶,另一瓶,則給了她最愛的那個人。我當時只一心想著報恩,全然沒有想過這樣對她究竟是好是壞,可現在想想后面發生的那些,卻還不如,當初從未煉過那兩瓶藥?!?/br> 季棣棠接道:“我聽說,滄玦跟琴圣在一起之后,日子過得逍遙快活,本不想繼承魔尊之位。奈何其兄被你們昆梧掌門重傷,死在歸宮途中,這下他不想當都不行了。于是乎,這對苦命鴛鴦相約喝下忘情……哦不了前塵,就此一了百了,再見面即是陌路人。 至于后來滄玦另娶,琴圣不知所蹤,望舒和蘅蕪聯手,將魔尊斬殺于萬古如斯宮內。其實說是正邪不兩立也好,替師尊除掉負了她的人也好,怎么說都站得住腳,可看最后蘇羲和的表現,卻也不像個喝了忘情水的人吶?!?/br> 聽季棣棠話里話外意味深長,寧遠湄撥了撥爐下燒得火紅的炭火,也學他之前的樣子挑了挑眉,裝傻道: “無不知公子是你,你現在問我?我怎么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們肯定誰都沒想到,當時師父身體里,已經有了另一個小生命?!?/br> 季棣棠饒有興致般“哦”了一聲。 “行了,圍爐夜話也該結束了,寂寥風雪夜,陪你聊了這么久,夠意思吧?夠付報酬了吧?我問你,你可知道我師兄的下落?” 季棣棠點點頭,又搖搖頭:“知道,但報酬還不夠?!?/br> “什么?”寧遠湄頓時站起身來,秀眉一凝道:“那你說,要怎么樣才夠?” “你得答應我,去出診一趟,用診金來抵?!奔鹃μ碾S她站起身來,“現在出門,自有人帶你去,等到了那,你會明白一切的?!?/br> “這就是你避開阿琊的理由?” “是啊,”季棣棠故弄玄虛,“他要是知道了,保不準會做出什么事來。到時候,連我也不一定保得了他?!?/br> 說完,他俯下身,用現成的紙筆寫了一串地址,交到寧遠湄手上。后者低頭一看,卻發現這個地址有些熟悉,卻一時半會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只對季棣棠道了聲謝,邊想邊往外走。 她想得太過全神貫注,以至于忽略了背后季棣棠驟然復雜起來的眼神,壓根沒有一點醉意。 遠湄,我沒有騙過你,你所思念的那個人,你的meimei,確實已經死了。只是,她沒有像琴圣那樣的貴人出手相救,只因執念太深,才能仍以非人的形態,滯留在這個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