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第一百八十章 陸母將這些明顯不適合陸辭穿的新衣裳,挨件兒拿到狄青身上比劃后,不由越看越滿意,嘴上還裝模作樣地問:“這些衣袍還都是十成新的,狄郎若不嫌棄的話,便都拿去吧?!?/br> 狄青不知所措地看向陸辭。 “也好,”陸辭笑瞇瞇道:“這么一來,起碼狄弟怎么都不算白來這趟了?!?/br> 陸母也笑著看狄青:“你可愿意收下?” 自知占了大便宜的狄青哪兒有不愿意的份兒,臉紅紅地使勁兒點頭。 陸母親眼看著狄青當場往身上套了一件,在她跟前走動著以示喜愛,不由感嘆道:“大郎啊,你若能有狄郎五分健實就好了?!?/br> 在當娘的眼里,自家的娃當然是越壯實健康越好。 陸辭失笑,還來得及沒開口,狄青就急急忙忙地幫他分辨了:“還是公祖那樣的要好、好許多?!?/br> 陸母心里想笑,嘴上卻故意道:“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還打小就挑嘴還愛躲懶,又常變著法兒讓人幫他提拎東西,哪兒好了?得虧他生了個聰明腦子,不然人家還能靠種地打獵做營生,他可做不來?!?/br> 陸辭無奈地向狄青攤了攤手。 換作平時,狄青無論如何都聽不得別人說他公祖的不好的,非得翻臉不可。 偏偏說這話的人,卻是公祖的娘親,他著急得臉都有些憋紅了,還想不出好的說辭來。 最后絞盡腦汁,才憋出這么句話:“……我在家時,爹娘就常埋怨我太耗糧食,腦子還笨,當然是公祖這樣的好?!?/br> 陸母怔了怔,下意識地看向陸辭,想要求證。 陸辭篤定地點了點頭,忍俊不禁道:“待晚膳時,娘親便可大開眼界,見識見識狄小飯桶的威風了?!?/br> 狄小飯桶:“……” 陸母忍不住笑了:“難怪你與大郎投緣!” 不都是飯量大得嚇人,身上卻不見多長rou的? 不過與陸辭相比,顯然陸母還是個厚道人,借著讓狄青挨個試衣的理由,讓陸辭沒能繼續捉著已臉紅脖赤的他調侃。 見挨個試了一通后,竟都非常合適,陸母是高興自己的心血不至于白費,陸辭也是樂見其成,便真都歸了狄青了。 陸辭見狄青撈著這幾件新衣裳,難得地露出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樣,不由揶揄道:“平時也沒少給你買新衣,怎不見你這么喜歡?” 狄青不好意思道:“這自是不同的?!?/br> 不光是贈衣的人是陸母的緣故,還更因為,這身衣裳原本是要給陸公祖的。 見娘親聽了這話后,更感歡喜后,陸辭不由挑了挑眉,故意慢悠悠道:“沒想到你人看著嘴笨舌拙,其實是個腦子活的啊?!?/br> 這不,才剛打照面,就將他娘親哄得高高興興的了。 話音剛落,陸辭忽想起什么,又問娘親:“怎么這些衣裳的大小長短,都是一模一樣的?” 按照常理而言,即使是久未聞面,而不得不估量著尺寸做的衣,但都會預出郎君長身體的部分,而逐年做寬松一些。 陸母理所當然道:“當然一樣了,那都是在你離開的頭一年里做的?!?/br> 陸辭眨了眨眼。 ”那年確實是想你得緊,索性每念你一回,就做一件衣……”陸母面帶懷念道:“后來生意做大了,鋪席一多,單是管都管不來,又哪來的閑暇去念你?!?/br> 陸辭:“……” 如此現實的母子情,果然是親生的。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陸母很快讓陸辭更深刻地體會到了,究竟何為現實的母子情。 陸辭初初回鄉,因旅途勞頓,便在家中休養了幾日,每日睡到自然醒,除了親自輔導狄青的功課外,就是讓下仆去街上買來密州當地的特色新點心,一邊飲著正店買來的新釀果酒,一邊優哉游哉地躺在后院的搖椅下,觀賞越雪的風景,消磨時光。 陸母先開始也是毫不猶豫地推了店里的活先不管,陪著她家大郎閑坐。 然而很快,她就閑不住了,恢復了對店鋪巡視不說,還委婉地建議陸辭莫在家中一昧閑著,沒事也帶著狄青多出門逛逛去。 陸辭倒是愿意對她鋪席里的事務幫一把手,譬如算算賬,進貨出貨的登記等事,不料卻遭到了陸母不假思索的回絕。 陸母毫不客氣道:“當真不必。且不說你難得回來一趟,就你那算法,雖快上許多,卻要用的人重新學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我單是瞧著就頭昏眼花了,哪兒學得下去?” 陸辭哭笑不得:“雇賬房來學便是,娘親何必連這也親力親為?” 陸母果斷搖頭,振振有詞:“你這是想得太輕松了。凡是有些能耐的賬房先生,哪個不是自有一套算賬法子,當做傳家寶的?你要人家學你的,他們可不見得樂意,即使樂意吧,那也得費老大的勁兒,還浪費了你自個兒的時間。末了等我要查賬核對時,不還得按著你的來才看得懂?我可學不來。那還不如由著他們照著那老笨的法子理賬,雖是慢上一些,但至少他們輕松了,我也能看得懂賬簿,不至于睜眼一抹黑?!?/br> 陸辭固然意外,但聽了娘親這通解釋后,也覺有些道理,遂不再勉強了。 然而陸母實在是看不慣他成天在家里悶著,又忍了幾天后,就再忍不住了,開始在自己每天出門前,光明正大地把他往外攆:“你自己是成天悶得住,怎不替狄郎想想?他千里迢迢陪你來此,總得在外逛上幾圈吧?!?/br> 陸辭原也有此打算,正要欣然應允,被維護的狄青就先急了:“我不覺悶,真的一點不覺悶?!?/br> 倒不如說,除了在每日幾回的小考時才頗感緊張,生怕表現不好叫陸辭失望外,這樣唯有兩人朝夕相對的神仙日子,他可是再樂意不過的了。 陸母是真納悶了:“他整天拘著你念書,枯燥得很,以往除了他,也只有朱郎受得住了。而柳郎鐘郎滕郎他們可叫苦不迭,你真的不覺悶?” 她清楚陸辭那般嚴格,是為將一道趕赴貢舉的友人們好,遂從不發表什么意見。但狄青年歲要小上不少,還已錯過了今年參加童子試的時機,下一回貢舉,多半就在三年后了,又是難得來密州一趟,她才特意與陸辭提了一提。 哪知最不答應的,卻會是狄青本人。 狄青搖頭如撥浪鼓。 陸辭欣慰地揉了揉狄青腦袋,笑道:“娘親既然都這么說了,今日就帶你出趟門吧,也當獎勵你這些天里刻苦懂事了?!?/br> 陸母這才放了心,自顧自地去店鋪里了。 陸辭則先領著狄青和兩名下仆,戴上避寒遮臉的兜帽,往集市上逛了一圈,出來時,健仆手里已拎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零碎至柴米油鹽、大件兒些的御寒用的衣物手爐、以及滋補身體用的藥材,應有盡有。 馬背兩側,也早就掛滿了陸辭從汴京帶來的手信。 狄青雖很輕易地瞧出公祖是要去拜訪誰的跡象,但卻跟沒有任何好奇心似的,除老實幫忙拎包外,根本不曾問過半嘴。 還是陸辭在幾人上山途中,笑著與他主動解釋道:“先帶你去南都書院,拜訪我舊日師長,也好讓你接受一下書院的書香氣的熏陶?!?/br> 李夫子原本是準備好要親自送易庶進京趕考,順道在他最得意的弟子陸辭家里小住一段時日的。 不料到了臨出門那幾日,他偶感風寒,卻沒將這點小咳嗽放在心上,照常去書院上課,結果轉日就加重了病情。 等到了啟程那天,他正是病得最厲害的時候,燒得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迷糊中還念叨著要去京里的事兒,叫他妻子是又氣又好笑。 哪怕明知道李夫子在病好些后,肯定與擅作主張的她生悶氣,那時她都毫不猶豫地讓人送信給不知該不該等下去的易庶,讓其自個兒出發,不能指望這發燒的頑固老頭了。 又因陸辭回密州后,這幾天都在家中深居簡出,上集市時也帶著斗篷,因此知道他已回來的消息的人并不算多。 陸母倒是當天就有心給李夫子遞信去,卻被陸辭阻止了,準備親自登門拜訪,給李夫子一個驚喜。 臘月初,山下已下起了綿綿細雪,地面濕滑,陸辭為安全起見,索性也不騎馬了,與狄青肩并肩地走在前頭,背后跟著下仆,有說有笑。 狄青顯然對這條陸辭曾走過多年的路充滿了好奇,禁不住東看西看,問東問西,這破天荒的興奮勁兒,直讓陸辭都有些意外了。 因二人一路閑聊著上山來,到南都書院門前時,好像就是眨眼功夫。 看門的老漢穿著厚厚的冬衣,挨著門柱靠在窄窄的門檐下,正打著瞌睡。 忽聽到些許動靜,頓時驚醒,再抬眼一看,見遠處有一行人影漸漸行來,便趕緊起了身:“你們是……” 在詢問時,他很自然地就忽略過了其他三人,一個勁兒地盯著為首的陸辭瞧。 陸辭見對方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原先那位,便客客氣氣道:“我曾在書院中就讀,現略有小成,又得了空,特來看望李先生?!?/br> “噢,又是李先生??!” 那人原只驚嘆陸辭生得好,聽了這話后,更是疑心盡釋。 他瞧著陸辭身后的大包小包,忍不住嘀咕這可不似‘略有小成’,就這架勢,怕是有大出息了。 這李先生別看脾氣厲害,教書也是頂好的,前頭教出來個連中三元、還在京里做大官的陸辭,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出人頭地的學生。 還肯專程買這么多東西上山來探望恩師,顯然是個知恩圖報的。 他樂呵呵道:“他今日也沒來給學生們上課,這會兒肯定還在自個兒屋里養病哩。我這就帶你去?!?/br> 第一百八十一章 當對陸辭的真實身份渾然不知的看門人,領著他長驅直入時,學子們尚在屋舍中專心聽夫子們講課。 因此陸辭的到來,并未叫能認得出他的昔日同窗看到。 走著走著,陸辭忽然‘咦’了一聲,問道:“書院可是增建過了?” “好記性,”一聽這話,看門人更加肯定陸辭自稱曾于書院就讀多年的話是真非假了,解釋道:“的確如此。前年我受院長之聘時,才剛剛完工哩。據聞是因著李先生教出了初次下場就連中三元、現在在朝中做大官的文曲星,讓書院也跟著名聲大振,便多了許多不惜千里迢迢,也要來此求學的士子。這么一來,院長索性慷慨解囊,將新得的束脩把原有院舍擴建一番,好給那些來自外地的學子們提供個既有利于往返書院,專心讀書的好住處。李先生自然也搬到帶獨院的敞亮新屋里去了?!?/br> 也正因書院規模增大,需要更多人手,他才得了契書。 說到這,他忍不住笑著感嘆:“得虧有那位陸文曲星,一切都是沾了他的光呀!你說是不?” 不知不覺就當了回活招牌的陸辭:“……” 他難道還能回答說‘是啊是啊’嗎? 狄青面無表情地跟著,仿佛只是隨意地點了頭附和,卻暗暗使勁兒將笑憋在心里。 不論真相如何,在士人眼里,陸辭貢舉高中,之后一路順遂高升的輝煌戰績,可是不爭的事實。 會對他唯一曾就讀過的南都書院寄以厚望,也就無可厚非了。 南都書院的院長是個早年棄文從商的,雖借陸辭這舊日學生的東風毫不手軟,卻不至于喪心病狂得要讓李夫子將慕名而來的所有士子都收入門下,或是講一整天課的事來。 他清楚陸辭因極受朝中看重,屢得重用,一直未有機會衣錦還鄉,卻不曾忘卻過李夫子這一恩師,逢年過節就要托人送些禮品來。 只要還想留下這份善緣,他當然就不敢將李夫子使喚得狠了,而是客氣有加,修建了新屋舍后,更是頭個就讓李夫子舉家搬入了唯一一間帶小院的寬敞房里去。 又走了一小段路后,看門人笑著指向一面虛掩著的木門道:“那門背后的,便是李先生家的小院了。我瞧不僅沒鎖,人肯定也在里頭,那我便不陪你進去了?!彼m對師徒重逢的感人一幕充滿好奇,也想弄清楚這衣冠楚楚、溫雅俊俏的郎君究竟有了什么成就,但終歸想起自個兒正經職務,唯有遺憾道:“學生們快要散學,我得趕緊看門去?!?/br> “勞煩老丈帶我走這么一趟,”陸辭笑著看了狄青一眼:“小小心意,還請莫要推辭?!?/br> 相處這么久下來,狄青與陸辭多少有了默契了,得這眼神后,瞬間會意,不動聲色地從袖中掏出半貫錢來,嫻熟地將人手握住,讓錢串兒滑了過去,老實巴交道:“多謝老丈?!?/br> “哎,你也太客氣了!” 看門人原只是好奇心作祟,想著趁領路的功夫探聽探聽陸辭的底細,殊料問沒能問出幾句來,卻被對方給問出了個竹筒倒豆子還無知無覺,此時還得了這些想都想不到的好處,不由驚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