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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還不夠?你還想讓我雞鳴即起?!”夏焉使勁兒吞下葡萄,匪夷所思地瞪起眼。 “滿朝文武皆是雞鳴即起,殿下既為皇子,當以身作則,卯時已是退讓。何況殿下既決定進學,就應做好吃苦的準備?!币还?,英俊的眉眼微微低垂,神色從容語氣平和,態度卻是堅持。 夏焉心想是時候了,當即將手中的幾顆葡萄大力丟回盤中,一時葡萄亂蹦,他光腳踹了下書案,急道:“我根本不想進學!是你們逼我的!雞鳴也好卯時也好我都起不來,你再不依不饒,我索性午時再起!你能將我怎樣?!” 程熙眼眸微瞇,神色冷了一分,面容略有隱忍,吸了口氣,不亢不卑道:“昨日圣上下旨時殿下也在,應當聽到了,陪伴教導殿下期間,臣可便宜行事?!?/br> “言下之意,你要責罰我?!”夏焉拍案而起,心想單是言語相激還遠遠不夠,索性一步躍上座椅,再兩步踩上書案,抱起雙臂抬起下巴挑起眉梢,居高臨下囂張睨視,活脫脫一個驕奢yin逸胡作非為,還突然發了瘋的皇子。 這一下,程熙終于被嚇住了,不自覺退后一步,連一直站在角落里一聲不吭裝不存在的小方都意外了—— 說是要氣走程大公子沒錯,但這也有點兒太過了吧。這么多年來,從沒發現四殿下還有這等才能! 沉默對峙,程熙將夏焉從頭看到腳,目光凝滯,臉微微發紅,嘴唇張了又張。夏焉以為他已被氣得道理都不知先講哪句了,正在得意,突然聽他底氣不是甚足,又十分痛心疾首地說—— “……你、你先把鞋穿上!” 夏焉腳趾不由地一動:“???” 角落里的小方:“???” 程熙甩袖側身,余光又瞥了一下夏焉嫩白的雙腳,脖子都有點紅了,強撐道:“不穿鞋滿地亂走,成何體統!昨夜也是,衣衫不整坐沒坐相,如市井地痞般吃餅爬桿,你一個姑娘家……” 原本還莫名其妙的夏焉一邊聽一邊慢慢慢慢睜大眼,終于不再是偽裝,而是真地胸口一燒,憤怒的火舌席卷全身,“唰”地燒出頸嗓! 他失控了,好久沒這么氣過了,徑直蹦下半人高的書案,腳下一絆,剛好踉蹌到程熙面前,順勢昂頭大聲控訴:“衣衫不整坐沒坐相怎么了!市井地痞無賴流氓怎么了!” “我沒說你無賴流氓……”程熙本要扶他,這下只好后退。 “姑娘家怎么了!”夏焉氣壞了,步步緊逼,紅著眼睛喊:“姑娘家就不能光腳?就不能吃餅爬桿?就不能衣衫不整坐沒坐相?憑什么憑什么?!況且你看清楚,我不是姑娘家!不是?。?!”越說越氣,想打程熙,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他不能,也打不過,只好跑去墻邊,伸腳背又是一陣狂踢! 站在一旁的程熙瞠目結舌手足無措,徹底傻了。 片刻后。 夏焉終于停下,垂頭喘息。程熙看著他的背影一會兒,低聲道:“我是想說……你昨夜落水,如今一直光腳,當心著涼?!钡吐曇粐@,走出廳堂。 夏焉怔?。鹤蛞孤渌?,他居然知道? 又片刻后。 夏焉坐在椅上,可憐巴巴地抱著踢傷的右腳敷冷水帕。大開的窗戶外,落了一半的桂花樹下,淡淡馨香縈繞中,程熙挺拔地站著,長發垂順,背影蕭索。 “殿下,您別氣了,程大公子才回來,見您不足一個時辰,印象大約還留在過去?!毙》絼裾f著,“但他是關心您,怕您著涼,希望您學禮儀有風度?!?/br> 夏焉低頭看著腳背上的淤青,撇了撇嘴。 小方又盡職盡責地來到院里,站到程熙身邊,小聲道:“程大公子,您別生氣,其實殿下脾氣很好,平日嘻嘻哈哈,怎么開玩笑都行,只是不大愛提過去的事,尤其是您提起?!?/br> 程熙負手嘆息。 “早起進學也不是不行,”小方認真地想辦法,“就是得慢慢來,哄著來,先提早半個時辰,過幾日再提早半個時辰,再夸一夸他,保管就可以了?!?/br> 程熙立刻看向小方,目不轉睛道:“閣下對四殿下如此了解,想必跟隨殿下的時日不短?” 小方未聽出話中深意,誠懇道:“殿下五歲時我就跟著他了,起先是在暗中保護,殿下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殿下回宮后我才現身?!?/br> 程熙的眼眸射出幽微的光芒,提步走開,波瀾不驚道:“如歸暖閣只你一個侍衛,四殿下很信任你?!?/br> 小方隨程熙走著,擺擺手,不好意思道:“是因為先前殿下逃學,圣上生氣了,罰殿下過清貧日子,撤走了除我之外的所有侍衛侍從,飲食也以粥菜瓜果為主,不準大魚大rou,每月的新衣和宮分減了大半,日常清掃浣洗都要自己做?!?/br> 程熙轉頭驚道:“多久了?” “快一年?!?/br> 程熙更驚,“圣上竟盛怒至此?!” 小方更加不好意思,無奈道:“因為罰過之后殿下還是不去上學,還說人少清凈、吃素養生,圣上便跟殿下杠上了,一直拖到現在?!?/br> 程熙:“………………” 屋里,夏焉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忍著腳背的燒疼,突聞外頭程熙發出一聲恨鐵不成鋼的長嘆,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是夜,丞相府,浣衣房。 程熙光著練武后掛著薄汗的上身,摸黑打了一大盆冷水,坐上小板凳,不甚熟練地向盆中投入些許皂角粉,想了想,再投入一些,再投入夏焉那領臟污的白絨短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