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對方修長白皙的手指搭上玻璃杯的杯壁后輕輕收攏,杯中酒液輕輕晃動。 溫書瑜一時有些恍惚,腦海中浮現出某個夏日正午的畫面,只是記憶略有些久遠,畫面像夢境似的被鍍上一層暖色的光暈。 他慢條斯理地往后靠,她的目光無意識地追隨著那只手,直到酒杯靠近男人冷硬的下頜后貼近唇邊。 杯底上抬,喉結滑動。 忽然,他抬眸直直盯住她。 溫書瑜下意識就要飛快移開眼,但是腦子里某根弦驀地繃住,硬生生暫停了她這一反應。 她穩住目光,在四目相對中平靜地移開視線——就好像她只是無意中看了他一眼,也完全沒有被抓包的尷尬。 直到察覺對方終于將目光移開,她克制收緊的呼吸才無意識地松緩下來。 五年過去,時間在他臉上留下的無非是更明晰硬朗的輪廓,更大的不同來源于他的眼神與氣場。 她設想過很多次,原本以為即便再見也能從容應付,畢竟她已經長大了,不會因為年紀小而沒底氣。 可是顯然她忽略了,男人的閱歷也同樣在增長,變得愈發不顯山不露水,比從前更加難測。 在他面前,她就像又變成了當初那個十六歲的少女?;蛟S這就是她腦子一熱用“梁叔叔”回擊,并賭氣似地繼續裝傻的原因。 溫書瑜并不喜歡這種讓她沒辦法如同預想的那樣平靜從容的情緒。 安靜中,侍者忽然輕輕叩了三下門,得到同意后推門進來:“菜品已備好,是否需要現在用餐?” 溫治爾掀起眼,抬手示意。 “好的,溫先生?!笔陶吖Ь吹馗┝烁┥?,然后快步走了過來,要引他們到另一邊落座。 溫書瑜一言不發地跟著站起身,神色自若地撩了撩頭發。 不就是一頓飯嘛。 幾人在一張四方形餐桌前坐下,溫書瑜的座位依舊和那人面對面。 一時間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坐在離他直線距離更近的旁邊輕松,還是跟他面對面、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眼皮子底下來的好。 但很快,某個念頭像一記悶棍一樣敲醒了她。 ——他根本不會像她擔心的那樣注意自己。 溫書瑜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明明已經有過教訓,但她卻差點犯了一樣的錯誤。 既然現在自己已經放下了,那就真正拿出“放下”的樣子來,讓對方知道自己現在長大了,已經不再介意從前不成熟時期做出的不成熟行為。 想明白這一點,她心里莫名輕松了。 用餐前半段,三人一直在談論生意上的事,她一個人低頭默默地吃,雖然沒刻意去聽,但有些信息就這么自然而然地鉆進了耳朵里。 男人分析商場利弊的口吻干脆利落又不以為意,動輒數億的生意在他口中只像玩弄數字,帶著睥睨的冷血感。 “說起雜志,”話題與氛圍頓時變了,溫躍笑望著小女兒,“眠眠對這方面似乎還挺有興趣,在英國讀書的時候經常和朋友一起搗鼓,前不久剛回國時還去拍了個雜志封面玩玩?!?/br> 溫書瑜喝水的動作一頓。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嗓音淡淡的,“哦?” “不過有點可惜,”溫書瑜脫口道,話出口后她放下玻璃杯,抬眼時眼底注滿盈盈笑意,“有一家很喜歡的雜志社差點選用我,被拒絕后我才知道那家雜志社是梁氏旗下的?!?/br> 秦栩告訴了她兩家公司的情況,當得知梁氏旗下的“暗格”同期銷售數據慘敗后,她不可否認自己有點快意。 即便清楚做這項小小決策的不可能是他,但她卻忍不住“遷怒”。 男人唇角動了動,似乎笑了,又似乎沒有,“還有這么回事?!?/br> 溫書瑜一愣。他不知道? 不過……暗格的確只是一家非常年輕的雜志社,在梁氏旗下一眾強勢企業中不值一提。不然發行的雜志受眾不會只不貪心地鎖定年輕女性,也不會選用近乎素人的平面模特。 他是梁氏的總裁,這點小事不知道或許才是正常的。 溫書瑜抿了抿唇,正要開口說話,卻被人搶了先。 “宴辛哥,你手底下的人眼光不行啊?!睖刂螤栭_玩笑道。 “二哥,別人選的是有粉絲基礎的模特,你別這么偏袒我,”溫書瑜毫不吝嗇地給了自家二哥一個真情實意的笑臉,下一秒話鋒一轉,“不過嘛,聽說選用我的那本雜志這次是同類型雜志中銷量第一,是第二名的兩倍,還算沒給你丟臉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第二名是誰、或者是不是暗格已經不重要了,畢竟這對于暗格來說只有輸得慘和輸得更慘的區別。 溫躍和溫治爾本該聽出這層意思,但說這話的人是溫書瑜,他們就昏了頭腦錯了重點。 “第一?眠眠,怎么沒聽你提起?”溫躍驚訝。 “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是今天你們提起我還想不起來呢?!?/br> “宴辛哥,”溫治爾目光一轉落到一邊,哼笑,“你不行啊,輸得這么慘?!?/br> 溫書瑜壓著唇角,“歉意且真誠”地說:“梁叔叔,抱歉啊,我沒別的意思……” 話音剛落,溫治爾又因為這個稱呼而低低悶笑起來。 梁宴辛手肘撐著一側扶手,手指支著臉側,聞言眼眸微瞇。 面前無辜望著他的人眼底與唇角都還殘存著笑意,那雙眼狡黠得像貓兒似的,和身邊家人說話的時候,身后仿佛還有條尾巴在得意地晃。 他看著她,淡淡開口:“生意上的事,哪有百分百的把握?!?/br> 男人目光平靜得發沉,落在身上莫名有如實質,溫書瑜被他這么盯著,唇角的笑弧有點搖搖欲墜。 這點心虛似乎很快被他捕捉,因為他目光倏然一松,接著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溫書瑜腦子一空,趕緊垂眼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正餐之后侍者端上來甜點,是一份淋著奶蓋醬的咸口舒芙蕾、一份溢著酒香的薩芭雍和一杯點綴得格外精致的草莓奶昔。 “吃吧?!睖刂螤柼Я颂骂M,“我們對甜食都不感興趣,都是給你點的?!?/br> “……我一個人吃?”溫書瑜睜大眼,干巴巴地笑了笑。 那份薩芭雍就不說了,舒芙蕾的體積一點也不小。這才剛吃過飯,她的食量哪有那么大?溫治爾這是把她當豬了嗎? “上回你不是都吃光了?我還記得你不喜歡搭配咖啡紅茶,只喜歡粉色的奶昔,還和原來小時候一樣——” 溫書瑜臉色頓時一僵,幾次眨眼示意溫治爾停下,對方卻毫無所覺,最后她忍無可忍,桌下的左腳飛快抬起來,朝左前方輕輕踢了踢。 溫治爾話尾一頓,收了聲。 溫書瑜不動聲色地把腳收回來,腳尖順勢抬起上勾時無意中蹭到了一截西褲褲腿,由下至上的輕輕一下。 她沒多想,也沒留意坐在對面的男人神情有瞬間微妙的變化。 梁宴辛斂去異樣,垂眸視線淡淡往桌下一瞥。 作者有話要說: 梁叔叔:年齡這種東西,看數字沒有意義,應該用實力說話。順便澄清本人年齡,沒有32,只有31。 第20章 車里的女人 梁宴辛微微往后一靠, 垂眸淡淡瞥一眼桌下。 女人小腿筆直纖細, 腳踝小而形狀秀氣,像花莖上一個精致的枝節。 她腳尖微微翹著,然后慢慢把腳收了回去,只留下他褲腿上還隱隱殘存著的觸感。 “二哥,”溫書瑜皮笑rou不笑,“這次我已經吃了晚餐了?!?/br> 而且為什么非要提她還和小時候一樣喜歡粉色奶昔這回事!明明她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她這么說, 溫治爾頓時明白過來, 他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全沒了平時風流倜儻、在異性中游刃有余的樣子,訕訕笑了笑,“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嘛?!?/br> 還以為能邀個功, 結果卻忽略小姑娘現在長大了,得留面子。 最終溫書瑜沒動那份蓬松重疊的奶蓋舒芙蕾,而是伸手拿起銀叉, 默默去吃縈繞著酒香的薩芭雍。 因微微垂眸而變得有限的視野中, 她能看到對面男人搭在桌上的手。 忽然,他手稍稍抬起, 食指指尖放松向下垂著,漫不經心地輕輕點了點桌面。 溫書瑜抬眼,那人正在聽她父親說話。他微微側著臉, 輪廓格外深刻明晰。 她舔了舔唇上的糖霜,別開視線,盡量心無旁騖地專注在面前的甜點上。 慢慢的, 她就沒那么尷尬和不自在了。 溫書瑜對于這種狀態還算滿意——自己像預想的那樣表現坦然,而他對待她的態度也像今天才第一次見。 過去那些事就像從沒有過一樣。 她希望這種“偶遇”只有這一次就夠了,以后最好再也別見面。 吃完了甜點,談完了生意,幾人紛紛起身準備下樓。 然而就在溫書瑜起身往旁邊走了兩步后,目光卻突然定在男人筆挺的西褲褲腿上。 筆挺、猶帶著熨燙折痕的布料本該整潔且一絲不茍,此刻卻帶著一道醒目的灰色印記。 一看就是被誰踢到了……她表情頓時變得有點僵硬。 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聯想到吃飯時的座位,還有他那個仿佛無心的小動作…… “二哥,”趁溫躍和梁宴辛說話的功夫,她湊到溫治爾身邊,壓低嗓音試探道,“剛才,我沒踢疼你吧?” 溫治爾輕笑,“就你那點力氣?放心吧,遭殃的只有我的鞋而已?!?/br> 聞言溫書瑜低頭看了看,的確,他鞋尖上蒙了點灰塵,然而褲腿卻干干凈凈。 但她記得自己把腿收回來的時候是擦到了誰的褲腿的。 “真相”顯而易見。溫書瑜忍不住悄悄側過臉,懊惱地蹙了蹙眉。 ……他不會覺得她是故意的吧? 幾人走過鋪著柔軟地毯的走廊,從電梯下到一樓。 溫書瑜挽著溫治爾的手臂走在后面,前面是和她父親一起并肩談論生意細節的梁宴辛。 她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她見過的、穿西裝最好看也最特別的男人。過去一身西裝革履也遮擋不住他那種散漫的痞氣,而現在…… 顯然更成熟禁欲,那些難測的變化都被收束掩藏在筆挺考究的衣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