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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樊帝內心深處的深處,他的確不喜歡這個兒子,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竟還是自己的親生骨rou?瞧他這副無情無心的模樣,心中除了自己,還能容下誰來? 以他的聰明冷靜,當日朝野聞風轉向,尚不足以煽動他分毫,而今他更不會不知,多一言終究不如少說一言的好。 他緣何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呵,想到背后緣由,樊帝心里又是一沉,再開口那語氣已很冷漠,“朕只道二皇子最是公正,原來也有所偏愛?!?/br> “兒臣據實所言,不敢欺騙父皇?!?/br> 樊帝微微瞇眼打量他,在他帝王目光審視之下,樊裕神情卻十分坦然。 樊帝深皺眉頭,又咳嗽數聲,再開口時,已道,“咳咳,那......那朕便將此事交由二皇子?!?/br> 樊裕叩下頭去。 “你親自走一趟瑯邪府上,告訴他,朕讓他回去……咳咳咳咳咳,”樊帝胸膛起伏,劇烈喘息片刻,望了一眼窗外,眉頭又皺起,復道,“但朕不是沒條件......” “待朕,待朕祭天歸來之前,他須得離開京城......” 他看著面前的兒子,一時想到他那妹子,一時又想到太子爺,又加了一句,“......永不可再踏入?!?/br> “兒臣,遵命?!?/br> 這是臘月二十七的酉初。 天上連那一點冰晶也變得稀疏起來。白光越發明亮,似要破云而出;但天其實已快黑了。 瞧這天勢,欽天監所言未必不能成真。倘若成真,樊帝必是明日一早便將上山,去行那祭天大禮??v是西山路遠,諸事繁重,在寺中便耽擱上一夜,也至多明日暮色之前,便可趕回宮中。 后日便是除夕,他卻如此心急趕瑯邪走,是連這一個年,也不讓他在京城度過了。 樊裕穿過游廊,又下了臺階,路遇幾個宮女端著杯盤行去書房,并未得他一個正眼,便紛紛紅了臉蛋兒。 他走過長長的殿前路,直到走出宮門時候,才讓人難以察覺地頓了腳,回頭看了一眼。 華燈已上。 宮前雪地,冉俊與轎夫都等了許多時候,正在不安,見他出現,冉俊連忙迎了上去,“殿下?回府去?” 樊裕不發一言,跨進轎門,下令道,“侍郎府?!?/br> 冉俊驚道,“殿下!” “走?!?/br> 冉俊一愣,轎夫手忙腳亂地抬起轎來,朝著侍郎府的方向行進去了。 這時,瑯邪卻還在那個奇怪的山洞之中。 他這人向來只管前不管后,是不知“后悔”二字如何寫的,然而這會兒他卻生出幾絲悔意。 兩個時辰前,白青青當著眾人一句“借一步說話”是他的第一個失算,此后沒能一入房間便替文崢報仇,便是第二個失算——給這么個女人說話的機會,實在是大大失策。 這會兒聽她話音落下,再要動手,哪里還能下得去? 門口傳來敲門聲。 白青青置若未聞,只輕輕笑,嗓音十分溫軟,“小女子的故事已說完。那夜牢中與殿下交手之人,確是小女子沒錯,文大人雖非小女子親手所殺,卻也差不離。殿下動手吧?!?/br> 瑯邪眼望著門。 這時外頭十分安靜,似都靜靜等待這廂結果。 “殿下若是擔心有人不依,殿下只管放心便是。這道里機關,文貞與朵兒都知曉。他們早得我吩咐,無論殿下如何選擇,只管送殿下安全離開此地......” 白青青忽朝瑯邪眨眨眼,“小女子說過,我也是說話算話的?!?/br> 她實在讓人瞧不出年紀,只看那臉,似與瑯邪差不太多,平日在百里閣中做派,又似涉世已深,但聽她所思,似比許多朝中官員還要想得周全一些,這會兒忽地眨一眨眼,又好像個嬌俏少女一般。 瑯邪見過幾多犯人為自己開脫,從來不以之為怪,他從前是個沒心肺的,若要他將國與家,眾與我,律法與人情分個高下,那無疑是國大于家,眾大于我,律法大于人情。只是而今身處其中,聽白青青講這么個故事,才在感同身受之中領悟了一些。卻是說不出的滋味罷了。 他一言不發,白青青也只慢慢等著,似只需他一點頭,便肯把人頭送給他。 但那門口的人卻等不及了,轉眼便又急叩了兩聲。 又聽朵兒在外間“噓”了一聲,白青青側首瞥一眼那門,卻未著急放人進來,只看瑯邪意思。 瑯邪沉吟良久,“你若死了,這洞中諸人如何自處?” “他們可說與殿下有關,也可說與殿下無關,全看殿下如何看待了?!?/br> 瑯邪瞪她一眼,“我若不殺你,你又要如何?” 白青青笑道,“實不相瞞,小女子已在準備離開京城?!?/br> “嗯?” “天子腳下,是非之地,本就待得憋屈。而今一來糧食有限,二來文大人一去,照那位息大人的本事,只怕已差不多摸清了其中關系,小女子是藏不住了。只還有不幸中的萬幸,一場內災外患,城門守得不嚴......” 瑯邪聽她說了幾句,忽道一聲“沒錯”,白青青警覺慣的人,聽他沒頭沒腦兩個字,已嗅出其中另有意思,追問道,“殿下此言何意?” “你并未碰過文崢,并無大礙。只是那殺文大人的人,只怕要與你們分道而走,免得連累你們眾人?!?/br> “殿下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