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那香很難調的,好像叫什么百香髓,要取佛手柑、天竺葵、松木、依蘭、蘇合、豆蔻等數百類香,風干碾細烘調。初嗅之下暖如柑橘,待走近了,才聞得到那陣陣甘甜之后的清冽。 暖中帶冷,百芳精髓,是為百香髓。 在京師,我也只在若白那里見到過,這祝由術竟這么厲害?連香味都一并仿的出來。 我往后退了一步,閉住眼,在心中念念有詞:“神天菩薩、太上老君:諸魔外道,紛紛退散!”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總之小時候聽薛家的老人們說過幾次。 “大人?!?/br> 若白又往前幾步。 “是若白來了?!?/br> 隨即他遞來一張紙,“若白被尹川王趕出了王府,無處可去,只好來投奔大人。大人若不信,這是若白的身契?!?/br> 我睜開眼一瞟,他手里拿的確實是身契,但我還是不大信。京師到丹州這么遠,便是無處可去了也不必跑來這里吧。鐘毓、劉成武他們,去找一找誰不能給他安頓個住處? “你……真是若白?” 我看向他。 比我最后一次見他時又瘦了,也黑了些。 他忽而笑了一聲,拉著我的手就按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我掌心只來得及觸到一片溫熱,這溫熱下有一顆心,正咚咚跳的有力。 “大人,您說……我是不是若白?” 這動作格外大膽,這觸感也格外真實。 我連忙抽回手,趕緊點了點頭。無論若白做什么,總能叫我心頭燒起一團火來。 忽然想起我在京師的時候,佯裝風寒那日,若白也如現在這樣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一剎那我想了多少未來以后,現在這一剎那,就想到了多少以往。 我想到了那包風寒藥,也想到了薛芳。 想到了白鶴,甚至想到了趙老板,也想到了中秋宴上的尹川王。 “大人,其實若白并非一定要來丹州的?!比舭讓懔⒃陂T口,將我按在了座上,接著在我對面坐下。桌上放著的那壺酒是被我對著壺嘴喝過的,若白卻將那壺酒拿起來,試著往自己嘴里倒了倒。 “若白此來,是因為聽說了夫人的事,特來向大人陳情?!?/br> 第59章 往事已矣, 我并不想再提。 只是若白開了口,我只能聽他說下去。 有時候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面對若白時, 我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耐心。 “那藥確實是治風寒的?!比舭卓嘈σ宦? “大人寒癥不大顯,只是憂心勞神之故,底子有些虛,所以若白沒有用猛藥, 只是些溫補的東西?!?/br> “說來大人可能不信, 若白自打被賣到棲霞館后,便一直被教導學習。貴人多癖好, 筆墨丹青雖然上乘,但并不出眾,所以在書畫之外, 棲霞館還著人教若白醫藥之道?!?/br>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 我只能點頭。 這些事情我已一概論為意外了,他是無心之過,有心的是憫枝和白鶴。如今兩人各有下場, 塵埃已然落定,我也不想再把這塵埃揚起來,揚的滿頭滿臉滿身。 “喝杯茶吧?!?/br> 我自尋了茶壺來,移開殘酒, 替若白斟了一杯。 “你什么時候離的京師?” 其實很多事情是禁不得細想的。 只是我一直不大愿意去細想, 想的太認真太細致,知道的太多看的太透, 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譬如我還在平湖郡的時候,曾經接到過鳳相的一封信。 整整用了三頁的長度, 而第三頁只說了一句話:若白尚好,望君安心。 倘按腳程去推測,要讓若白與那封信前后腳到我這里,若白必然得早于那封信動身。如今若白說他被尹川王趕出王府,連身契都還了他,顯然并不是鳳相所說的尚好。 那么,是誰說了假話呢? 我從未懷疑鳳相。 我也不想懷疑若白。 只是,從若白去參加九曲詩會那次開始,他對我的表現就太刻意了一些。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棲霞館里朝夕相處時都沒有,為何到了尹川王身邊后,忽地儼然就成了傾心于我的樣子? 情之一字雖讓我盲目,卻還不曾到了糊涂的地步。 捫心自問,我這一身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資質,能強大到足以叫若白主動去放棄尹川王。 “大人出京師不久,若白便也上路了?!?/br> 若白并不曾體察到我神色的變化,只是接過那杯茶暖著手,“還望大人……” “你也看到了,并非是我不留你?!蔽医舆^若白的話頭,四處環顧,“只是這縣衙著實有些小,不如先在縣衙外給你安排個住處。查完了五仙縣的鹽庫,我也該去豐禾縣了,到時候再安排你的去處可好?” “大人……” 若白還要說什么,我搖了搖頭,“今天天色晚了,你就在這里歇著,我出去走走?!?/br> 今夜丁四平會一直守著余海。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逛到余海的院子時,瞧見屋里的燈,分明又覺得安心。 把若白留在縣衙,我此刻便無處可去了。其實青衿和白鷺的屋子是可以去擠一擠的,那些金甲衛的屋子也好,我不是那種過分講究身份階級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格外想出來看看。 就算是看看夜里的五仙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