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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百姓!” “撤走了!——安全了!” 京官轉身朝回走,官員們對視一眼,紛紛跟在他身后,腳下泥濘不堪,差役們攙扶著官員,深一腳淺一腳地拔動身子,他卻下腳穩健,“再確定一遍,百姓是否都撤走了!” “是!” 眾人濕噠噠回到縣衙,那苦臉縣令正要讓人進屋更衣,卻見京官大人朝門口走去,皺眉道,“怎么回事?” 門口差役正和幾個泥人糾纏,其中一個個子小些的不斷朝前撲來,被差役們用拳頭制服丟了出去,他又再往前撲,差役們只好又拿繩索綁人。 息延問話之時,余下幾個泥人正畏縮地站在一旁觀望,而那人已被綁了起來,渾身只一件浸滿污泥的爛衫,瘦若柴棍,臉上被打得血淋淋的,這會兒有氣無力地睜開一只眼。 差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息延喝道,“說話!” 那苦臉縣令嚇了一跳,聽說這人是主動來此,從來見他辦事踏實有據,平日待人亦是面如春風,從未見他發火,此時也不由愣了,忙道,“大人讓你們說話,都啞巴了?” “大人,是這老小子帶人來門口鬧事,小的們只得把他關起來?!?/br> “鬧什么?” “……糧……”差役還未說話,那被綁的人已有氣無力地說道。 “什么糧?”息延倏地變了臉色,“豈有此理,災民的糧你們也敢扣?” “冤枉啊大人,給小的十個膽子也不敢啊?!?/br> “是啊大人,救災的糧昨日便已全數發了!” 差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申辯,息延只道,“松綁,讓他說?!?/br> “誒,大人……”苦臉縣令對息延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得遠離了些,才輕聲道,“大人有所不知,這糧不是指那救災的糧?!?/br> “那是什么?”息延一問,見他又露出為難之色,皺眉道,“這里頭難道還有什么息某不能知道的?” “那倒不是,”那縣令望了望他,“只是這事大人知曉了也沒什么用。反正那幾個小的不敢做那扣糧的事,此事不如……就這么算了?!?/br> “張大人,什么知道了沒用,有話便說,別跟我賣關子?!?/br> 那張大人躊躇一陣,豁出去道,“大人,這糧,是指上面要收的糧!” “上面要收?”息延反應過來,“你說田賦?” “正是?!?/br> 息延大怒,“災民因無糧成為災民,你們竟還敢向他們征稅?!” “大人,這是省上頭的命令,小的有十個腦袋也不敢違抗啊。您不知道,這往年是收成好,皇上發了災糧,會減些下頭的稅,亦可向鄰省借些,也能度日,可今年,相鄰幾省都在受災,上頭也沒有命令,小的們只有繼續征稅??!” “所以你們把剛發下去的災糧又收上來?百姓沒糧,豈不餓死!”息延瞇縫著眼,“我說齊縣怎地那般多餓死災民,原來都是如此。既如此,又何必做這表面功夫,直接免了,不少費大人許多功夫!” 那張大人的下垂眼似乎又垂得厲害了些,更添了幾分苦相。其實命令如此,他能如何?不過他是個老實人,這時垂了頭,也不曾辯駁。 息延將他撇到一旁,又走到差役面前,那兩個差役以為他知曉了事由,正要繼續拿人,卻聽他說,“放人,糧食還給他們?!?/br> “???” “不止他的,征來的糧全都還回去?!?/br> 泥人們瞪大眼,差役們定住身。 張大人忙道,“大人!這可不行??!省里來過令,明日便要收糧了,這都是好不容易才收上來的!” “一切后果,由我來擔?!?/br> 息延將那人身上繩索解開,招來那幾個站得遠遠的泥人,“勞駕送他回去,糧也都拿回去?!?/br> 說完,他也不看眾人臉色,便徑自回了房。 那差役竟不敢聽他的,泥人們也不敢相信,紛紛望著縣令,縣令揮了揮手,“放人?!?/br> “大人,那糧呢?” 張大人亦是難拿主意,“……先扣著,我再問問?!?/br> 息延穿過中門,眼瞥見堂內坐了人,照顧他的小廝迎了上來,小聲道,“大人回來了,有客來?!?/br> 息延皺眉,“又是那幫jian商?你讓他滾,就說這時節還敢做災民的生意,小心我拿他!” 小廝還未說話,里頭那人已道,“大人好大的官威!” 息延臉上猛掠過驚喜,幾步跨進門中,“先生不是在齊縣,怎么有空來?” 那人起身拱了拱手,高高的個子,瘦長的臉,一身樸素袍子,身上還掛著藥袋,“藥方開了,孫某留下也無用,還是盡早到宛縣來,看看能幫上什么忙。不過孫某看大人治下,宛縣狀況很好,只怕是白來了?!?/br> “怎會白來!”息延喜道。又搖頭,“不過我倒情愿先生白來?!?/br> 這時那張大人進了門,“大人,這位是?” “張大人,這便是皇上親封的濟世太醫孫妙應孫先生,救了華縣瘟疫,又救了齊縣,現到咱們這來了?!?/br> “孫太醫,久仰久仰?!?/br> “不敢,孫妙應只是一介草民,不當太醫?!?/br> 那張大人也聽過他名聲,見他神態倨傲,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主,便也不忙說那糧食的事,只吩咐人去備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