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節
第二百七十八章 在陸辭的一干密友中,除了身處消息閉塞的兵營、專心訓練的另一當事人狄青外,朱說無疑是最后一個知道這一堪稱驚天動地的消息的人。 當終于代陸辭巡視完轄下縣城的備戰工事的他頂著一身塵土,正準備在回衙署途中,先隨便進一家香水堂洗浴一番時,剛巧一臉憔悴的滕宗諒給攔了下來。 看清攔路人后,朱說不由一怔,遲疑道:“……滕兄?” 不過大半個月不見,滕兄怎就被折騰得似一縷游魂般縹緲無神了? 朱說自是不知,滕宗諒因得意忘形,而沒忍住對柳七那個大喇叭說漏了嘴,從而惹惱陸辭,就淪落到瘋狂跑外務的境地了。 滕宗諒當然想不聽。 起初因自知理虧,而勉強忍了一倆日后,就決心奮起反抗了。 好歹他也該是個能叫知州為分權抗衡而頭疼的通判??!節度歸節度,這秦州事務上,哪怕是兼領知州的陸辭,也不能這么隨意擺布他的! 卻不料他雄赳赳氣昂昂,未來得及付諸行動,就已受到了來自他夫人的委婉警告。 滕宗諒簡直欲哭無淚。 差點忘了,在自己家里,就有個總披著張溫柔體貼、風度翩翩的外皮的陸狐貍的忠實擁躉。 為了避免出現有家回不得的慘劇,面對小饕餮這‘公器私用’的報復,他遂只能委委屈屈地受了。 話雖如此,既然已經注定要受懲罰,那這事也沒必要再瞞著朱弟了——橫豎也絕無可能再瞞得住。 這么想著,滕宗諒堅定地握住朱說雙肩,微抬下巴,鄭重看向比他已高出一小截的朱弟:“什么都別問,先聽我講?!?/br> 朱說雖感莫名其妙,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滕宗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按捺下心底的激動,以盡可能平淡無波的語氣,把陸辭心有所屬的驚天消息給說了出來。 甫一聽完,朱說的頭一反應便是:“這絕無可能?!?/br> 他說得斬釘截鐵,滕宗諒非但不惱,反而為自己火眼金睛,得以看破真相而得意起來了:“朱弟這回可想錯了。須知當我當面問起時,辭弟可是親口承認了的,絕對不假?!?/br> 朱說仍然搖頭:“撇開這點姑且不提,滕兄不妨想想,若這為真事,陸兄又是何來的時間?” 若這傳聞出現在陸辭還住在汴京的那段日子里,朱說還覺得有幾分可信度。 畢竟那時的陸辭職務較為清閑,公務一畢,要么出門會友,要么尋覓城中美食去了,后還閑得自己尋些旁的職事去做,才稍微忙碌了一陣子。 但每回去到地方上,陸辭掌管一地時,就跟被不住抽動的陀螺一般,一日三餐常常都從簡解決,半夜三更才回宅邸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尤其如今還是黨項虎視眈眈,戰事一觸即發的節骨眼上,肩負重任的陸辭,哪兒還有多的時間精力,去接觸什么小娘子? 滕宗諒表示不服:“朱弟這可就想岔了。你我再與辭弟情誼深厚,也未至形影不離的地步,若是有心,以他的聰明剔透,總能輕易抽些你我都不知的閑暇出來的?!?/br> 朱說無語道:“白日是滕兄你陪著,一直到出衙才分開,若在衙署,一舉一動,也都在幕職官眼里,何來的小娘子?夜里我則與陸兄同住,頂多是近些天才住得少了,如此相加,難道還當不得一個形影不離么?若真有那么個人,你我怎么可能全不知情?!?/br> 他未說出口的是:滕兄怕是忘了,前不久陸兄領公壽去茶館議事時,被滕兄一下就發現了不說,還跟蹤了一路呢。 要真有什么風吹草動,對這些事尤為上心的滕兄,怎么可能無知無覺? 滕宗諒仔細想了陣,竟被說得有些動搖了。 只是他始終牢記,陸辭那日可是親口承認了此事不假的,忍不住掙扎道:“如真無此人,辭弟那日又為何要出口承認?” 朱說微妙地看了滕宗諒一眼,到底還是說了出來:“……陸兄不是向來喜歡逗滕兄的趣么?” 滕宗諒:“……” 他莫不是真弄錯了? 朱說一邊朝香水堂走去,一邊搖著頭,再言之鑿鑿道:“倘若真有令陸兄如此上心的人在,以陸兄之膽略與魄力,又豈會毫無動作?” 滕宗諒登時語塞。 確實,以陸辭那無與倫比的強悍行動力,要真遇上心儀之人,根本不可能只癡心戀慕,卻不付諸行動的。 怕是早就精心定計,三兩下把人吃干抹凈,還能讓對方把他奉若神明呢。 那他被辭弟耍了一通不說,還自忖理虧而‘忍辱負重’、生生被使喚這么些天,末了還得面對因聽信了他的話、而快馬遞信來或是追問、或是關心陸辭的那些好友的質疑…… 究竟是圖個什么? 滕宗諒這下是貨真價實地后悔了。 撇下被打擊得精神恍惚的滕兄,朱說將心思重新回到了一會兒如何向陸兄匯報情況上,同時效率極高地泡了個湯,換了衣裳,一身清爽地出來,就直奔衙署去了。 滕宗諒默默地跟在后頭。 朱說不禁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仍舊跟著,才溫聲提醒:“滕兄也要回官衙去?” “當然,”滕宗諒忿忿地磨了磨牙,咬牙切齒道:“我吃這么多天的虧,總得尋那狐貍問個清楚!” 當務之急,是想想把假事宣揚得盡人皆知后,該如何收場吧? 朱說無奈地看了滕宗諒一眼,沒再勸了。 雖然在他看來,陸兄……是根本不可能說實話的,怕是得又把人逗一輪。 朱說不知的是,這回他還真猜錯了。 待一臉委屈又憤怒的滕宗諒站在跟前,單刀直入地問他真相時,陸辭只神色平靜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云淡風輕地承認道:“不是回答過你了么?是真的?!?/br> “你果然騙——”滕宗諒猛然一頓,猶疑道:“是真的?!” 朱說聽出陸辭口吻里的認真,當即愣住了。 “奇怪,”陸辭漫不經心地輕笑一聲,瞥他一眼:“你不是早些天就猜出來,還替我昭告天下了么?怎多此一舉地又問一遍?” 就是這輕輕一笑,外加那意味深長的淡淡一瞥,讓素來擅長腦補的滕宗諒,一下就信不起來了。 ——朱弟說得不錯,這回從頭到尾,果然就是在逗他玩! 滕宗諒瞬間炸毛,沖陸辭張牙舞爪,后者則啼笑皆非地將手一攤,以示無辜。 朱說若有所思。 他認真地看向陸辭,當二人視線自然而然地對上后,過了片刻,陸辭率先輕輕地點了點頭。 也肯定了朱說掛在眼里的疑問。 ——居然是真的? 朱說會意之余,反而更迷茫了,眼底霎時掠過無數迷惑。 那會是誰?又是何處擠出的時間? 他心里徘徊了萬千疑問,但出于對陸辭的強大信任,還是立馬微微點頭,作為回應。 不論這事是真是假,滕兄嘴上沒個把門,這回差點鬧得人盡皆知,也是該教訓一下。 陸辭沖朱說飛快地眨了眨眼。 朱說忽道:“我尚有急務需請教滕通判,若陸節度首肯,我便先將滕通判請走了?!?/br> 陸辭從善如流:“盡管去罷?!?/br> “多謝節度體諒?!?/br> 朱說仗著這半個多月來行走在外,更結實了一些,而強行把正吵鬧著要補償的滕宗諒給拉走了,嘴上還客客氣氣道:“滕兄,這邊請?!?/br> 滕宗諒想找陸辭算賬,奈何掙扎不開,只有一臉悲憤地被拖走了。 怎么辛辛苦苦奮斗這么些年,卻落得個個都欺負得動他的局面! 朱說很是善解人意,雖說內心好奇答案,但既是私事,陸辭不主動提,他便不開口問。 但最后一個被這道晴天霹靂劈中,落得似油鍋上螞蟻般焦躁的狄青,可就沒有這份從容的定力了。 “……你說什么?” 他腦子嗡地一聲,半晌才氣若游絲地問出這句。 被近些天那枯燥又冗重的訓練弄得叫苦不迭的高繼宣,分享這些小道消息時卻是萬般神采奕奕,更別說這會兒開口的,還是向來對這些漠不關心的狄青了。 他立馬就高高興興地將‘陸上仙終于動了凡心,對方好像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娘子’的這番話,加油添醋地又重復了一遍。 等聽第二遍時,狄青倒從那極大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了。 高繼宣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若放在平時,他多半會傷心萬分,精神萎靡。 但不知為何,經過前幾天在陸宅里的那晚,聽了公祖溫柔地看著他,說出那些話后…… 他奇跡般地安下心,直覺這不過是捕風捉影,不覺彷徨不安了。 高繼宣還講得津津有味時,狄青已恢復常態,只繼續埋頭收拾行李。不一會兒就把收拾好的簡單包袱扛上,步履輕快地往外走。 高繼宣登時傻眼了:“夜里你還出去?” 話一出口,他自己就反應過來了。 別看狄青人除了訓練外,吃住睡都在兵營,甚至還獨領著一營,但眾所周知的是,他因意在科舉,實質上并未領任何武職。 因此真要說起觸犯軍法,其實是落不到狄青身上的。 狄青頭也不回:“我已向上頭報備過,今晚不回來了。你們早些歇下罷?!?/br> 自從那日跟蹤、被公祖識破身影,他就再不好意思繼續搶去城墻上巡視的差使了。 吸不到每日份的公祖固然讓他頹喪,但得了公祖那句?;厝サ脑?,他瞬間就恢復了滿身干勁。 平日訓練時更賣力一層,就為了騰出半日假來,好回陸宅一趟。 狄青步履輕快,絲毫不為傳聞所擾,嘴角甚至微微地翹了起來。 以前不回去,是怕公祖發現自己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現在他依然害怕被公祖看透,但……公祖都親口邀請他回去了,他要還不回的話,那豈不是得來的糕點藏懷里發霉,傻得離奇嗎? 第二百七十九章 狄青歸心似箭,一路可謂健步如飛。 但因兵營所在的方位距陸宅甚遠,即使他于天還微微發亮時出發,等拐進陸宅所在的那條街道時,余暉散盡,天已黑透了。 不過不等天黑透,位于道路兩旁的民宅也好,鋪席也罷,相繼都點上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