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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升官發財在宋朝在線閱讀 - 第306節

第306節

    只可惜后來與他有過‘交情’的那幾位好友,稍長一些后,就留在條件更為優越的族學進修了,不似他需去隨州州學和私塾間兩頭奔波。

    隨著關系疏遠,他越發不好開口繼續借閱書籍,不知不覺間,就只剩點頭之交了。

    能這么痛痛快快地摸著豐富藏書,還隨意取讀,已是多年未有過的美事。

    初入書房的歐陽修,一下就被琳瑯滿目的藏書晃花了眼,眼眸發亮地這也碰碰,那也翻翻。

    他不好意思頭回借閱,就顯得貪得無厭,但著實有太多想看而舍不得放下的……

    在做出頭回借書的最終選擇前,他蹙緊眉頭,著實感到了萬般糾結。

    歐陽修還難以抉擇時,那位慷慨大方的陸郎主,則已善解人意地先行回房了。

    被留下來的眾學子們,如何齊云般另存打算的,自是漸漸淡了興致,很快也尋了由頭離去;而當真對那汗牛充棟滿是憧憬的,也紛紛選中了想讀的書,迫不及待地借回家去,要去細細品讀了;獨剩歐陽修一人,手持兩本,不知割舍哪本去,還是在旁瞧得有趣的下仆好心去陸辭處跑了一趟,回來之后,就笑著說道:“這位郎君,方才我已問過郎主,兩本具可任你借去,不必太過為難了?!?/br>
    歐陽修先是一愣,旋即臉上一片緋紅。

    ……他方才‘左右為難’的姿態,竟是全叫人看去不說,還讓那位慷慨大方的郎主也知曉了。

    “多謝你?!?/br>
    的確想要兩本一道借走的歐陽修,因得償夙愿,很快就收拾好了那點小尷尬,鄭重其事地向這位好心的下仆道了謝,又誠懇道:“還勞煩你,替我好好謝過陸公?!?/br>
    那仆從點了點頭。

    在客氣地將歐陽修領出大門后,他便不再做片刻耽誤,趕緊來到陸辭房中,將方才的對話,給原封不動的復述了一遍。

    陸辭正懶洋洋地躺在搖搖椅上,目視梁上的一道尋常木紋,仿佛漫無目標地發著呆。

    聞言,也不作任何回應,半晌只簡簡單單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下仆近來常見他這意興闌珊的模樣,心下雖很是擔憂,無奈說不出什么寬慰的話來,只好默默退去了。

    仆從離去后,陸辭還保持著躺在輕輕晃動的搖搖椅上的姿勢,似是無動于衷。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緩緩閉上了眼睛,好似在靜靜地思索著什么。

    而就在此時,背著兩本沉甸甸的書籍的歐陽修,也難掩喜悅地回到了家中。

    他的娘親鄭氏正在院中浣洗雇主的衣裳,聽得木門處傳來的輕微動靜,不由笑著喚道:“修兒回來了?”

    “娘親?!?/br>
    歐陽修聽到招呼聲,趕緊將書袋小心放在長凳上,然后尋聲找去,心疼道:“你怎么又接了這些活來洗?我不是說過了么,冬日天冷,若是短了開銷,我還可接些抄書的活——”

    鄭氏搖頭,打斷了他:“已過年節,便屬春初了,哪還稱得上冬日?修兒只需好好念書,我自心中有數,不會勉力為之的?!?/br>
    她的修兒孝順體貼,她卻不是會躲懶的人。

    雖然已經是初春,但天氣還凍得很,修兒向來體弱,哪怕是燃著粗炭的屋內,手腳也是冰涼的。

    若為讀書,她還能勉強忍住心痛,道一句‘苦其心志’;可若為補貼家用,就放任修兒去抄些于科考無益的話本,倘若耽誤了學業……那損害的前程,豈是區區幾百錢就能彌補得了的?

    見修兒想要上來搶她手里的衣服洗,鄭氏目光一轉,順手把洗到一半的衣裳丟進干凈的盆里,用腳往邊上一波,眼角余光剛巧就看到了平日空癟、現卻鼓鼓囊囊的書袋,忙岔開話題道:“你怎將學里的書帶回家來了?該不會是拿錯了罷?”

    “娘親誤會了?!?/br>
    歐陽修卻沒那么簡單被糊弄過去。在三言兩語地解釋了書的來歷后,他無奈地看著夸張地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還要細問的娘親:“娘親,你……”

    “哎,我竟忘了!”

    鄭氏這會兒,還真想起了一樁之前被她惦記著要說、卻愣是被剛剛的打岔給趕跑了的事來,趕緊道:“你曄叔父趁著休沐日多,難得回來一趟,現正在家中,你快去看看?!?/br>
    這話的效果,可謂立竿見影。

    歐陽修在初初一愣后,兩眼一下放出光亮來,倏地跑沒影了。

    “就知你與你曄叔父感情好?!?/br>
    鄭氏慈愛地笑著,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處后,才又將偷偷藏好的木盆彎腰撥回來,抓緊時間繼續洗衣。

    若屬歐陽修在這世上最敬重的人,除了他早逝的生父外,自是非歐陽曄莫屬。

    歐陽曄雖要憑一份俸祿供養自己一家和寡嫂孤侄,各方各面都很是不易,卻從未有過片刻推辭。

    除物質上盡可能地予以援助外,在偶有閑暇時,也常常過問侄子的功課,時常被這侄子年幼時即表現出的才華感到驚嘆,于鄭氏面前,對他褒獎有加。

    只是在原先擔任隨州推官的叔父期滿之后,就一直游宦各地,極少再回隨州來。

    嚴格算來,距離他上回見到鄭氏母子,已有三年之久了。

    “修兒!”

    正低頭與友人說著話的歐陽曄,余光瞥到一道疾步走來的身影時,下意識地抬眼看去。

    幾乎是眨眼功夫,他就從與亡兄年少時很是相似的眉眼,辨認出了這蒼白瘦弱的青年的身份:“我正準備去你家一趟,卻叫你捷足先至了?!?/br>
    “叔父?!?/br>
    氣還喘得有些急,歐陽修走到歐陽曄跟前后,先站定了,旋即低頭拱手道:“許久不見?!?/br>
    “我便不打擾你們這對叔侄敘舊了?!蹦怯讶艘姶饲樾?,知情識趣地一笑,干脆利落地當場告辭道:“只是在你回任上前,記得與我喝上幾杯??!”

    “也好,”歐陽曄也不推辭,順著這話來笑應道:“為謝你成全,一定一定?!?/br>
    目送走友人后,歐陽曄笑著看向歐陽修,欣慰中又有幾分感慨道:“上回見你,仿佛還是垂髫少年,這回再見,竟已是身長玉立的郎君了……”

    看這眉目也好,舉手抬足也罷,都能依稀見著兄長當年的風范。

    若兄長還在,定會以此子為榮吧。

    歐陽曄這么一想,不免略感傷感,在對上歐陽修滿是慕汝的目光后,很快將這點情愫收斂起來,笑著詢問起這打小就讓他頗為看好的侄子的學業來。

    “你才滿十七不久,何必著急下場?”

    在得知歐陽修已在去年秋天下過解試場后,歐陽曄怔了一怔,不甚贊同地搖了搖頭:“欲速則不達,科考之事,亦是如此?!?/br>
    歐陽曄回想自己赴貢舉的坎坷經歷,自是深知揠苗助長、下場過多的害處——財力、時間尚是小事,最嚴重的,是對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的打擊。

    那股銳氣一旦被挫狠了,日后哪怕再有真才實學,在極度緊張和患得患失下,也難有好的發揮,那才是在根子上被掐斷了希望。

    歐陽修抿了抿唇。

    他雖不以為然,卻也不愿反駁了叔父出于關懷的好意。

    對頻下場而屢不第的害處,他如何不知?

    然而常年家徒四壁,生活窘迫,除了日常開銷外,還得添上一筆數額不小的私塾和紙筆等帶來的花費。

    現除了叔父一直未斷的盡力支援外,就全靠娘親苦苦支撐了。哪怕目前還撐得住,身體卻早晚會被拖垮了。

    本就入不敷出,更別提他的meimei再過個兩年,也到了要說親的時候,家中卻根本準備不起什么像樣的嫁妝……

    為改善蕭條家境,他唯一的出路,就是盡快‘祿仕以養親’。

    歐陽修的面露難色,歐陽曄轉念一想,也明白過來,頓時抑制不住的心痛。

    少年急于立業,不正是出自一份淳淳孝心?

    只是他縱使有心,面對自己被分薄開后、越發顯得杯水車薪的俸祿,也只剩無奈的嘆息了。

    還是歐陽修不愿見跟叔父難得的相聚,卻被沉重冷凝的氣氛所籠罩,浪費了敘話的時間,便很快打起精神來,邀請對方來自家坐坐。

    歐陽曄哪里不理解他的這份體貼心意,心里更是柔軟,二話不說,一口應下后,就跟他一路有說有笑,走到了鄭氏臨時租住的住房前。

    大門還未推開,二人已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食物香氣。

    “嫂夫人的廚藝越發精進了,”歐陽曄笑著推門進去,果真看到了一桌子還冒著騰騰熱氣的好菜,毫不吝溢美之詞道:“在外仕官久了,果真還是最想念家人做的飯菜?!?/br>
    鄭氏心里受用,嘴上還是嗔道:“分明只是粗茶淡飯,小叔這番盛贊,我可當不起?!?/br>
    歐陽修不由得跟著露出微笑來。

    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下后,因難得相聚,并未去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倒是有說有笑。

    不過到底叔嫂、男女有別,為作避嫌,席間與歐陽曄交流最多的,自然還是家中唯一的侄子歐陽修。

    聽歐陽修很是害臊地說出落榜的緣由后,歐陽曄先是感到深深的惋惜,旋即安慰他道:“你初回下場,又乏有經驗者指導,會犯落官韻的錯誤,可謂再常見不過了,你不必深想,只日后尤其尤其注意便是?!?/br>
    類似的話,歐陽修已從友人口中不知聽了多少回,但初次考場意外失手帶來的失意,他還是一時間無法走出去,聞言也只是苦澀地勾了勾唇角,輕輕點頭。

    歐陽曄瞧出他還耿耿于懷,還要再說幾句,歐陽修已先勉強打起精神,同他笑著說起今日下午遇到的好事了。

    “——陸姓的郎主?”

    歐陽曄困惑地回想一陣,搖了搖頭:“不曾聽說過?!?/br>
    在隨州這一偏僻州郡,鮮少會有毫無干系的外地人遷來,大多是為認祖歸宗的。

    更別說是一來就擁有購置莊園、廣納藏書的財力的書香人家了。

    他好歹在隨州任過三年推官,閱過卷宗無數,若真有曾過這么一戶人家,他不可能毫無印象。

    歐陽曄也被勾起幾分好奇心來:“他具體名姓為何,你可知曉?”

    歐陽修微微一愣。

    經叔父這么一說,他仔細回想一陣后,才驚訝地意識到,自己竟是從頭到尾,都不曾聽那位慷慨的郎主自報過來歷、或是名姓來。

    “我只記得,何郎喚他為‘陸公’時,他未做任何謙辭,而是坦然受了……”

    歐陽修翻找記憶半晌,終于翻出了多少能證明一點身份的這條線索。

    他還能看出的一點,便是書架上擺的大多數書,都有被翻動過的細微跡象。

    這足以證明,主人家不是什么附庸風雅、購置書籍就為當充門面的擺設、而是切切實實都翻看過的。

    那么多的書,又是在那么短的時日……不管是仔細品讀,還是走馬觀花,都非尋常之輩。

    歐陽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就在叔侄二人默默無語地各自回想時,歐陽曄忽地想到了什么,當場被自己剛剛的荒謬猜想給逗笑了:“真說起來,最當得起‘俊美無儔’的陸姓飽學之士,天底之下,恐怕只有現在京中任職的那位天子寵臣、陸辭陸攄羽當得起罷?!?/br>
    只是那樣一位平步青云、炙手可熱的新貴,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來這不起眼的窮州遠郡來,還終日足不出戶,無所事事呢?

    “若此陸郎主為彼陸郎主,”歐陽曄舉起杯盞,隨口自嘲道:“那我便將這連杯帶酒一同吃了?!?/br>
    第三百三十章

    歐陽曄雖陪許久不見的侄子吃了一頓酒,但到底有著分寸,并未喝得爛醉。

    于是翌日一早,他便恢復了神采奕奕的模樣,同昨天分別得早的友人們相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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