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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寬大敞亮,冰冷的回聲震耳欲聾。 程熙愣了一下,又笑了一下,片刻后一貫寬和地回應:“我……臣早就知道了,臣心中除了迎殿下回朝這一件事外,同樣再無其他,只是從前不便直言,難免做一做戲,冒犯殿下之處,望殿下恕罪?!?/br> 他覺得程熙的語調和神情好像有些不自然,好像在克制壓抑著什么,但他并未多想,因為他的心中亦是一團亂麻與無數迷惑。 然后,他轉身走了,走進這座富麗宏偉的皇城,與程熙再不相見,直至此刻。 此刻的程熙站在那里,一如當年,又全然不同,繁雜的人群、初秋的月色、宮廷的燈影與淺淺的馨香重重包圍著他,他依舊出挑,依舊一騎絕塵,直令夏焉暈乎冒汗,什么都想不通,什么都看不透。 “小程愛卿?!苯ㄆ降鄣?。 程熙在人群中優雅躬身,“微臣在?!?/br> “距離你去禮部還有一個月,也是閑著,不如先到四皇zigong中,教教他,給他做做榜樣,想辦法把他這不學無術的樣子扭回來?!苯ㄆ降垲D了頓,“是了,為四皇子好,朕許你便宜行事?!?/br> 程熙長腿向后撤步,衣擺一撩,瀟灑地單膝跪地,“微臣遵旨?!?/br> 建平帝點頭,又道:“景卿,程卿,朕借卿的兒子一段時日,可以吧?” 景瀾與程有立刻躬身,景瀾道:“臣等惶恐,程熙乃微臣之子,更乃皇上之臣,為皇上效力是他的榮幸,萬萬不敢擔此‘借’字,更不敢擔皇上特意詢問?!?/br> “好?!苯ㄆ降坌α?,“走吧,為景卿賀壽,看焰火去?!?/br> 建平帝擺駕,后宮君秀、皇子與大臣們跟著離開,剩下夏焉獨自一個渾身發抖苦苦抱在廊柱上,精神恍惚內心悲苦:什么意思?什么叫把他扭回來?他是藤上的瓜嗎?! 建平帝一路行去,背后遠方突然傳來一聲撲通巨響,他不解地問:“什么聲音?” 眾人靜默,程熙出列道:“回稟皇上,微臣想,應當是四殿下……掉進水里了?!?/br> 建平帝:“……” 虎眸無奈一瞇,建平帝嘆息道:“卿去瞧瞧吧,帶他換身衣裳,秋日水冷,怪可憐的?!?/br> “遵旨?!背涛醣?,又向兩位父親躬了躬身,英俊的眉間壓抑著一絲急切,提衣擺騰身飛遠。 第2章 必須吵一架 是夜靜謐,如歸暖閣偏廳,柔和宮燈暖光下,夏焉穿著白絲中衣,光著腳,散著一頭洗過的濕發,與同樣才沐完浴的小方坐在一起,各自抱一大碗剛剛煮好的酸湯面,幸福地吸溜吸溜,狼吞虎咽。 “好吃!餓死我了!”夏焉捧起比他臉還大的面碗噸噸喝完湯,痛快地“啊”一聲,揉揉鼻尖道:“好暖和!剛才掉進湖里差點兒凍死我!還好你來得快!” “嗯嗯?!毙》降皖^撈面附和著,突然面色一凜,??晏а?,湊近夏焉,小聲嚴肅道:“殿下,好像有人在監視咱們?!?/br> 夏焉一臉震驚,漂亮的雙眼瞪起,緊張地以口型問:“不會吧?” 小方也以口型回答:“好像有,不太確定……”起身走去推開門窗,來回看了一會兒,又飛身上房頂查探。 “算了,宮里到處都有侍衛,不會有事的,而且我一個落魄皇子,監視我做什么?!毕难膳艹鲩T外說,冷風一吹,不由打了個顫。 半個時辰后,丞相府朝華園,大公子居所。 夜深人靜,程熙卻不睡覺,滿腔情緒無處發泄地耍起劍來,一時寒光四射鋒芒畢露,震得侍從們紛紛探頭,又大氣都不敢出地迅速溜掉,心道一向溫潤的大公子定是因為婚姻失敗加外調一場轉性了。 收劍后,程熙在院里沖了涼水,回屋換上中衣,打開案頭錦盒,取出一個本兒,翻到寫著今日日期的那頁,蘸墨提筆,用力地寫下了個大大的“氣”字。 殺意騰騰地收筆、合本兒,寬闊的胸膛起伏數下,他滅了燈燭,側躺上床,眼神幽幽地盯著屋角地上一件泡了水的白絨短披風。 翌日上午,如歸暖閣前廳。 穿著暖黃公子袍的夏焉坐在書案后,左手托腮,右手從盤中捏葡萄吃,束成高馬尾的發頂個別處翹著呆毛,光著的雙腳搭在一起輕晃,雙眸四處滴溜兒轉悠,就是不看前方。 因為前方站著程熙。 頭頂銀冠,長發順垂,銀袍穿出高挑的身形,大帶束出勁瘦的腰身,腰間名貴的玉佩玉環盡顯君子氣度,分外賞心悅目。 夏焉卻不敢看。 他一想到程熙來了就緊張,想到那家伙正肆無忌憚地看著他,更加臉紅心跳頭皮發麻,只能強打精神故作鎮定,更別提程熙還是奉旨專程來管教他的! “卯時起,子時睡,上午學文,下午騎射,晚間做功課,一日三餐加三頓零嘴需按時按量,不可盡憑喜好?!背涛鯍吡艘谎巯难傻哪_,平靜說道。 “不行?!毕难傻皖^嚼葡萄,指上還捏著一粒,吐字含糊,“卯時太早,我平時都是巳時起?!?/br> 昨夜想過了,既然躲不掉,那就同他對著干,讓他厭煩。他一厭煩,進學的事說不定就黃了,不招惹他的大計也能隨之實現。面對好好學生程熙,偷懶犯渾是激怒他的第一步。 然聽了這話的程熙并無反應,仍是站得端正筆直,面無表情道:“巳時太晚,所謂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本該雞鳴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