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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減了速,“余縣令怎的知道本官此時到?” “紀大人著人來說的?!庇嗪3林鴼?,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馬上,“只比大人早一刻到達?!?/br> 我應了一聲,隨即又道不對。 如果紀信接到消息即刻派人去五仙縣說我要到了,依著大宛馬的速度,也不該只比我們早一刻到達。何況我們因早已做好了今夜出平湖郡的打算,東西都是一早收拾好的,一切從簡,紀信面前不過是做個樣子,唯在城門口的時候被賈淳青磨蹭了一會兒,當時并不見府衙中哪個常見的府吏不在了。 若是與我們同時出發,又怎能比我們早一刻到了五仙縣? 余海并沒有繼續和我搭話的意思,我卻是一肚子問題揣不住,憋的厲害,終于還是開口道,“余縣令,紀大人是派誰來通知的?” 余海道,“是個面生些的小將,大人認得?竟幾次三番的問起?!?/br> “小將?” 我愈發奇了。 依著大夏的律法,每一州兵權都歸節度使一人調度,州里諸郡縣都無兵權,常駐守備亦是節度使直接派遣。余海說小將,我最先想到的就是節度使唐代儒,他如今該在節度使府里,理當不會摻和這些事情。 否則五仙縣鹽庫出了問題,于他又有什么呢? 再者,紀信是他心腹,紀信并不愿意我到五仙縣去,變著法兒的將我壓在平湖郡里,他也實在沒有必要用這由頭將我弄出來。 不對,不對不對。 我忽然覺得方才想事情太簡單了些。 紀信為著什么不想叫我去五仙縣呢?必然是五仙縣的鹽庫有問題,可他同樣也不想叫我接觸高士雯的案子,每每我與宋岸單獨接觸,他都會攪局、亦或是想辦法切斷這種單線的聯系。 昨日也或許是他和賈淳青實在有什么要說的抽不開身,這才給了我和宋岸看一出皮影的時間。 宋岸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掐頭去尾,匆匆演了一出《桃色撩人》。 看完了紀信去請我,亦當機立斷要送我去旁的郡去。 如今五仙縣的鹽庫地流管被毀,這樣的大雨,鹽庫里還能剩下什么?一無所有的五仙縣鹽庫,即便我冒雨前來,面臨的也是監管不力的斥責。然后宋岸呢?我帶走了金甲衛,平湖郡里都是唐代儒的勢力,最簡單的,就是叫高士雯的尸首出個岔子,沒了尸首,宋岸也要被問責,這案子怎么結,自然得按照紀信和賈淳青的意思來辦。 所以有沒有可能,其實是紀信的人自導自演了這樣一出戲? 一是連夜將我送出平湖,輕則再遭申飭,重了免不了要被罷官免職;二是能趁機拿捏宋岸,便是宋岸再知道些關于高士雯的什么,也只能三緘其口了。 于是所有因我而來的困局便都迎面解了。 我勒住馬,狠狠啐了一聲,“我們被騙了!”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無力過。 一陣天旋地轉里,進了京師所有事情都似走馬燈一般在我腦中過了一遍。假造折子借機敲打時,我不過是冷哂,究竟是鳳相假造還是青衿假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誰都不可信任。后來修史錯漏、薛芳自盡,雖每一步都有被算計死了的感覺,但好歹說起什么時都會想到明大人和鳳相。 身后有人時,雖然絕望,但并不是完全的孤單。 如今站在五仙縣的大雨里,前后的人都等我示下,可我卻成了一只無頭蒼蠅,被平湖郡幾個人像猴子一樣戲耍。 恐怕如今,他們正擺了酒席說我的笑話吧! “大人,您還是先去看看鹽庫的狀況?!庇嗪r岏R過來,“就在不遠了?!?/br> 我定了心神,“走?!?/br> 既來之,則安之,如今眼前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得試著蹚一蹚。 焉知置之死地,不能后生? 到了鹽庫時,地流管已經疏開了,新上任的庫使挽著褲腿,抹了一把頭上的水珠,也不知道是汗還是雨。積成一汪的水正打了旋兒鉆下去,那庫使笑嘻嘻的看過來,“孟大人,小的找地流管之前,先把賬冊用油布裹著收了起來,方才才找到開關,如今積水外流,鹽庫這邊已不礙事了?!?/br> “那便好,先去領賞?!?/br> 我亦學著他的樣子挽起褲腿,趟著水進了鹽庫,“拿賬冊來吧,本官來了,便一并看過的好?!?/br> “你是……”余海蹙著眉看了一眼,“王福?” “正是下官?!蓖醺Wo著我進了鹽庫,扭頭對余海道,“先前托余公子的福,僥幸得了賞,被高大人招攬進來。只是原先張家那兩位公子在,如今便正好一起接過來了?!?/br> 我大概聽明白了。 之前那兩位被殺了的庫使一直阻攔著不叫他冒頭,這王福大概也是個忠耿之人,能得高士雯招攬,與余海相交,人品不會太差。 如今兩位庫使被殺,鹽庫又被水灌了,一片混亂里旁人想不到他,正好有時間將險些被水淹了的賬冊用油布裹著收起來,便是鹽庫遭了水淹,也方便我接下來的清點。 天災難當,但好在還有王福。 臨危之時不慌不懼,有條有理,無論庫鹽損失多少,好在救了賬冊,便是被申飭也有轉圜的余地。 “王福?” 我念了念這個名字,“待會回縣衙,給你記一筆報上去,圣上定然歡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