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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帝道,“沒你的事,出去?!?/br> 他這一走,樊靜倒放下了酒盅,望著他,“皇兄,公公說的不錯,大飲傷身......” “有事便說罷?!?/br> 樊靜一怔。 “靜兒,你跟朕一起長大的,也沒一句真話?” 樊靜擱下筷子,要起身下跪,卻被樊帝止住,“一頓便飯罷了,有什么事,但說無妨?!?/br> 樊靜猶疑片刻,“臣妹,臣妹想帶小九回南邊去?!?/br> “哦?” 樊靜來前,心里早有過數遍草稿,這會兒說來也還通順,“這孩子自來了京城,身子便越發地弱,三天兩頭地躺在床上,我看他年紀輕輕便這樣,哪里忍心?當年他師傅也說過,他這命是撿來的,說不得哪日便不好了;倘若有那一日,便將他及時送回山上去,興許還能活得久些,臣妹便想......” “皇兄,這孩子性子太直,又不通人情世故,只會得罪人,留在這里,只怕也是讓你添堵,臣妹便將他帶走,再不回來如何?” 樊帝久久不語。 樊靜見他不說話,愈加惶恐,跪倒在地,“他到底是臣妹的一手帶大的,臣妹一生孤獨無依,早把他當作自己的親骨rou,他是臣妹的性命,皇兄若憐惜meimei,便讓meimei把這孩子帶走,求皇兄……” 樊帝低頭,見這至親meimei伏在腳邊求情,心里哪能沒有漣漪?但嘴邊只問,“文崢之事,你知曉了幾多?” 樊靜身體一抖,“別的不知......但臣妹知那孩子本性善良,絕對不會狠心要人性命?!?/br> 樊帝低低笑道,“他是不會?!?/br> “朕知曉文崢為罪民暗度陳倉,朕也痛心哪,糧不是他燒,卻因他而燒,朕念他到底還算忠心,只治他毀糧之罪,自問也算公道!偏你這孩子厲害得很......” “他是你看著大的,難道朕就不是了?” “朕何嘗沒有警告過他!偏他最愛自作聰明,咳咳咳咳咳.......你當他還是個孩子,哈查那事,你只怕還被蒙在鼓里!” 樊靜張口欲言,卻聽樊帝咳完,“哎,你這個傻姑娘,楊朔瞧不上你,你為他一生不嫁不夠,便是為他這兒子做半生老媽子,又有何用?” 他連連問她,她也只是垂首聽著,畢竟此時此刻,做姑姑的只想帶著不聽話的孩子平安回去,別的便都受著罷,但聽到后來,皇帝竟說出那人姓名,這才如被抽了骨一般,失魂落魄地呆坐地上。 “我,我不是為他,我是為那然……” 樊帝看她那樣,更恨那楊家個個不是省油的燈:活著的,不讓人消停;死了的,也纏著人不放。 ☆、華燈已上 申時三刻的風漸漸平息了,天上冰晶仍是粒粒飄落,觸地即化;云層里,一輪白日忽隱忽現,天——似要放晴。 皇子府中,庭院中積雪深深,白雪覆蓋之處,盡是濕木、黑地,無一不死氣沉沉,獨獨院中幾株臘梅,厚雪之下,雖不能瞧見樣子,卻自有陣陣暗香襲人;長廊下,一道頎長身影佇立多時,似是看著這廂出了神,他那漂亮而冷漠的面龐在此時的雪光天光映照之下,襯得如冷玉一般,給人以不真實之感。 忽然,長廊那頭一陣腳步聲稍顯錯亂而來,那人眉宇之間也是掛著一絲急迫,“殿下,宮里來召” 那人側過身來,原來正是二皇子樊裕。 冉俊又道,“打聽不到具體緣由,只知是公主起的頭,只怕又是和......” 只怕又和那位有關。 自然是他不說二皇子也懂得,但事關重大,還是得大著膽子跟上去勸了一聲,“殿下?!?/br> “殿下,風暴中心,前車之鑒,殿下萬莫……” 樊裕腳步不停,只微微側目,瞥他一眼。 冉俊到底還是怕他,額頭滲出冷汗,“小的多嘴?!?/br> 樊裕到了宮中,樊帝正半靠在椅上,一見他來,開門見山道,“你姑姑要把瑯邪帶回那邊,二皇子意下如何?” 樊裕似未聽清一般,望了皇帝一眼。 恰巧樊帝這時低咳了兩聲,再看他,他已道,“父皇何意?” 樊帝道,“女人家心里軟,心疼這孩子身子骨不好,怕他把命留在京城?!?/br> 他在暗中留意樊裕,卻見他為表恭敬,正半垂著頭,顏色倒掩了八.九分,倒也沒表露出反常,聲音仍舊那般清冷,只是出口卻是一句,“京中氣候,確是不宜他久留?!?/br> “……哦?”樊帝聞言,眼眸微開,直直注視他片刻后,嘴唇一動,聲音如從枯澀喉嚨中艱難扯出,“抬起頭來?!?/br> 樊裕微微抬首。 正當年紀的皇子爺,五官冷峻,身姿挺拔,便是跪在天子跟前也十分端正,臉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緒。 但樊帝心里只覺怪異。 他這二子少年老成且為人自私,想他小小年紀撞見父親弒母,除卻一聲驚呼,竟能做到不動聲色——樊誠還在咋咋呼呼玩泥巴的年紀,他卻如是冷靜,想來真有幾分可怕! 都說“母憑子貴”,在他母子身上,全然沒有半點痕跡。當年裕母失寵,活動兒子去父親跟前撒撒嬌,他卻從未順過她的心,久而久之,他娘心病成疾,纏綿病榻數載,終于懷恨去了。 到得后來,這個極在意容貌的婦人形容枯瘦,瞧著直惹他這做丈夫的心酸,連樊誠這個素與二娘不對付的也掉了眼淚,這親兒子卻連眼圈也未曾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