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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脫了這個障礙,黑影扯下面巾,長呼出一口氣。 他從守衛身上摸出鑰匙,顫抖著打開牢門。 這時,牢外城中,只聽許多人失聲尖叫,似在火中掙扎。 那黑影抬頭凝望片刻,又看著石床上那人。及至看到他身后兩道兒臂粗的鐵索,方才定了心神,輕喚道,“楊煌?!?/br> 他走上前去,輕輕搬著他的肩膀,卻只感到所觸身體一陣沁人的涼意,且怪異地僵硬,他心里一抖,忙哆嗦著把鑰匙插.進他琵琶骨上早已嵌入rou中的鐵鎖,邊道,“我找著鑰匙了,快起來,我們這就走?!?/br> 那人始終沒有動彈。 這時,他終于意識到了什么,扳過他的身子,讓他仰面朝上。 借著燭光,他看見懷中那人緊閉著眼,臉色蒼白而恬靜,好似睡著了的安詳,只是胸前囚衣上一大片辨不清的顏色漫開,借著監牢斜上方唯一一面銅鏡大小的窗口透進來的火光,那像黑色,又像紅色,只是早已經干了,聞不到一絲味道。 黑影終于顫抖著手探到那人鼻尖上,“楊煌......” 片刻后,心神俱裂,一口濃血從他口中噴出。 ☆、前朝余孽 “瑯邪......醒......” 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掙扎著睜開眼。 他? 不,這不是樊裕,他冰冷的眸子、鋒利的下頜線、一塵不染的白袍都不見了,只有少年時稚嫩的瓜子臉和一身污臟的衣裳,衣裳上還有隱約血跡,此時像個落難貴族一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這是——十年前。 “你醒了?”他看瑯邪睜開了眼,“難受么?” 小瑯邪趴著身子,目光呆滯,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你受傷了?” “小傷?!?/br> “哦,你怎么這么臟?不過,你真好看,臟也好看!” 少年樊裕垂下眼,抬手去摁他后背。 “啊好疼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別碰我別碰我,我最怕疼了——??!”兩道晶瑩的淚珠從他眼里滾了出來。 “你中了毒掌,別動,”少年樊裕嫌他聒噪,點了他的xue道,又盯著他的后背,小心運氣,一股微涼的氣息滲進肺腑。 等他弄完,將他xue道解開,小瑯邪弱弱地趴著喘氣,“我背不疼,我腿疼……” ——他摔斷了腿。 死定了!往上看萬丈懸崖,往下看——萬丈懸崖!只這一塊凸出一片詭異的空地,斜面懸崖上一片陡斜的光禿禿的枯草地,除此之外,沒有吃的,連口水都找不到! 少年樊裕坐在一旁運氣。 小鳥兒從遠處飛來,瞧著這兩個誤闖來的異類,嘰嘰喳喳地叫喚著。 “咕~”小瑯邪朝它咽了口口水。 鳥兒驚慌地飛走了。 天色暗下來,瑯邪冷得發抖,樊裕還在運氣。 “你不餓么?” “.…..” “你不渴么?” “.…..” “你不冷么?” “.…..” “二少爺,你偷雪蓮,是要救你娘么?” 樊裕終于睜開眼。 他又走到小瑯邪身后。 “將軍府那么多人,你爹怎地不派人不去找呢,要你一個小孩兒去偷?!?/br> 樊裕吸了口氣,他伸手按上他的背。 砰—— 伴隨一聲巨響,天光猛地泄進黑暗洞xue,老鼠唧唧四竄,蜘蛛急退回網,混亂之中,被綁在角落的人卻始終沒有抬頭。 息子帆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人。 那角落的人已完全脫了形,身上鞭傷、割傷不盡其數,占滿血污的衣袖中伸出兩只小兒般粗細的手腕,長發亂如野草;因失血過多,又連著幾日都沒一口水喝,嘴唇已完全皴裂;赤.裸的腳踝瘦骨嶙峋,一雙腳掌卻充血腫脹,青紫不一。 他心里沒有同情也沒有疼惜,只是無比平靜地看著他,問他還有什么話說。 他問了三遍,才得那人動了動嘴。 楊煌呢? 死了。 他沒再說什么,便認了罪。 干干脆脆:殺人、縱火、勾結前朝余孽,不必嚴刑逼供,更不必三司來審。 息子帆卻只覺得說不出的諷刺,“那你何不早些招供,也少吃些苦頭?!?/br> “咳咳......”他的咳嗽中帶了一絲笑,“我,在,等你......” “等我?” “沒錯......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我這一紙招供,往后,子帆你必.....升官發財,求仁得仁......” 這次息延沉默片刻,“你便沒話問我?” 瑯邪搖了搖頭,隨即又艱難地咳了兩聲,那咳嗽震得身上鎖鏈發出一陣響動,“不、不怪你......換我是你,也一定如此?!?/br> “不怪我……”息子帆摸了摸鼻子,“也是,你必早料到今日?!?/br> 他像在自言自語,“想必你也不好奇,我是何時開始疑你?!?/br> 到了這時,瑯邪卻像兩人還在查案搭檔那般,默契地接了話來,“我猜,我去地牢看楊煌的事,你早就知曉了?!?/br> “......后來,我不肯審西郊那人,你必然起疑?!?/br> “你懷疑哈查,咳咳......也懷疑白青青......你也知道,要想卸下一個這樣女子的防范,最簡單的莫過讓她對你動心......便是不能,也可以此為掩飾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