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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常常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左支右絀,力不從心。就像是有人在我頭頂壓了一張網,來不及掀開,便又看見了另一張網的影子,不知道要掀開多少層才能算是盡頭。 可怕的是,我現在連一層都翻不起來。 就這樣信步逛著,竟逛出了縣衙。 夜里的五仙縣更真實一些,雖宵禁遲些,但太陽落了山,縣民們便早早的關了門閉了戶。白日里熱熱鬧鬧的集市,現在也用一整張大油布蓋住了喧囂,油布掀開一角,露出門上的黃銅鎖來,我下意識的便過去摸了摸。 這處集大概是賣rou的,黃銅鎖上油膩膩的一片。 我縮回手來,繼續逛著。 又走了幾步,竟走到了縣衙張貼公告的地方。 夜色冷冷清清的,公告上畫的兩個人也不如白天那般氣宇軒昂了,我又在那公告下看了兩眼。此刻心里沒什么記掛著的事情,身邊也沒有人打攪,反而更好的將心思放在了這上頭。 白日里丁四平說這兩個人眼熟,我并不當回事,現在又看,卻也生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來。 個子高些的那個倒還罷了,尤其是身旁那個個子矮些的,面容穿著,都像極了青衿。青衿穿的還是在京師時的衣裳,與五仙縣里的不大一樣,畫上這人雖非標準的京師打扮,但也差不離了。 我與青衿日日相處,自然不可能認錯。 我覺得好奇,又多看了幾眼。 莫非青衿還有孿生兄弟?只是不知道,倘若青衿知道他的孿生兄弟淪落到了這般地步,心里會有怎樣的想法。 又往前走了幾步,驚醒了街角的乞丐,那乞丐舉著碗正要過來時,卻忽然結巴著跑去了另一個方向,活像見了鬼。 我頓住了掏錢的手,不知道他在跑什么。 再往前就是住過瘟疫病人的院子了。 我在夜色里站了一會兒。 有些冷。 按理快過年了,五仙縣里卻一盞燈籠都沒掛上,整個縣城都籠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奇怪的氛圍。 不說京師,便是在福州時,入了臘月,家家戶戶便都要留一盞長明燈的。要論起來,五仙縣該比我們西嶺村富裕的多,但我信步逛了這許久,卻只有零星幾戶點著長明燈,在這無邊無際的夜色里,顯得格外孤寂。 我想起白天與丁四平來時上頭掛著的鎖,雕著京師的花樣兒,觸手光潔干凈細膩,顯然剛掛上還沒有幾天。 緊接著也想起了方才那集上的鎖,油膩膩的,一眼便知是老黃銅。 我走過去,打算再摸一摸。 第二天我醒來時還覺得有些頭疼。 睜開眼,丁四平、青衿、白鷺和余海都圍在我身邊,見我醒了,青衿連忙倒了一杯茶端過來,“大人這是怎么了,怎的一覺睡到了現在,叫都叫不醒?!?/br> 我想要說話,卻覺得喉嚨里如刀割一般,連忙接了那茶過來喝干凈,這才稍稍緩解了。 “昨夜青衿聽得屋子里有響動,怕是大人醒了有吩咐,便連忙過來看,不料大人翻個身兒便又睡著了?!鼻囫埔贿呌值沽艘槐?,一邊抱怨著,“今天早上白鷺來請了幾次大人都不肯醒,如今醒了,卻又一句話都不說?!?/br> 我又接連喝了幾杯,方才開口道,“我昨夜一直睡到現在?” 嘶啞的嗓子嚇了青衿一跳,但他還是連忙回道,“那可不,青衿與白鷺等了許久,怕大人有什么意外,這才將丁大人和余公子請來了?!?/br> 白鷺扶著我坐起來,往我腰后墊了幾個靠枕,我依舊覺得有些暈乎乎的,像是宿醉的后遺癥,但又不全然都是這種感覺。 “沒有旁人?” 我又問了一句。 “若白公子來過,還與大人喝了一會兒茶,入了夜若白公子便走了,還特意來與青衿辭行?!鼻囫瓶戳宋乙谎?,“大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揉了揉額角,忽然理解了余海打自己心底而生的那種無力感,大約那日的他也與我此刻一樣,不知是身在夢里還是夢在眼前,滿心的糊涂,“昨夜若白走了,就是我睡到現在嗎?” “不是大人還能有誰呢?”青衿愈發奇了。 我知道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是得不到什么結果的。我要青衿證實我是我,對他來說,確實有些難。 于是我住了口,扶著青衿站起身來。 頭重腳輕,暈乎乎的,后腦還總有些隱隱作痛,像是被打過一樣。 昨夜我明明將若白留在了縣衙里,自己到縣里轉了一圈兒,我摸了集上的黃銅鎖,那觸感不是假的。我還仔細看了縣衙張貼的布告,布告上那兩人有些眼熟,其中一個與青衿還格外的像。昨夜我還碰見了一個乞丐,本想給他掏些錢,不想他跑的比兔子還快。 想起錢,我連忙摸了摸口袋。 我往日里裝錢是往左邊裝的,昨夜那乞丐跑了,我覺得無趣,便一齊換到了右邊。 如今一探,兩只口袋里都有散錢,我拿出來數了數,少了一枚。 這就該想一想,不是什么大錢,便要偷也不該只偷這么一點,說出去都不值當的數。 何況本在一邊口袋里的,為何非要放混了再偷?大約是我被人打暈了帶回縣衙,口袋里的錢在無意中灑了,那人于慌亂之中裝錯了口袋,甚至還掉了一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