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王旦知臨江縣時,‘獄有合死囚,公一夜不寐,思以計活之。方五鼓,空中人喝直更速起,相公出廳,果斯須開堂門,升廳’ 周必亦道‘起五更每日’ 也就是在凌晨四點時做冠帶出廳。 每日午休一時,到秋天后減半。 ‘至暮’就結束工作了。不過有些勤勉的官員,會一直忙到漏下十刻(晚上10點)。 不過也有地方官因為公務很少,所以比較清閑,早早地就回家了。(《宋代地方政治研究》p6263) 2.設廳:州府長官聽證處理政務的場所。也是每旬招待州府將校的場所。 3.便廳:在設廳之后,是長官日常處理政務和接待賓客的場所。設廳的使用頻率比便廳低。 4.簽廳:州府幕職屬官會商政事、辦公處理政務的場所。 5.州院/府院:是諸曹官共同議事的地方 6.譙樓:為一州宣布政令之場所 26皆出自《宋代地方政府行政成本問題研究》 第一百二十章 見狄青儼然一副樂傻了的呆樣,陸辭忍俊不禁地揉了把他的腦袋,感嘆道:“小小歲數便能這般自律自覺,求知若渴的,我除了你以外,也就見過一個朱弟是如此的了?!?/br> 換作是他,處于這歲數時,印象里就沒干過幾件好事。 ——朱弟? 狄青緩緩地抬起下頜來,微微蹙眉。 因光線昏暗,陸辭并未察覺他細微的眼神變化,只道:“為了送我蟹子,你特意等到這時候?也不知你是怎么混進來的?!?/br> 話雖如此,陸辭因清楚眼前這貍奴,其實是只表面老實的機靈鬼,于是對他能在休衙后混進并無特意派吏人戒備的馬廄來,并不奇怪。 被問到如何進來時,狄青目光游移了一瞬,猶豫著是否要扯謊,陸辭就已善解人意地錯開了話題了:“你是趁同屋的學子睡著后,再翻墻出來的吧?” 狄青老老實實地點頭承認了。 “虧你沒被巡夜的發現,也沒被人販子拐去?!标戅o無奈地搖了搖頭,隨手提提沉甸甸的竹簍子,莞爾道:“看在蟹子的份上,我便幫你一回吧。下不為例?!?/br> 話一說完,他就極其自然地將蟹子簍掛在馬背上,然后一手牽住狄青的。 狄青猝不及防地被握住手,反應過來后,心猛然漏跳數拍。 接著又似挨了鞭子的烈馬般,一下蹦得老快。 陸辭沒看到他赤紅的耳根,只一手牽著他,另一手將馬牽出了馬廄,順道把歇簍子掛在了它身側。 它不安地挪動了一下,想將那古怪東西掙開,就被自家主人安撫性地揉了揉耳朵。 它鼻子里哼哧地噴出一口氣來,也就消停了。 狄青親眼目睹了陸辭安撫馬兒的舉動后,不知為何,只覺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陸辭暫時松了韁繩,好騰出一手來,就想捉住狄青腰,將人抱到馬背上去。 結果卻忘了幾個月前就發現了的那茬——狄青瞧著精瘦,卻全是山上跑來跑去時鍛煉出的肌rou,骨架子也不小,他又不是力氣拔群的大力士,一口氣自然是提不動的。 陸辭不動聲色地將使力后、再次證明抱起失敗的手收回,問道:“你可騎過馬?或是驢也行?!?/br> 他這馬兒溫馴,鮮少對外人展示出攻擊性。 現在還正安逸地啃著從枝條上伸下來的一簇野果子,根本沒看狄青這小豆丁。 狄青用力點頭。 馬太過名貴,狄家莊只得一大戶有,根本輪不到他碰。 但驢車的話,還是幫爹駕過幾回的。 陸辭滿意了:“那我抱你起來,你好自己上馬去?” 狄青瞪大了眼,猛然后退幾步:“公、公祖?!?/br> 對上陸辭探詢的目光,他不禁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誠惶誠恐道:“不用抱的?!?/br> 陸辭默默地對比了下狄青和馬背的高度,搖了搖頭:“還是——” 話剛起頭,狄青就雙手搭在馬鞍上,略微一使勁兒,整個人就騰空躍起,似一尾游魚般在空中劃開一道漂亮的弧度。 這矯健身影一閃而過,陸辭再眨了眨眼,就見到狄青穩穩當當地落在馬背上了。 陸辭挑了挑眉。 這矯健身手,當初怕都能跟鴨王們一起捉蝗蟲了吧? 陸辭天馬行空的思緒,狄青自是無從得知的。 他雖是頭一回跨坐在對他而言過于高大的馬背上,能清晰感受到這匹馬不耐煩的跺腳和甩尾,卻一點也不慌亂。 ……唯一能讓他感到束手無策的,目前為止還只有陸知州。 就在狄青局促不安地瞎想時,陸辭也踩著腳踏,熟練地翻上了馬背。 他理所當然地坐在了狄青后頭,雙手持韁時,還恰恰要將前面的小孩兒給環住了。 就在狄青渾身僵硬時,陸辭還笑著湊到他耳邊去,低聲調侃:“我還是頭回騎馬帶人,卻沒想到是帶了一只小貍奴?!?/br> 陸辭說話時,狄青只覺耳朵根被吹得軟麻麻不說,讓他腦子也跟著暈乎乎的,半晌才胡言亂語道:“噢,哦,是啊?!?/br> 萬幸陸辭已將心思轉到明澈的夜空中那一輪高懸的月牙去了,此刻正專心欣賞著不時藏入淡淡云霧的皓月,并未留神聽他錯亂的回答。 從官署到官學去,哪怕騎馬,也得騎上好一會兒。 更別說陸辭馭馬一向隨性,都由著它那慢悠悠的步調來,此時就踱得更慢了。 然而狄青滿腦子暈陶陶的,簡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覺這馬兒就跟騰云駕霧了一般跑得飛快,才一晃神,就到了官學的大門前了。 守門那人已是昏昏欲睡,聽得馬蹄聲的靠近,也沒有反應過來。 還是狄青翻下馬背時的動靜,讓他驚醒過來,下意識地問了句:“誰?!” 狄青已做好了要老實受罰的準備了,此時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要開口回話。 反正不管是罰著站在學堂外頭、還是抄書背書、或是被拿板子揍,他都是無論如何要來送陸知州一程的。 不料陸辭卻還比他快上一些,笑吟吟道:“我這小友知我即將遠行,特意送我一趟,現將人送歸。因事出有因,還勞煩你在他夫子面前也幫著通融幾句了?!?/br> 那人漸漸清醒過來,聽得這一番話,不由面露狐疑,盯著狄青看了幾眼:“你不是狄青么?何時跑出去的?怎么我沒聽說過這事?” 狄青面無表情道:“……我自己翻墻出去的?!?/br> 那人正要發怒,眼角余光就瞥到剛好被掛著的燈籠所透出的朦朧光線照到面龐的陸辭,那極其熟悉的輪廓,不由讓他為之一愣。 “你……難道是……”他立馬把狄青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瞅著陸辭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陸、陸知州!” 哎喲他滴娘??! 這么高的官兒,他還是頭回挨這么近瞧! 之所以能認出來,還是托陸辭偶爾會來官學巡視的福,但也只是遠遠看著,根本輪不到他去與陸辭說話,倒是因陸辭的俊俏模樣太叫人印象深刻,才記住這臉。 陸辭對類似的反應已徹底習慣了,微笑道:“正是?!?/br> “這小子竟然同您認識?”他不可思議地問了句,又忙改口,竭力擺出最和藹可親的態度來:“既然是去送知州,那你直接同我說句不就好了?哪兒能自個兒翻墻去,倘若不小心摔下去,摔出什么毛病來還得了!” 狄青還沒聽過他這般細聲細氣,愣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而他最不喜歡的行徑就是狐假虎威,最不愿意沾光的人自是陸辭。 單是進官學的恩情,就已夠他還上大半輩子的了,哪兒還能再來一回? 誰知陸辭卻是輕笑出聲,也不作辯駁,而是默認了這人的小小誤解。 甚至還在將要開口的狄青肩輕輕一按,制止了他要解釋的行為,和顏悅色道:“那便勞煩你帶他回去了?!?/br> 狄青被那人親自牽著往門里去時,忍不住不斷回頭,想再看陸辭幾眼。 他無比清楚,此次一別,再要相見,再快也是三五年后了。 出乎狄青意料的是,陸辭竟也未急著走,而是笑盈盈地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他。 對上狄青悄悄往回看的目光時,陸辭不免感到有趣,沖他黠然地眨了眨眼,又親昵地招了招手。 狄青眼被晃得一花,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等拐過一彎,看不見陸辭身影了,狄青才悵然若失地回了頭,沒精打采地由那人拉扯著走了。 陸辭又在汾州逗留了三日,將手頭事務全轉交完畢了,便終于決定啟程,前往汴京。 至于他將要輔佐的這位東宮究竟是怎樣的人…… 他除了從小時看過的連續劇中,得出趙禎對‘包青天’無比包容,身世還帶有‘貍貓換太子’這一傳奇色彩、這兩瞧著不甚經得起考據的印象外,可謂一無所知。 陸辭倒也不慌。 反正作為剛被確立的太子,虛歲也才八歲的皇六子趙禎,此時定然是被眾星捧月,周邊圍滿了對他充滿期許的輔臣。 有那些個大佬在,根本輪不到他這工作性質接近于萬金油,品級不過正四品下的左諭德來大放厥詞。 他前期只要跟著劃劃水,重點是別犯大錯,等慢慢摸清楚趙禎脾氣,就可以考慮是否要再有動作了。 這么想著的陸辭,一路順遂地到了汴京。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回家歇歇腳,就被提前幾日就開始等在城門附近的王旦府里人,給客客氣氣地請走了。 風塵仆仆地來到久違的王相府邸里,看著下人們一個個魂不守舍,滿是為府邸主人擔憂的神情,陸辭心里就很是難過。 時隔一年,上回還能樂呵呵地‘算計’他的王旦,就已病得連床都下不來了。 卻說王旦在強撐著處理了他最掛心的那些事務后,那口靠藥提起來的氣,就很快懈光了。 幾日前,他還在中書省一如既往地cao勞著時,整個人忽然就悄無聲息地側著倒了下去,撞翻了放在手邊的筆墨,公文堆也灑了一地。 所有以為他已大好的人看見這幕,都徹底傻眼了,一時半會根本沒有反應。 直到在一片混亂中,御醫被請了過來,官家也急急忙忙地過來了。 只是不久之后,人是醒來了,但御醫臉色卻難看的很,帶出來的,更是個不折不扣的噩耗。