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落鷹山遇襲那次我瞧的清楚,遠距離用長鞭,近身搏斗用短刀,都是兇悍又周密的武器。不像劍,裝飾意義要遠大于實用意義。 原先他的劍柄是朝后的,如今他轉了方向,劍柄朝前。 若有什么,右手可在第一時間抽出劍來。 那么現在最壞的結果,就是這些金甲衛也是唐代儒的人。節度使有調兵遣將的權利,如今唐代儒坐鎮五仙縣,要派些編外兵士滅我們的口,最后嫁禍到通天寨里,豈不是易如反掌? 如此,余海防著他們碰到我的委任狀,便亦在情理之中了。 余海尚不知情,照舊小心翼翼的把委任狀還給了我,“孟大人?!?/br> 他這一聲,算是徹底承認了我的身份。 我接過來對他一笑,“勞煩余縣令?!?/br> 他承認了我,便是和我站在了同一條線上,日后我再有什么反覆,他便也脫不了干系。 算來我與他只見了屈指可數的幾次,初見那次寥寥幾字的交道,到今天卻成了并肩作戰的戰友。世事無常,誰又能料到下一剎那,我們會相逢在哪種境遇中呢。 我對自己的笑意,向來都不吝嗇。 “孟大人此身分明,可監察史,還有這個屬官……”唐代儒也笑了一聲,看向虎十三,“你的委任狀呢?” 虎十三身后那人指尖一蜷。 我喝道,“過來!” 虎十三聞言,還未走出幾步,身后那人忽然抽出了劍,因離得近,甚至手臂都不需太大的幅度,便可將虎十三前后貫穿! 丁四平也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靜,那人抽出劍的同一剎那,丁四平也甩開了長鞭。他不知是何時解下的,一直盤握在手里?;⑹床灰娚砗蟮膭幼?,但憑著與丁四平多年的默契,往前一挺腰身,接著一扭,堪堪避開了。幾乎是同時,丁四平的長鞭也卷住了那人的劍,“叮當”一身,佩劍落在地上,我看了一眼,劍柄上雕了“英武”二字。 用的秦篆,厚重古樸,云潞所屬,再不會錯的。 人人都知二皇子掌五路參將,英武將軍云潞所率邊軍便是其中一路。 南撾一戰,二皇子借著云潞在圣上面前很刷了些好感。 據聞,云潞回朝后,二皇子也把五路參將的兵權都交了出來。幾位將軍紛紛換了位置,五路參將也都更改了名號,并入到了不同的軍營里。 當日在朝上,圣上逼我直言,如今竟成真了。 果然尹川王還有內應。 無論是哪位皇子,與節度使勾結,再里通外國,天時地利人和都具備了,圣上便只不過是個空架子。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我腦子里已轉過這么多東西來。 “放肆!”唐代儒一拍驚堂木,怒斥,“這算什么金甲衛?竟然當堂行刺!把他押到地牢里去,嚴加審問,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后指使!” 后人要說起今年的五仙縣來,只會用簡簡單單的“盛英十二年之亂”來概括,古來天家是非多,看來無非還是因為九重金闕上那個寶座引起來的。 然而就此刻,我們所有處在盛英十二年中的人,都沒有想到,當堂行刺不過是個開始。 這場亂子,竟綿延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里生靈涂炭,山河凋敝,民不聊生。 自然,這都是后話。 丁四平出了手,必不會沉默,他解下腰間佩劍,雙手捧起,“唐老爺,這是圣上親賜太阿劍,見此劍者,如見圣上!” 唐代儒嘴角一抽。 聽見這名字,我也怔了怔。 不是說丁四平只管監察我一個人嗎?怎的拿出了太阿劍? 我不認識太阿劍,常見圣上佩戴,便以為這柄只是尋常貼身佩劍。 太阿是圣劍,太宗立國,便奉此劍入了翟瑛閣,明確表示每任節度使上任前都要去這柄劍前拜一拜,以表自己忠君為國不惜身死之心。太阿劍出,便如圣上親至,唐代儒做節度使有些年頭了,自然認得。 于是他走下堂,單膝跪在丁四平面前,“臣唐代儒,見過圣上?!?/br> 有唐代儒做表率,旁人自然不敢怠慢,整個縣衙呼啦啦跪下一片,我頓了頓,也跟著跪下了。 “圣上口諭?!?/br> 丁四平面色嚴肅恭謹,我雖也有個念頭這是否是丁四平情急之中編出來的口諭,但丁四平應當沒這么大的膽子,“丁四平,你既為孟非原一行監察史,就順帶替寡人看看這丹州吏治:是否有官員以權謀私,是否有官員欺上瞞下,是否有官員手腳不干凈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有人為難你,你就拿出這太阿劍來,若你不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京師……寡人就叫節度使給你陪葬!” 這口諭中極盡信任,我雖看不見,卻也想得出唐代儒的神色。 他在丹州縱橫了大半輩子,今日竟要在丁四平一個小小金甲衛面前俯首,這惹人心煩的監察史若不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京師,他也要跟著遭災。唐代儒略一怔,滿口應了,隨即又抬起頭來,看向虎十三,“大人既是監察史,這位屬官又是誰?” “本官尚未說完,唐老爺還是不要急著打斷才好?!?/br> 丁四平看著唐代儒,格外溫和的笑了笑。 他扶起虎十三拉到身邊,“圣上后半句話是,虎十三既是你兒子,便一并帶著吧?!?/br> “那大人一行金甲衛中,一直自稱是虎十三那人又是誰?”這次發問的并非唐代儒,而是王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