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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勞仙子忠告,良宵感激不盡?!绷枷聊?,卻是盈盈一笑,雖病色未退,仍舊艷若桃李,“若真是天地有道因果循環,那良宵亦無甚可怨,不過是自種其因,自得其果罷了。 “仙子方才問,為何我早知如此卻仍不自珍自愛,其實仙子又何嘗不是如此? “好歹活了一世,人死如燈滅,萬事皆成空,又有誰不惜命呢?只是這世上有些事,總是比此身此命來得值錢些,而良宵是個生意人,自然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仙子多次不辭辛勞為我壓制,良宵亦明白仙子心中所求,待一切結束,即便良宵不在了,對價亦自會有人雙手奉上,這一點,仙子可以放心。 “良宵晚間尚有些事,就不多留仙子了?!?/br> 對面白衣女子靜靜看她一眼,面容隱沒在面紗后,望不真切此刻神情:“看來世間一切在瑯軒閣人眼中,都不過是場交易罷了。只是,你方才那論調雖像極了那狐貍,卻終究欠些火候?!?/br> 語畢,她自床畔站起身來,隨手拿過擱在桌案一旁的幕籬遮住另半邊面容,音色清若碎玉: “言止于此,好自為之?!?/br> 第12章 寧遠湄 寧遠湄從二樓繡閣中走出來時,窗欞外的天幕上已是朗月高懸。 花間酒后院有處梅子林,梅是好梅,雖比不得二師兄望舒君那里得冰雪相照的寒梅,在清幽月色映照下,卻也有些暗香疏影,清斜沉昏的景致。 從如今這個位置往下看,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是她向來愛的景,只是如今身處紅塵煙花之所,撲面而來皆是脂粉酒氣,無端端敗壞了興致。 遑論本來便無甚興致。 世人許是想不到,這十里繁華銷金窟的主人,有時也愛些塵世外的風雅事。 只是這抹不合時宜的出塵放在這里,便只能被幽閉于深深庭院,不能像在絕塵峰那般映著月容雪色肆意舒展風骨了。 比起外面華麗喧囂的天地,這林子在這里倒成了有些不合時宜的存在。 不如移去給望舒,就當是小禮,來年還能有理由厚著臉皮去他那里討壺梅子酒喝。 戴幕籬的白衣女子眸中閃過一抹恬淡笑意,隱于素白袖中的手指輕輕繞了個圈,低頭默念一句什么,再抬頭時已是恢復如常,仍舊神色清淺似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只是似乎聽得后院里看林的童子驚呼林子不見了。 想必以那狐貍錙銖必較的心性,絕不會因此降罪于一小小童子。 只會尋正主索更大的賠禮。 何況她在用靈力時并未刻意抹去自身特有的木系痕跡。 既然狐貍如今有事,那于這里便再不怕誰。 哪怕他日找上昆梧山來,只叫望舒扛著便是。 任你呼天搶地我自巋然不動的遠湄姑娘黛眉一挑,目光自后院童子的傷心地移回二樓廊間。 向來知曉這花間酒用料頗為奢侈不羈,連此處用來遮掩二樓的羅幔用料都極為特殊考究,據說是用那深海鮫人族所織的鮫綃所制,雖輕薄飄逸,但有一妙用,即從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所發生的一切,但在外面卻是半點也瞧不見里面光景。 此刻,透過那輕透的帷幔向下望去,只見花樓大堂依舊人聲鼎沸,劃拳聲,調笑聲,耍酒令聲,賭贏之人高聲大笑叫著再來之聲,賭輸之人大叫不服要求重來之聲,不絕于耳,一如往昔,并無二致。 一如往昔。 物是人非。 然而,正當她打算移開目光繼續下樓之時,卻忽然發覺,大堂右邊的某個角落,似乎與其他地方不太相同。 有些,劍拔弩張之勢 那一打眼太過迅速,并未看得真切,就在寧遠湄想要定睛再仔細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之際,卻聽得不遠處有句頗為夸張的驚嘆:“阿綰,你快掐掐我,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卻是兩個花間酒洞仙歌樂坊的小歌姬倚在欄間伸長了脖子向大堂看。 此地不宜久留,無論何事,終歸與無干。 不過,許久沒下過懸壺峰了,眼下既然似乎有樂子可尋,那自己只遠遠聽一聽看一看,應該不打緊吧? 終歸是兩個小小凡人,定然看不破自己此刻施的掩身術。 且聽聽她們怎么說。 “豆蔻別鬧,都壓著我的箏柱了,弄壞了琴弦你可是要賠的?!苯邪⒕U的那個笑著推了同伴一下,“快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綰綰,如果真不是我在做夢的話,那么本姑娘要嚴肅地告訴你,我有心上人了,吶,就是那位穿白衣服的公子哥哥?!倍罐⑽罩⒕U的手,望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 “心上人,開什么玩笑,”阿綰調侃了她一句,“太久的就不提了,單是上次看到羅尚書家那位登科及第的小公子,你也是這么說的;還有上上次,那位五皇子來咱們這時只顧著跟良宵jiejie說話沒跟你逗悶子,你就悶悶不樂地說心上人有了別人不要你了。心上人,可是真正放在心尖上來疼來愛的人,像你這種水性楊花見一個愛一個的,那不叫心上人,叫新歡?!?/br> 最后兩個字尾音拉得老長,玩笑之意甚為明顯。 “哎我的綰綰長大了啊,還懂什么叫心上人了就你那種萬年不開竅的性子,恐怕還沒喜歡過什么人吧?哼,以前是我年少輕狂,沒見過真好的,這次可不一樣?!睕]等她說完,豆蔻就給嗆了回去,她一邊頗為自豪地揮手指向寧遠湄剛剛發覺不太尋常的那個角落,一遍捂著臉嬌滴滴地忸怩道:“吶,我的心上人,就是那位穿白衣服的公子哥哥,不變了。什么看不見來來來,從jiejie我這個角度看,看見沒,就是那個前面的桌子上放著一把劍和一堆,哦天哪沒錯,是一堆靈石的公子哥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