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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手毛腳這詞好像和我不沾邊。 只是看著引泉比青衿更加清高冷傲的樣子,我決定還是不要反駁的好。 進了內廳,我肅起心神,將匣子平舉過額,放慢了腳步,盡可能端謹持重的,跟著引泉一路到了鳳相身旁。 明誠之只瞥了一眼我便繼續低頭翻閱文卷了,眉毛都不抬一下。倒是那個賀在望,不方便起身,便欠身一揖,算是行過了禮。我略一打量,只覺得他眉骨有些太高,雙頰又消瘦,看起來并非有福之相。 鳳相與明誠之低聲說了一句,便起身帶我到了偏廳。 “剛休完婚假便來了,很好?!兵P相有些贊許的瞧了我一眼,今日鳳相穿著官服,我不太敢抬頭,只覺滿眼的烏紫,漲的我腦仁子有些痛。 他打開匣子,先在“市井瑣事”里挑了幾本,眉頭微皺,接著又將手伸向了“朝臣趣聞”,只是并沒有拿我的看?!耙膊槐靥袅?,全部拿了隨我去見圣上吧?!兵P相放下那些折子,斂了斂衣袖,“圣上近日心緒不寧,大約此刻更喜歡聽旁人來講這些?!?/br> 我深以為是。 鳳相在前頭帶路,我又將匣子高高舉起,弓著身隨鳳相往另一處院子去。 還不待進門,便聽得極清脆一聲裂瓷響,我唬了一跳,鳳相顯然已見多不怪了,他示意我在外稍待,只身便前去通報。我低著眼往里頭偷看,卻見圣上正一拂袖子,轉過身來。 穿玄絳二色紗袍,云龍紋蔽膝,腰束玉帶,旁系金綬,貴氣逼人。 鳳相在旁說了些什么,待我抬起頭來時,鳳相已在叫我過去了。 我這才看清了圣上的臉。 長眉深目,薄唇削骨,滿臉都是清冷孤寡生人勿近的樣子。于是我又想起了剛剛那一拂袖,孤絕到似劃出了一條楚河漢界來。 “圣上,下臣奉議司副使孟非原?!?/br> 我恭恭敬敬的捧起匣子。 “念?!?/br> 簡簡單單一句話,圣上已坐在了太師椅上,方才跪了滿地的太監丫鬟,此刻得了鳳相授意,都告罪退了出去。鳳相示意我先挑了幾本“市井瑣事”,接著,他便以公務在身為由告退,圣上只闔目半倚,沖著鳳相的聲音點了點頭。于是這廳里便只剩下我與圣上二人了。 我實在惶恐。 聲聲入耳,只覺得自己聲音太干澀無趣了些。 想來圣上也是這樣覺得的。 畢竟還不聽過幾本,圣上便已蹙起眉,“每日里都是這些草民瑣事,寡人設這奉議司,是叫你們吃白飯的嗎?” 我連忙告罪。 “挑朝臣的來?!?/br> 圣上挑眉,并未睜眼。 我知道鳳相的意思了,若我一開始就念“朝臣趣聞”,先不說是否有怎樣的嫌疑,單單圣上不喜,便可以告密之名治罪。 “下臣……” 我正想著要不要先跟圣上請個免罪口諭,圣上卻已睜開眼,招手叫我靠近些,“你拿過來,寡人知道你們奉議司的規矩多,寡人親自挑一本,你念給寡人聽聽?!?/br> 我從未離圣上如此近過。 也從未如此怕過。 今日一早所有的雄心壯志此刻都消湮了,只剩下了緊張與憂懼,仿佛方才信心滿滿的對著政事堂的銅釘子整理儀容的人不是我。因為此刻圣上的手,正一本本翻著折子,數過七本后,徑直拿起一本遞給我,“念這個?!?/br> 奉議司都是統一的折子,封皮上也不會有任何個人信息,印信與簽名都在最后一頁。 但我依然知道圣上拿起的是我寫的那封。 我今日在封皮上做了一點點小手腳,但現在,我只覺得自己的手腳粗鄙又可笑。 第15章 念完自己的折子,我已出了一身的汗。絲質的內衫緊緊貼在后背上,冰冷粘膩,現下方覺出難受來。 圣上依舊闔著眼,胡須微微顫著,似是睡著了。 此刻這廳里沒有人,圣上近身的幾個公公與丫鬟都在廳外候著,我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告退,不出聲是不恭敬,出了聲又怕打攪了圣上。正左右為難時,圣上忽然敲了敲椅子扶手,“念完了?” “下臣……念完了?!?/br> “靠近些?!笔ド咸袅颂裘?,眼睛依舊是閉著的,“寡人年紀大了,總是聽不清楚?!?/br> 我往前挪了幾步,躬身道,“圣上康健千秋?!?/br> “寡人讓你靠近些,你怎的如此畏縮。難道是怕寡人嗎?”圣上忽然睜開了眼。這一雙眼清冷鋒銳,如兩柄上好的劍,對上我的眼睛,似要將我盯出個洞來。于是我又出了一身的冷汗。 古話說伴君如伴虎。我卻覺得,這大夏的圣上,連虎狼都要畏懼三分。 現下里我距圣上,便只有一躬身的距離了。 “這折子是誰寫的?!?/br> 圣上瞥了我一眼。 “是是……下臣?!?/br> 我有些結巴了。 “嗯?!?/br> 又等了半晌,圣上卻已然又闔了眼,神色也一點點放松下來了。 “這個若白……寡人倒是知道?!?/br> 圣上忽然出聲。 “寡人的新陽宮里還放著他幾幅字畫,字不錯,俊逸瀟灑。畫也好看,很有些味道在里頭?!?/br> 我不知道該如何應承。 “孟非原?” 圣上又看了我一眼。 “尹川王與若白之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